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见贤看不到椅子下面，不知道刘毅对他女儿的动作，否则绝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跟刘毅客客气气地谈话。
此时的他却仔细地看了刘毅两眼，又抽抽鼻子，讶然道：“你刚杀过人？”
谭小玉身子轻轻一震，扣着刘毅的手扣得更紧。
刘毅握了她的手两下，让她安心。
“没错。我在来的路上，被宫本家的死士埋伏了。”
“多少人？”
“十八个。”
“这么多！”
谭见贤和风知草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都死了？”
“嗯。”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位置？”
“给我赶车的车夫是他们的人。”
“有卧底！”
“是的。”
“你的意思是……”
“必须把帮派里的卧底全部揪出来。主要是最近入帮的弟子，我就是想提醒你们这个。”
两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看刘毅的样子，刚才那一战定然十分惨烈，说不定差点就挂了，只是顾虑谭小玉才没说。他们却都懂得。
巨鲸帮虽然表面上是跟东瀛人合作，东瀛人也肯定会在他们这里安插卧底。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有。”
“快说说看。”
“揭示身份，表明立场，一方面震慑卧底，一方面震慑东瀛人。”
两人面面相觑。
“具体要怎么做？”
“很简单，海沙帮和巨鲸帮结盟。东瀛人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咱们结盟正好可以再吓吓他们。那些卧底听到这个消息，也肯定会有异动。”
当东瀛人发现不仅武宗和己方的合作是圈套，就连巨鲸帮和己方的合作也是圈套，只会以为武宗和巨鲸帮早已合谋。
谭见贤和风知草却有些犹豫。
“这样做会不会引火烧身？让东瀛人知道其实咱们才是这件事的主谋，而非武宗？”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
刘毅笑得神秘。
两人却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又是为什么？”
“你们想，武宗和咱们相比，武宗才是庞然巨物，更能引起东瀛人的重视。作为盟友时是这样，作为敌人时也是这样。在武宗和咱们都有嫌疑的情况下，咱们主动站了出来，东瀛人会怎么想？”
两人恍然大悟。
“他们只会认为咱们和武宗是一伙的，是武宗抛出的一个幌子，就是为了再坑他们一回！”
“尤其是武宗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寻求合作的话，他们只会觉得更可疑。”
刘毅点点头，却又笑着补充。
“所以他们不会确定咱们是主谋。不过刺探还是少不了的，咱们都要多加小心。”
两人点头，尽皆钦服。
“再说咱们两家结盟，再加上丐帮和东海水师，就算他们确定咱们是主谋，又能把咱们怎么样？”
两人一想，可不是么？如果只是海沙帮和巨鲸帮两家和东瀛人对抗，当然十分吃力，但丐帮也掺和了进来，东海水师就更不用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自己竟然还畏首畏尾，真是有够丢人的。
两人想到这里，都是老脸一红。
谭小玉的美目中却已绽放异彩。
“咳！你说的对。那就按你说的办。”
“结盟是大事，你们要不要回去征询一下意见？”
谭见贤心里哼了一声，海沙帮你说了算，巨鲸帮我说了就不算么？
“不用！我和军师可以做主。军师你说呢？”
“嗯。结盟是好事。只是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
“我来就是先跟你们商定一下，然后咱们的主要干部都见个面，这个盟就算是结了。”
“唔，首先是现在的地盘问题。现在咱们的地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不利于各自发展，我建议调整一下。”
“可以。到时候咱们以堂口换堂口，把各自的地盘划分开。”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需要先议定各自的发展方向。”
“我建议根据总舵的方位来定。我海沙帮的总舵在你们巨鲸帮的总舵北面，所以向北发展，你们向南。”
谭见贤一听就急了。
“啧，咱们两个帮派做的都是水路生意，你要这样分，长江是你的，黄河也是你的，我们巨鲸帮还玩个屁。”
他本是很有风度的一个人，此时气急败坏，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谭小玉偷笑。她眼中的爹爹从来都是不慌不忙，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都是因为刘毅。
谭小玉忍不住悄悄地望了他一眼。
刘毅却于此时哼了一声，吓得谭小玉心头一跳。
“哼。谭副帮主，你这个说法有问题啊？什么叫长江是我的，黄河也是我的？你以为这是在造反打天下？信不信我去官府检举你。”
“你！你敢！”
谭见贤气得不轻。
“我当然不敢造反打天下了。事实上我能把地盘扩张到长江口就很不错了，这还得有东海水师和义阳王府的支持。换成你们，你们能一口气打到黄河？你们怎么不干脆攻下武京城，造反当皇帝呢？”
