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
今天城中异常热闹,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叫卖声也高昂许多。
原因很简单,徐州百姓爱戴的州牧大人今天要娶亲。
本来刘备再三嘱咐,不要惊扰百姓。可不知怎么回事,就好像有人跟他对着干一样,消息迅速被传开了,如今城中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自发地开始准备庆祝,甚至还选了德高望重的富户来送贺礼。
面对着屋子里堆积如山的“一点薄礼”,刘备有点哭笑不得。
自己一直励精图治,可不过是娶个亲,竟然让百姓如此破费。可当他询问是谁传出去的时,张飞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用问,肯定又是那十八个“身份不明之人”在某人授意下做的。
看着刘备心知肚明却不能发火的样子,张飞的心中一阵窃笑。
……
与城中热闹的景象完全不同的是,某处偏僻的老宅中,糜淑正安静地坐在台阶上,看着赵云擦拭手中的细枪。
“唐周……死了?”终于,糜淑忍不住开口了。
赵云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河北总堂,注定是要荡然无存么?”糜淑说出了和唐周一样的话。
赵云的手忽然停住了,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这话了。
最初说这话的人,便是十三贤老张角。
那是黄巾之乱被镇压,十三贤老意识到河北总堂将遭遇灭顶之灾时,带着懊悔说出的。
当时,赵云和糜竺等人都在场。
即便是所走的路不同,但毕竟曾共事一堂,他们还是去送了十三贤老最后一堂。
赵云每次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削瘦露骨的十三贤老眼神迷离,躺在床上,一只手绝望地伸向天空,大叫着:“苍天已死,苍天已死!”
而后,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一位撼动了腐朽的汉王朝的英雄,就这样悲惨地死去了。
如今糜淑再次说出这话,赵云的内心也被触动了。
“或许,这便是大汉的命数吧。或许上天,仍在护佑刘氏后人。”赵云面无表情地说。
“过了今日,我便是刘备的妻子了。”
“那你便不该再偷跑出来。若是被人知道你在大婚之日还出来见别的男子,只怕会坏了刘备的名声。”
“你就不想问他为何要娶我么?”糜淑有些嗔怒。
“无非是想借此控制子仲吧。”
“原来你早知道。”
赵云没有回答。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回去告诉糜芳,唐周的手下并未全灭。”赵云忽然开口说道。
“你终是下不了杀手么,还有多少人马?”
“与我所剩手下一样,六千。”
“什么!?”糜淑惊讶地叫道,“他们现在何处?”
“可以料想,他们只有那一个去处。”
“你!那你为何不铲除他们。”糜淑有些恼怒。她当然知道赵云所说的地方黄巾粮库。
当年黄巾之乱时,十三贤老本是准备先夺取部分州郡与朝廷做持久抗争,因此每次黄巾军掠夺了官府的粮草军械,都会在自己起义的州郡中寻一处隐秘之所储存起来。
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做法会遭到其他总堂的反对,更没想到自己会败得那么快。因此,这些神秘的粮库并没有来得及使用便被封藏了。
如果这六千人启用徐州的粮库,那么,不论他们支持谁,那人都会成为徐州之主。
“放心,他们始终是夜锋,不会为了一己之利而再动兵戈。他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赵云肯定地说。
“但愿吧,只望他们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告辞。”说完,不等赵云回应,糜淑便转身离开。
……
似乎乱世之中,所有的事都与人的期望相违背。
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张飞却无法继续留在城中庆贺。因为就在临近正午之时,他被大哥刘备秘密派了出去。
刘备得到了一个令他不安的消息陈宫等人的兵马,去小沛与吕布汇合了。
张飞自然知道轻重,二话不说便带着五千人马来到了小沛城下。
吕布听说张飞带兵前来,便马上开门迎接。
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张飞也只好下马拱手。
“益德贤弟,我正准备去给玄德贺喜,怎么你倒先过来了?”吕布笑着问道。
