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雪花飞舞。
两天过去了,宋云啸不停的在问自己:“我现在该怎么办?一天,只剩下一天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么?”
长街上人群喧哗来去,而他却感到一片茫然。
宋云啸走过长街,走出小镇,踽踽独行在一条山路上。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怀中的皇甫剑南似乎动了动。
宋云啸心中不禁狂喜,道:“二弟,你醒了?”
他虽明知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但只要能在皇甫剑南临死之前和他说说话,也已心满意足。
皇甫剑南虽已醒来,但仍在昏迷之中,他喃喃自语道:“水。。。。。。我要喝水。。。。。。”
宋云啸环顾四周,这只不过是条荒废的山路,平时少有人迹,何况这里离小镇已经很远,让他上哪儿去找水。
他沉吟半晌,突然用剑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脉门,立时血如泉涌。
血一滴滴落下,流进了皇甫剑南的口中。
宋云啸轻声道:“二弟,水来了,你喝吧。”
皇甫剑南喉头微动,将鲜血一口口咽了下去。
过了半晌,宋云啸的面色已变得苍白。他的血若是再流下去,皇甫剑南未死,他就要先死了。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突然飞掠而出,出手如电,点了他臂上三处大穴,以止血流。
宋云啸霍然抬头,只见面前已多了一人。
那人六十多岁年纪,衣服已穿的破烂,手上脸上沾着一层厚厚的污泥,发髻凌乱,身上发出一种奇异的臭味,刺鼻已极。
那人道:“你可知道,血流尽了,可是会死的?”
宋云啸淡淡道:“我知道。”
那人道:“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一个垂死的人?”
宋云啸大笑道:“人生在世,如果连一个可以为他而死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白活了一场。”
那人点头道:“说的好!说的好!”
他接着又道:“你若想救他,就跟我来。”
话犹未了,已当先大步向山上而去。
宋云啸暗自沉吟道:“不管他能否救活二弟,我都要试一试。”
他抱起皇甫剑南,快步追了过去。
一片巨大的庄院,庄院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金色大字:“黑土山庄”。
宋云啸停下脚步,喃喃道:“黑土山庄?”
他突然想起了华子清让他所杀的那个人的容貌,竟和眼前的这个人有几分相像。
他心中暗道:“难道华子清要我杀的人就是他?”
那人笑道:“这里就是舍下,请!”
宋云啸随那人来到客厅,坐了下来。
那人道:“老夫出去一下,请稍候。”
过不多时,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端茶走了进来,她将茶放下之后,便转身默默而去。
只听一声长笑,一个华服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却是刚才那去而复来的落拓老人。
但现在,他那里还有一丝一毫落拓潦倒的模样。
只见他容光焕发,须发有如衣衫般轻柔,看来虽是潇洒飘逸,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
宋云啸不禁站了起来,道:“不知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那人道:“老夫就是此间的主人。”
宋云啸道:“原来前辈就是‘黑土山庄’的庄主,真是失敬。”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宋云啸道:“晚辈二弟命在垂危,请前辈赶快出手相救。”
那人坐了下来,伸出食中二指,搭在了皇甫剑南的脉门。
过了盏茶时分,那人的脸色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又过了半晌,他黯然叹了口气,道:“此人受伤太重,老夫实是无能为力。”
宋云啸实也未抱多大希望,听他如此说法,只是苦笑了一下。
那人突然又道:“不过,老夫知道有一人,一定能救得了他的命。”
宋云啸道:“前辈说的可是‘长白神医’华子清?”
那人道:“不错。”
宋云啸道:“他是能救得了我家二弟的命,只可惜。。。。。。”
那人道:“只可惜什么?”
宋云啸道:“只可惜华子清已经死了。”
那人面色大变,霍然长身而起,失声道:“你说什么?他已经死了?”
宋云啸道:“正是。”
那人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云啸道:“两天之前。”
那人精神沮丧,颓然坐了下来,半晌不语。
宋云啸道:“前辈可是病狂?”
那人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宋云啸道:“是华子清告诉我的。”
病狂皱眉道:“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宋云啸道:“他要我来杀你,才肯出手救我家二弟的性命。”
病狂道:“你答应了?”