谭见贤这回也是被他的话气得够呛，可是回过神来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刘毅的背后有义阳王府和东海水师，他们呢？他们只是配合刘毅，很难得到像他那样的支持。
有没有官府支持，这之间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
刘毅继续发表他的观点。
“帮派的力量毕竟有限，就不要想那些太离谱的事。北边，长江口很近，而且确实是块肥肉。南边，整体富庶，河川也特别的多。所以这两个方向大体上是一样的。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
“如果我们选北边呢？”
刘毅对谭见贤的试探报以微笑。
“当然可以。但我不得不提醒谭副帮主一句。北方的海盗可是很多的，沿岸的门派也多，形势十分复杂。你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可一定要谨慎呐。”
谭见贤不服。
“那你为什么选北边？”
“我说了，这是按总舵的方位分的。另建总舵可是要钱的。”
“不，你肯定还有别的考虑。”
“如果非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就是因为我觉得我亏欠了你们。”
“哦？”
谭见贤和风知草狐疑地看着刘毅，这小子欠他们什么了？他真这么有良心？
刘毅的心计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次咱们合力阻止了东瀛人的阴谋，我趁此机会和多方势力结下交情，你们却没捞到什么好处。我刘毅怎么能让你们白干？”
谭见贤和风知草狐疑。
“还有就是因为小玉了。这次让她替我担心，我就在谈判上吃个小亏，当是给她的赔礼。”
谭小玉一听，这怎么还扯到自己头上来了？忍不住狠狠地掐了刘毅的手一下。
刘毅的手握得更紧了。
谭见贤和风知草却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刘毅的这一说法。
“哦~我说嘛，你小子不可能这么好心，原来是因为我女儿啊！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会考虑的。”
谭见贤真不愧是个优秀的父亲，竟然没把谭小玉直接送给刘毅。谭小玉真该为此感到庆幸。
但她却已羞得什么心思也没有了。鼓起勇气看了刘毅一眼，却被他带有几分调笑意味的流氓眼神打败了。
沙成象咳嗽了两声。
“唔。我家小风……”
“军师，咱们在谈正事。一些不相干的事就不要说了，啊？”
沙成象无奈。
“那个，你们是不是还不大相信我的诚意啊？那就算了，你们巨鲸帮往北，我们海沙帮往南也行……”
“不不不，刘副帮主误会了。我们对此安排非常满意。是吧军师？”
沙成象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聚在一起开的这个小会，竟然决定了日后整个东境的海上格局。
就连刘毅也没想到。他正忙着偷偷地对谭小玉得意地笑。
谭小玉翻了个可爱的白眼以作回应。
……
接下来三人又商定了更多细节，中间吃了一顿午饭，等会开得差不多天都黑了。
谭小玉的心情变得很好，一直陪在刘毅身边，给三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谭见贤嫉妒极了。
自己女儿的心情为什么变好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刘毅肯在谈判上做出那样的让步，足见他对小玉也是很有诚意的。这点倒是让他相当满意。
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刘毅提出请几人去醉仙楼吃饭，就当是个小小的庆功宴，也庆祝联盟初步成立。
几人欣然应允。
刘毅本想请余杭和陈一冰等旧识也去，但此次宴会有双重性质，他们不便在场，就只是打了声招呼，答应改天一起喝酒。
谭见贤和风知草眼见刘毅走过校场，竟有十之六七的帮众上来打招呼，都是暗自心惊。只觉此人若是本帮对手，那可真是大大不妙。幸亏他不是。
反而是谭小玉早已料到会这样，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几人没有骑马，步行前往醉仙楼。走过几条街道，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路口，六个蒙面刀客正围攻一名青年，边打还边叫喊着一些刘毅听不懂的话。
东瀛话。
这些人自然都是宫本家的死士。
“注意了，这些人是宫本家的死士，武功不弱。”
听到刘毅的提醒，谭见贤、风知草和谭小玉都是面色微沉。
东瀛人竟敢公然在杭州城中放肆，谁给他们的胆子！
“那个年轻人是谁？武功好高！”
谭见贤十分惊奇。
无怪他惊奇，那个年轻人的武功是真的高。
他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裳，用的虽然是普通铁剑，剑法却如落英缤纷般绚烂夺目，惑人心智。
这是不同于气势的另一种概念意境。
招式有意境。但想营造出某种意境，不光要有极深厚的修为，还要对招式有极深刻的理解才行。
就连刘毅现在的武功也是以气势为主，能够产生意境的武学只有一门回风舞柳剑法，学得还不是很熟。
从这一点上来看，那个年轻人的武功绝对不会弱于刘毅，境界甚至还比他略高一些。
这个年轻人是谁？
刘毅皱着眉头，转到正面看了一眼。
“厉沧澜！”
几人都吃了一惊。
