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小沛的闹市,尽管人们仍然无法摆脱曹操随时可能到来的阴影,但州牧娶亲的喜庆气氛还是暂时让人们忘却了烦恼。
凌鸳借口府中太闷,想出来走走,于是来到了这里。
貂蝉在北方总堂时便知道她玩心太重,而前几日又听她说起自己的身世,更是心生同情,于是也就一口应允了。但由于貂蝉自己因为要帮忙处理些公事,只好反复叮嘱她不要惹事,毕竟鸳小姐的记性是出了名的。
可是她不知道,凌鸳并不是出来玩的,而是为了见郭岚。
其实郭岚一直尾随着吕布,只是为了避免被视力极佳的曹性发觉,只好保持半日行程的距离。
不过这也无妨,毕竟吕布在进入徐州之前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要跟踪并不困难。
只是在徐州境内让郭岚小小地慌了一次,因为吕布突然开始销声匿迹地行动了。
好在司吾那次会面,暴露了吕布的动向,郭岚便不敢再离得太远,而是追随着大部队的足迹行进。
就这样,在确定了吕布已然进驻小沛之后,郭岚终于有机会再次与凌鸳汇合了。
看着吕布和陈宫以及曹性全都离开了,郭岚心中暗暗窃喜。
不过在府中见凌鸳多有不便,毕竟她现在和貂蝉朝夕共处。
于是郭岚只好潜入府中,趁凌大小姐如厕的机会告诉她,出来详谈。
……
凌鸳正走在闹市中四处寻找,就在路过一条巷子时,忽然被人拽了进去。
“唔!”
“嘘!”早料到她会反抗,郭岚提前捂住了她的嘴。
凌鸳平复了下心情,眨着眼睛瞪着郭岚。
“没人跟着你吧。”
“没,岚哥。”
郭岚朝巷子口望了望,压低了声音说:“前番行军途中无法动手,此时吕布已进驻小沛县城,即便殒命,众人也只道是刘备指使。因此我叫你出来,想与你商量下如何对付他。”
凌鸳听完低下头,说道:“岚哥,我们这般做法……真的没错么?我与他多日相处,并未见他有何不仁之举。”
“他杀了我师傅!他到哪里,哪里便起兵戈!再说,这是贤老们的命令。小鸳,你不会是因为见到貂蝉,动了恻隐之心吧?”郭岚变得有些激动。
凌鸳胆怯地后退了两步,郭岚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也尴尬地咳了两声。
“他今日定大醉而归,到时候你便可趁机下毒。放心,我会暗中相助的。”郭岚恢复了冷静,摸着凌鸳的脑门说。
“那之后呢?他的部下会怎样?”凌鸳犹豫着问道。
“那些人就不必我们劳心了,刘备自有办法。”
说这话时,郭岚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让凌鸳觉得是那么陌生。
冀州,涉县郊外。
玉琉和沮授还有陆远、田尧正站在道路的中央。
四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便是当初莫岳伏击吕布的地点。
一直忙于处理夜锋的各项事务,直到今天,玉琉才有空闲来到这里。
乱世之中,是没有人在乎死人的。
杂乱的骨头散落在他们脚边,有的已经看不出人形。
那段陷坑也还在,里面的水已经渗下去了,也能看到一些人和战马的骨头。
玉琉眼圈微红,声音有些颤抖地对沮授说:“沮大人,你该知道此处发生过何事吧。”
沮授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由于这里比较偏僻,很少有人经过,因此当这些尸骨被人发现时,已经被飞禽啄食地不成样子了。
远远地看着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所有被派来清理的士兵都忍不住呕吐。
反正这里没人经过,封锁就可以了,又何苦冒着被传染疾病的危险清理呢?万一将恶疾传进涉县,得不偿失啊。
于是,“睿智”的地方官便将这无数的尸体就这么扔在这不管了。
就这样,这些被人遗忘的忠魂,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
那些空洞的“眼睛”,就这样无声地诉说着绝望和不甘。
玉琉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自己前方一具胸骨断裂的尸骨。
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许久,她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具尸骨的前胸,声音悲凉地问道:“文昊,是你么?”
听到玉琉这么说,陆远和田尧同时跑了过来。尽管已经无法辨认,可是二人却还是能肯定这就是他们的夜帅大人。
再也无法控制了,悲伤的眼泪夺眶而出。
沮授也被这情境感染,眼睛也湿润起来。
曾经统领数万人的夜帅,如今就这么被弃尸荒野、无人问津,乱世的人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玉帅,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太过悲伤了。毕竟我等还有事要做。”沮授上前安慰玉琉。
“沮大人,你可知我夜锋之人为何要如此不顾生死?”