宋云啸道:“我别无他法,只有答应。但当他知道我们是魔教的对头人,便不肯出手相救。”
病狂缓缓道:“没想到他也加入了魔教。”
宋云啸道:“若非他是魔教中人,我也许会出手救他。”
病狂叹了口气,喃喃道:“华子清,你死了不打紧,但我‘黑土山庄’三百余口的性命,却全要葬送在你的手中。”
宋云啸吃了一惊,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病狂缓缓道:“三十年前,老夫庄上的人全都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这种病虽不能令人立时致命,但发作的时候,却让人痛的死去活来,实是苦不堪言。”
他语声微顿,道:“老夫为了炼制治这种怪病的药,便潜心研究医学,三十年来,却毫无进展。”
宋云啸道:“难道当今之世,就没有人能治得了这种怪病?”
病狂道:“有。”
宋云啸道:“前辈是说‘长白神医’华子清?”
病狂点头道:“不错。他本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宋云啸奇道:“既然华子清能医治这种怪病,那他为何不给庄上的人治疗?”
病狂道:“因为他另有野心。”
宋云啸道:“什么野心?”
病狂道:“他要做‘黑土山庄’的庄主。为了让庄中的人免受病痛的折磨,我只有让出了庄主之位。”
他缓缓接道:“但华子清当上庄主之后,却令庄中的人做一些他们根本不愿做的事,因此引起了全庄中人的不满,逼得他在庄中无法容身,只有含恨离去,隐居长白山。”
宋云啸道:“那当时前辈怎不逼他将解药交出来?”
病狂苦笑道:“他若没有交出解药,我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只是老夫实未想到我那弟弟竟会变得如此奸诈,他当时交出来的药,只不过是一种可以将病情暂时克制住,而不致立时发作,其实并未根除,等到庄中又有人病情发作,我才知道上了他的当。”
宋云啸道:“难道他就这么忍心看着你们饱受病痛的折磨,而置之不理?”
病狂道:“我当时连夜去找他,要他交出真正的解药,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虽然他武功尽失。。。。。。”
宋云啸奇道:“武功尽失?”
病狂道:“他为了研制治疗这种怪病的方法,曾以自身试药,导致他经脉错乱,以致武功全失。我当时如果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但本门之中,却又一条严不可破的门规。”
宋云啸道:“什么门规?”
病狂道:“凡本门中人,绝不可自相残杀,就算有人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最多也只是逐出门墙,废去武功。”
宋云啸道:“他若非算准了这一点,也就不会留在长白山了。”
病狂点了点头道:“当时我急中生智,便逼他吃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乃是本门祖先留下来的,只传掌门,就连我那弟弟也不知道。”
宋云啸笑道:“对付这种人,也只有用这种法子。我想他一定答应和你交换解药了吧?”
病狂道:“他虽然答应,但交换的并不是解药。”
宋云啸道:“不是解药?”
病狂道:“不错。我那弟弟天性好强,他并不甘心就此认输,所以只答应和我交换可以暂时控制毒性发作的药,因为他还想和我赌一下。”
宋云啸道:“赌什么?难道他就不怕死么?”
病狂大笑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在一般人的眼中,奸诈的小人一定贪生怕死,生在富贵之家的公子一定懦弱无能,豪迈的大侠一定出手绰阔,其实却不尽然。”
宋云啸不禁肃然起敬,道:“晚辈受教了。”
病狂道:“凡是能入我门下的弟子,绝没有一个贪生之徒,怕死之辈。”
宋云啸道:“却不知华子清究竟想和前辈赌什么?”
病狂道:“我们两人的医术本不相上下,他要和我赌是他先研制出解自己所中之毒的解药,还是我先找到治疗这种怪病的方法。”
宋云啸道:“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先研制出了怎么办?”
病狂淡淡道:“那另一人就只有死。”
他接着又道:“最近半年之中,曾经有两个武功不错的高手前来刺杀我,但却都未成功,看来这两人都是他派来的,我想他一定是已经研制出解自己所中之毒的解药了。”
宋云啸道:“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死在了慕容公子的手上。”
病狂突然面色大变,道:“你说什么?是慕容公子杀了他?”
宋云啸道:“不错。”
病狂道:“那慕容公子呢?”
宋云啸道:“他虽然亲手杀了华子清,但也已身受重伤,后来也死了。”
病狂呆了半晌,目中竟泛出泪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慕容公子临死之时,可曾留有什么遗言?”