“他就是厉沧澜？他不是跑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可能是想潜伏在杭州城，暗中打听消息，却不小心被东瀛人发现了。”
“这帮东瀛人还真够有本事的。咱们怎么办？”
“先看看情况。如果他不敌，咱们得救他。他不能死。否则武宗和义阳王府都有可能疯狂地报复咱们。”
谭见贤皱眉。
“但是东瀛人不会放过他的。咱们帮了他这次，难道还要帮下次？”
刘毅摇头。
“不会的。武宗的人肯定也在找他。只要我们稍后放出消息，想办法让他回到武宗，之后他是死是活都跟咱们再无关系。”
“让厉沧澜回武宗不会出问题吧？”
刘毅笑了。笑得很奸诈，像头年轻的狐狸。
“就算出问题，也是武宗出问题，咱们不会出问题的。”
谭见贤相信了他。
这边宫本家死士不断呼叫援军，围攻厉沧澜的蒙面刀客已经增加到了十个之多。
这些蒙面刀客似乎比白天埋伏刘毅的黑衣蒙面人还要强些，厉沧澜对付六个还游刃有余，对付十个却已险象环生。
而且他那落英缤纷的剑法虽然华丽，论起杀人的效率来却远不如刀光一闪，竟然没有办法突围。
很快他的身上就挂了彩，这样一来颓势更显，败亡已只是时间的问题。
刘毅已经准备要上了。
“我和谭副帮主上去就够了，风军师帮我们掠阵。”
老头子却很不满。
“你小子什么意思，啊？欺负我年纪大了，不让我杀倭寇？要不咱爷俩比划比划？”
“……你想上就上，我管不着你。”
厉沧澜的心情是绝望的。
他听得懂东瀛话，知道那些东瀛人之所以围攻他，是想从他这里知道宫本晴信的下落。
正因如此他才绝望。
很显然，宫本晴信倒了，倒在了一桩极大的阴谋下。
而这阴谋的主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厉青松。
厉青松根本没想跟东瀛人合作来灭掉自家的水师。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如果自己没有跑，他会推动计划进行，杀死自己的同时重创东瀛海军。虽然不知道他还预留了什么手段，但他肯定能够做到。
可是自己跑了。在常夜辉的提醒下跑了。他无法再推动计划进行，干脆就把宫本晴信给收拾了，又借东瀛人的刀来杀自己。
阴谋！何其可怕的阴谋！
何其成功的阴谋。
等自己一死，厉青松应该就会满意了吧？
他当然应该满意。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手心，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愿满天神灵诅咒他！
厉沧澜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刚想放弃反抗，忽然看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厉沧澜和蒙面刀客们的武功都是极高，此时战况之激烈，竟将整个路口完全堵住，没有一个人敢于通过。这些人里面当然也不乏江湖中人，当然也不乏所谓高手，却都望而却步，不敢向前。
而这个年轻人却好像瞎了眼一样地径直走了过来。
哦？这个家伙还有同伴？
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子，也跟在年轻人的身后走了过来。
他们也许是某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派吧，看不出我们武功的厉害。
厉沧澜这样想着，忽然想在临死之前做件好事。
“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危险！”
厉沧澜看到年轻人扬了扬眉毛。
“危险？你是说这些东瀛人么？”
厉沧澜刚想说话，刀锋贴着他的喉咙掠过，把他吓了个半死。
“废话！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大哥，你是个好人，我也会一点武功的，我来帮你好不好？”
“快滚！”
厉沧澜烦得要死，这人莫非脑子不够使？
年轻人已经走得很近了。
厉沧澜听到这些蒙面刀客的首领说了一句：“干掉他们！”忙提醒年轻人：“他们要杀……”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刘毅的刀光一闪。
蒙面刀客们显然并没有把刘毅当回事。他们已为此付出了代价。
生命的代价。
厉沧澜看着地上那两具新鲜的尸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与他缠斗了半天的宫本家死士，就这么被人一刀双斩了。
自己刚才还想让人家退避。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另一边，谭见贤和风知草也同时出手。两人武功极高，又是攻其不备，宫本家死士纷纷倒毙。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十名蒙面刀客还是一个都没有跑。
刘毅迈过地上的尸体，走到厉沧澜面前，微笑。
“你好，我是海沙帮副帮主刘毅。你是？”
厉沧澜的脸色就像见了鬼一样。
他终于知道厉青松预留的手段是什么了。
海沙帮，巨鲸帮，这两个东海大帮派当然也是厉青松的棋子，在他的导演下骗了东瀛人也骗了自己。
那边的两个人想必就是巨鲸帮的了。
怪不得厉青松有把握灭掉东瀛海军。
幸亏自己没有直接跟巨鲸帮联系过，刘毅这王八蛋也不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