东方朔苦笑以对。
“如果岳父是奉父皇密旨行事,又怎么会让我知道详情?”多年前,蓝守海失踪那次,是奉皇帝密旨,护送密使去北胡,但并不是皇帝起意,而是觉得北胡王的提议有意思,才命人前去商谈。
但这回却并非如此,蓝守海是发现逆王与哈达之孙都往宁夏城来,想要以身诱敌,所以他带人去巡视卫所,哈达大将军是个勇将,但他的孙子却未必与祖父一样能干。
蓝守海对此子的评价为才大志疏之辈。
难道因为轻敌,而被个黄口小儿擒获?
因双方对敌多年,蓝守海长年派人盯梢北胡的几位名将家人,与哈达大将军齐名的努达大将军,在战场上声名赫赫,但在家却是畏妻如虎,哈达大将军原有子数人,皆一一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眼下领着哈达大将军所遗留下来的兵马窜逃的这个孙子,叫旺其格,意权柄,而在他兵败后,此子领残兵续与北胡王作对,虽然兵败遁走,却也顺利逃出生天。
然在过程中,也折损了不少人,旺其格目前最急需要的就是为剩下的部众,寻一能安身立命之地。
此前他往宁夏城来,就让蓝慕远等人想不明白,后东方朔送隐龙卫查到的消息过来,他们才明白过来,旺其格定是与逆王连系上了,后因知道蓝守海在外巡视卫所,才又动了别的想头吧!
蓝慕远对东方朔道:“不是我不信任西宁卫的偏将们,而是他们有其他职责在,我们不好耽误公事。”
东方朔低头思量了一下便问:“难不成北胡王现在还有余力领兵兴乱?”
“不是他,而是努达大将军。”
此人与哈达大将军互为北胡犄角,努达大将军年少英伟,向来是驻守北胡北部峻岭,他看哈达大将军不顺眼,哈达大将军也讨厌他,老北胡王时期。他二人时不时在北胡王跟前起冲突,努达大将军虽是老北胡王一手拉拔上来的,但哈达大将军跟老北胡王更有一番革命情分,当年酒后二人又起冲突,最后演变成酒后械斗,哈达大将军死了三个子侄,努达大将军亲如手足,最得力的助手截三去两。留下的那一个还成残,但哈达家却死了三个。
此事说来双方都有错,然,老北胡王倾向了哈达大将军,将努达大将军遣往北部峻岭驻守,被形同贬抑到荒山峻岭的努达大将军苦无翻身机会,这时能有机会往上爬,还不卯足了劲把哈达一定踩到地上去?捉紧机会求表现?
“努达大将军也年纪老大,早已非昔年悍将,他想机爬上来自是无可厚非。不过时不待我与,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想拿西宁卫来立威?想得美!"蓝慕攸恨声道。
“北胡王就由着他?”慕越接过二嫂倒给她的茶,轻抿了一口。
蓝慕远则细细分析北胡目前的情况给弟妹们听。“北胡王的王位不稳,虽然他乃正统,但因危难时出走,虽是自保,但还是引发一些人的不满,其中老北胡王的一位族侄。名唤西呼日敖都,意即华盖,他早早就显露出强大的企图心。想要取而代之。”
“其实咱们再晚个十几天再北征,王位也就没北胡王的事了!因为哈达大将军早与此人密谋,由他扶植此人上位,只是我们提前一步把哈达大将军给拿下,让北胡王登上王位。”
论理,北胡王位压根就没西呼日敖都的份,但,时势所致,令他有机会当北胡王,任谁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吧?
但是就在美梦即将成真之时,赫然梦碎,任何人都无法对此释怀的,如果,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又处处不如己,旁人又不提醒自己,仅差那么一步,坐在王位上的人就是自己,相信西呼日敖都逮着了机会,便想跟北胡王较量,最好是能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那王位才好!
东方朔想到那曾有数面之缘,给人印象不是很好的北胡王,“北胡王若真压制不住努达大将军,你们可有何对策?”
“他上头上的人最多不超过一万,他若敢来,咱们就敢把他拍回去。”蓝慕攸道。
蓝慕声淡淡的瞥了小弟一眼,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慕越坐在一旁抚着肚子,“父亲的诱敌之策,只针对哈达之孙吗?”她记不住那人的名字,很干脆的用此来代替他的名。
蓝慕远微叹口气摇头回答:“不,父亲原想,看谁会来上钩,还叫我们打赌来着。”
“嗯,逼我押了一百两。”蓝慕攸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不意被大哥拍了后脑一记。“坐好,谁让你坐没坐相的?”
蓝慕攸摸了摸生疼的脑袋瓜子,端正了坐姿,慕越同情的看他一眼,大哥那记巴掌力道可不小。“你押是谁上钩?”
“逆王、”蓝慕攸分析给妹妹听,“你想啊!父亲领人去巡视卫所,这北胡人如何知道父亲会在那儿地方歇脚,好往该处去埋伏?若是领人在路上拦截,又吃不准父亲他们会不会抄小路,就算哈达大将军的人知道这些,但现在领兵的人,可不是哈达大将军了,他这个孙子吃不吃得住那些兵油子?还两说咧!他们的人可能擒得住父亲?”