宋云啸呐呐道:“这。。。。。。”
病狂道:“老夫知道阁下乃重诺守信之人,但慕容公子临死留下的话,我一定要知道,还望阁下见告,老夫感激不尽。”
宋云啸沉吟道:“前辈为何定要知道慕容公子临死留下的话?难道前辈和慕容公子有什么关系不成?”
病狂深深吸了口气,道:“不错。其实慕容公子是我的亲生儿子。”
宋云啸看着他,却不开口,他内心虽惊,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病狂道:“二十多年前,我和慕容世家的三小姐慕容美发生了感情,而我们两家的尊长却极力发对这门亲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两家,有一段不可化解的冤仇。”
宋云啸道:“那前辈怎敢肯定慕容公子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病狂道:“是慕容美告诉我的。”
他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道:“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她突然找到了我,说他已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当时欣喜若狂,便问她儿子在那里?她说,如果我想见孩子的话,就带她走,从此退出江湖,如果我不带她走,以后就永远也不要和孩子相认,我当时竟不知所措,她见我犹豫不决,便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三天来,我思前想后,终于决定不带她走,以后也绝不和孩子相认。”
宋云啸道:“为什么?”
病狂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本门门规之严,在当今江湖上,恐怕还没有那门那派能比得上,就算我答应带她走,也决计逃不出家父的掌握,再说,当时我们家族正受强敌围困,我岂能说走就走。”
宋云啸道:“那三天之后,你有没有去见慕容美?”
病狂道:“没有。我只是托人送了一块玉佩给她,那是我们相识之时,她送给我的。”
宋云啸不禁想起了慕容公子临死之时交给他的那块玉佩,急忙从怀中掏了出来,道:“是不是这块?”
病狂喜动颜色,道:“不错。正是这块。”
宋云啸道:“前辈可知玉佩上写着什么?”
病狂道:“玉佩的正面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背面写着‘慕容白’三字。”
宋云啸见他说的丝毫不差,已知他所说都是真的,当他看到“慕容白”三字时,不禁问道:“慕容白?慕容白是谁?”
病狂道:“慕容白就是慕容公子,慕容白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但他一直都没有用,我想一定是慕容美不让他用。”
江湖中人都知道慕容世家有一位文武全才的慕容公子,但却没有人知道慕容公子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宋云啸道:“那慕容公子知不知道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病狂沉吟道:“可能还不知道。”
宋云啸心道:“华子清不肯为慕容公子的妻子治病,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慕容公子的身世之故。”
病狂道:“阁下现在是否已肯将慕容公子临死之时的遗言见告?”我
宋云啸道:“前辈既是慕容公子的生父,告诉你也不算失信于人。”
他语声微顿,道:“在京城的铁狮子胡同,住着一位姓龙的女人,而这个姓龙的女人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希望她能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还要我把这块玉佩转交给她。”
病狂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亦不知是喜是悲,过了半晌,只听他喃喃道:“如今我墨家后继有人,那我还怕什么!”
宋云啸见已无其它的事,便道:“天色已晚,晚辈就此告辞。”
病狂道:“既然来了,何不暂住一宿。”
宋云啸看了昏迷中的皇甫剑南一眼,道:“不了。”
病狂好似突然有了满腹的心事,显得心不在焉,道:“阁下既然执意要走,那老夫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宋云啸抱了抱拳,抱起皇甫剑南,转身大步而去。
寒风刺骨,人更孤独。
宋云啸站在一处山岗上,喃喃道:“二弟,大哥没用,救不了你,但大哥也不会再看着你你受苦了。”
他“呛”的一声,拔出长剑,剑在冷月下泛着寒光。
他闭上眼睛,缓缓一剑向皇甫剑南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一刹那,一点银星突然飞来,“当”的一声,将他的手中长剑击的差点脱手飞出。
宋云啸吃了一惊,霍然转身,只见一人站在他身后三丈之处。他心神恍惚,竟连有人到了他身后也不知道。
“你是谁?”
那人道:“百川嘉禾。”
宋云啸道:“你就是影山太郎的弟弟?”
百川嘉禾道:“不错。”
宋云啸道:“有什么事吗?”
百川嘉禾道:“我来找皇甫剑南。”
宋云啸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想和他决斗,但他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已经救不了他了。”
百川嘉禾冷冷道:“就算他死,我也要看着他死,但在他还没有死之前,我不许任何人动他。”
宋云啸突然抱起皇甫剑南,大步向山下而去。
百川嘉禾道:“你去那里?”
宋云啸头也不回,道:“我家二弟现在还没有死,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