“我曾听段轩提起过,夜锋之人,不过是想为天下百姓寻得太平。”
“不错。可如今,袁绍便是河北一地最大的祸乱。”
“这我也知晓,但我身为一介文官,又能如何?袁绍此时兵锋正盛,无能的公孙瓒也迟早会被他灭掉。到那时,河北便是他的天下,他定会挥军南下。”沮授有些懊恼地说。
“先生所言不错。可若单是如此,倒还好说,毕竟若是他太惹眼,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被群雄共讨的董卓。可他若是名正言顺地兴兵,那便无人能与之对抗了。”
“玉帅是说……”
“绝不可让他迎取皇帝!”
沮授不得不佩服玉琉的消息灵通程度。建议让袁绍迎汉帝入河北,是今天早上议事时,许攸才刚刚提出的,而这事沮授还没有对她说。可是现在她竟然已经完全知晓了,看来,夜锋在河北的内应,远远不止自己一人。
“至于如何说服袁绍放弃此事,便正是沮大人你这文官的长处了。”
沮授苦笑着点点头,“看来,我是逃不出你们夜锋的掌握了。”
“大人若是想为韩馥将军报仇,与我们合作便是最快的途径。”玉琉平静地看着沮授说道。
……
沮授当然也不希望袁绍继续壮大,变成天下的霸主。于是在第二天,当袁绍再此问及此事时,他便立刻站了出来。
“主公,迎取皇帝确是正途。”
许攸一直担心,因为田丰和逢纪支持自己的意见,但郭图和审配都反对此事,袁绍正在犹豫不决之时。许攸担心,如果沮授再不同意,那袁绍到时定然也会拒绝。
可没想到沮授竟站在自己这边,许攸这时的心中当然欢喜。可沮授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许攸恨不得咬死他。
“只是有一事需要主公事先决断,”沮授恭敬地说道:“若是将皇帝迎来河北,那到时候,主公您是听他的还是不听?倘若他要削您兵权,您从还是不从?”
“放心,还轮不到那小皇帝做主。他不过是个虚名皇帝,河北之主仍是我袁本初。”袁绍大笑着说。
“可主公若是如此,只怕各地诸侯便会将您视作第二个董卓。试想,这执天下牛耳的没事,那些虎狼之徒又岂会轻易让给主公您呢?到时候,我河北一地,便要面对整个天下的诸侯讨伐。主公,您可有必胜的把握?”
“沮公与,你莫要胡言乱语,扰乱主公视听。若主公能将皇帝握于手中,便可号令天下,有谁人敢不听从!到时,主公只须借皇帝之手下一道圣旨,天下便唾手可得!”许攸高声反驳。
“主公,我是武将,只懂得行军打仗。但我亦觉得此事不妥。”淳于琼忽然站了出来。
“一介武夫,又岂知夺天下之良谋!主公,如此天赐良机,断断不可错失啊!”田丰也走出文官之列。
“正是!主公您若能行此事,便也可做齐桓公、晋文公。子远、元皓之言,才是正途。”逢纪也赶忙上前说道。
“呵,你等莫不是对主公不满,想让这河北易主不成?”郭图讪笑着站了出来。
“呸!郭公则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等一心为主公大业,又岂是你等凡夫能懂?许攸破口大骂。
颜良和文丑也因此事被叫了回来,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有出声。
前面一众人吵得火热,他们二人却仿佛置身事外。颜良回头笑着看了看文丑,而文丑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在他们看来,无论哪一边,都有自己的道理,关键还是要看袁绍自己的决断。
可是他们也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袁绍越没有主意。
果然,袁绍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争执:
“好了,此事尚容商议。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容我三思而后再定。”
许攸等人愤恨地一甩手,而郭图一众则趾高气昂。
沮授心中也是暗笑,因为一般情况下,袁绍这么说,便基本会反对了。
……
议事结束之后,一众文武按着派系走了出来。
沮授无视许攸等人的怒视,大步向外走着。
淳于琼慢慢跟了上来,与他一起并行。
“呵呵,不想将军也如此明事理,迎取皇帝之事,却是不智之举。”沮授笑着冲淳于琼拱拱手。
可是淳于琼却按住了他的双手,小声地说出了令他惊讶的话:
“长剑锋已损,犹可诛佞臣。河北与夜锋合作的,可不止公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