“二哥呢?”慕越问蓝慕声,蓝慕声挑高眉头,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父亲不可能被他们拿住,倒是有可能反过来拿住了上钩的人。”慕越觉得父亲既撒了网,必是有所准备的,怎么可能反被上网的鱼给擒住。
东方朔直问蓝慕远:“你打算怎么做?”
“借你的权,带人往南猛族去,若父亲真与哈达之孙往西猛族去,可能需要人去接应他们。”
“行,只是……”他回头望着慕越,这一去不知多久,慕越还怀着孩子呢!
慕越见他眼底忧虑,笑着对他道:“你放心,我在这儿。有嫂嫂们照顾,还有罗大夫、杨老大夫及两位嬷嬷看着,能出什么事?”
蓝慕远倒是想到一事,“哪,这是父亲留下的密信。”他将藏在袖里的信递给慕越,慕越看了信之后,忍不住笑出来。“父亲这招真是……”
“父亲实不耐烦再看到她,也不想再理她的事。就让她去庵里为父亲及严家二老祈福吧!”
远大奶奶等人知晓,公爹终于出手,也大松口气,虽然严氏被拘在府里,如同没了牙的老虎一般,没人手助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她毕竟占着蓝夫人的名份,于蓝慕远兄弟而言,虽是继室。总也是名义上的母亲,她虽不慈。他们却不好不孝,由蓝守海发话,将严氏送去庵堂,对外宣称是严氏为丈夫及久病的父母祈福,有了前事,严家不会为她出头指责蓝慕远兄弟不孝,严氏若有反驳之词。也得先拈量着,可有人会信她!
商议完毕,众人各司其职。慕越除了安胎,便是看着人为东方朔打理行囊,蓝慕远兄弟由蓝慕攸陪同东方朔前往南猛族,蓝慕远及蓝慕声则留下。
慕越原本要点自己的亲卫统统随东方朔出门,东方朔却道,逆王的人还在暗处,不知何时才能一举成擒,还是留着她的亲卫守着,他只带他的亲卫随行,连王府的侍卫也一并留给她。
“我不在,要他们帮我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我身边有卫祥生他们,够了!”
“你千万要当心。”慕越实在担心,毕竟之前在南猛族的印象着实太差,“你放心,南猛王他们绝对不敢再犯同样的错了!”
犯次傻,就赔了一年进益,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东方朔让傅老爷去做的,可让南猛王得焦头烂额好一阵子,在上位者有私心偏袒自家人,不挑开来说,大家都相安无事,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毕竟自家不定那日也会做同样的事,包庇自家人,而希望别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一旦被挑开来,明晃晃的摊在阳光下,任人评议时,那伤害可非短时间即可复原的。
南猛王在第一时间,将罪魁祸首嫁出去,是保住了曾孙女没错,但同时,也让全族的人共同承担她所犯下的错,而她却不曾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时,再怎么坚定支持南猛王的族人,都可能心生动摇!
“汾王还在南猛族吗?”
“没有,东猛王世子成亲之后,他便打道回府了。不过我们的人已成功的潜进东猛王及南猛王身边。”
慕越对这个的兴致不高,要如何使猛族的人各自为政,不团结一致,那交给东方朔他们去烦心就好,知道父亲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慕越便安下心,眼下她唯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安胎,把孩子生下来。
捧着肚子指挥圆儿她们收拾箱笼,“王妃,还有很多东西还留在别院没送过来,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回去拿?”
“不必,就这里的东西捡轻便些,厚实的衣物给我带去,这趟不是去贺喜的,一路要赶路,不必带那些折腾人的东西。”
圆儿她们原就有为慕越打点行装的经验,被这么一提点,脑子立刻转过来,动作麻利的整装完毕,天刚擦黑,东方朔一行人己轻装疾行出门去了。
另一边,远大奶奶也领人去请严氏,严氏以为她是来服软的,命丫鬟帮她梳妆更衣,折腾了好半晌,才姗姗而至。
“我们大奶奶怎么有空过来啦?”严氏边走边睇了远大奶奶一眼,慢条斯理的坐到临窗的大炕上。
“母亲勿怪,这是父亲临出门前,留给您的信,请您看了信之后,随儿媳出一趟门。”
严氏听到丈夫出门前还留了信给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讷讷的接过信,匆匆看完信后,她才抖着手问:“他当真要送我去庵里?”
“母亲,您如今名声尽毁,若不趁这个时候挽救一二,难道真要背个不孝父母的罪名,待京里的老夫人知道此事,势必要做主休了您的。”
严氏想到蓝老夫人惩治她的手段,不禁浑身颤抖,说不清是惧是气还是恼!
远大奶奶又劝说好一会儿,终得严氏点头。
此去,严氏便在庵堂终老,终其一生未再出庵堂一步!
时人道,严氏在丈夫濒临危难之时,被儿女们不畏苦难也要营救其父所感动,自省己身之过深以为悔,故遁入佛门为丈夫、父母祈福!
至于严氏以前笃信道观而非庵堂这种小细节,倒无人去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