“呵呵,不过是些巡视的探马回报说,之前因与你起了争执而离开的陈宫等将领来到此地附近。大哥怕吕兄会有麻烦,故而派我过来相助。如今看来,定是那探马误报了。”张飞也笑着回答。
“公台确是在这小沛之中,但并非是为谋我城池。”说着,吕布手一指,陈宫和曹性等人便从城门内走了出来。
“众将毕竟随我多年出生入死,前番有些许争执,但稍后便已悔悟,如今我已与他们冰释前嫌。”
“哦?呵呵,那今日岂不是双喜临门?既然吕兄与众将领已然释怀,不如便一同前往彭城喝杯喜酒如何?”张飞大笑着看向陈宫等人。
“如此甚好,若是州牧大人不介意,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宫笑着拱手。
之后,吕布便和陈宫、张辽、曹性、郝萌、成廉一起随张飞前往彭城,留下高顺、魏续、宋宪、侯成以及貂蝉在城中。
临走时陈宫小声嘱咐高顺和成廉,稍晚时分率陷阵营和一队狼骑去接他们。
这也是无奈之举。由于吕布带走了辎重营,所以陈宫他们,之前一直倚靠唐周从粮库运出的粮食补给。当然唐周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让陈宫他们知道有粮库存在。
可是当唐周死了之后,陈宫这支兵马便断了粮。此时吕布客居小沛,他们又不能去劫掠村镇,无奈之下,只好来和吕布汇合。
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隐秘行动,竟还是没有逃出刘备的眼睛。如今被张飞盛情邀请,若是扭捏不去,定然会令他生疑。
所以陈宫取了折中的办法,留下一半将领守城。而包括自己和吕布在内的主要将领都去贺喜,张飞也不会再多为难。
但是双方都清楚,这种满是猜疑的和平,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扬州,曲阿西南三十里。
孙策在这段时间里,一路攻克了梅陵、湖孰、江乘。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七贤老张昭亲帅一万“倾汉”部下,利用火油和强弩放火,攻下了之前令孙策和周瑜颇为伤神的秣陵城。
其实这还要归功于笮融。这人旧习难改,在孙策走后不久,便如当初杀死广陵郡长赵昱一般杀害了薛礼。
而“英明”的刘繇大人,之前孙策围城都没来救援,此时却亲率大军来讨伐笮融。笮融胆怯,便逃入山中,不久便被六贤老的第六位夜帅昶傲率众击杀了。
刘繇扔下个新城守就撤军了,可新上任的城守大人和薛礼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七贤老一阵火箭直接吓得他出城投降了。
就这样,当孙策和七贤老在曲阿汇合时,他们已经扫除了所有刘繇在外的部曲。
这也要归功于当初三位贤老瞒着其他总堂秘密商议的方略,即每位贤老多收三位夜帅。
六位夜帅中,三人为将领,三人为刺客,这样无论是战场对决还是击杀要员,“倾汉”的实力都要远远强于其他夜锋那种单一的刺客组织。
也正是这种雄厚的实力积攒,让孙策势如破竹,迅速踏平了刘繇的势力。
此时刘繇站在城头,望着下面的孙策军,已经丧失了抵抗的欲望。
可是他的手下将领却并非都如他一般。
曲阿城门忽然打开,三员将领带着兵马一同出了城。
孙策放眼望去,有之前被他败于横江津的樊能、于麋,还有被他在当利口击败的张英。
“策儿,去吧。想必这便是刘繇那哀犬的最后一搏了。”张昭拍了拍孙策的肩膀。
孙策点点头,带马前行。
周瑜等将正要跟上去,却被张昭拦住了,“让江东之众,看看孙氏的虎威。”
张英看见只有孙策自己过来,瞬间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孙策小儿,欺我军无人么!”便带马迎了上去。
也不怪他如此气恼,因为在外人看来,孙策确是有点瞧不起对方他竟没带任何兵刃。
张英手中握紧长枪,在与孙策交马相过之时,猛地刺向他心口。
孙策看准枪锋来势,闪身躲过,接着左手化拳为掌,十分迅速地向右一推枪杆,而后右手重拳一击,正中张英喉结。这一下带了双方战马的速度,力道之猛竟将张英击落马下。
于糜赶忙驱马上前,来到张英身边仔细一看,才发现张英的颈骨已被击断,他的头此时软绵绵地歪向一边。
于糜惊讶之余也是十分愤怒,便将自己的大斧舞起,一夹马腹,奔孙策而来。
孙策这时已经将马停住,正端坐于马上。见于糜一斧砍来,便双脚脱镫,跳下马去。
于糜的大斧直接将孙策的战马砍翻,可与此同时,孙策一个箭步,已冲到于糜马旁。
他一手抓住于糜的甲胄,一手抓住马鞍,直接翻身坐在了于糜身后。
于糜心中暗叫不好,可是无奈战斧太长,贴身反倒不便。
孙策卯足力气,双拳同时击向于糜腰间。
一声惨叫,于糜只觉眼前一黑,等再恢复知觉时,兵刃已然脱手,而自己正被孙策挟着向敌阵跑去。
他想要挣扎,可稍一用力,便觉得腰间灼痛,想必是肋骨已被打断了。
樊能见状,喊了声:“鼠辈休走!”便赶紧追了上来,想要救下于糜。
可当他追到离孙策只有二十步远时,孙策忽然回头大喝一声。
人是可以抗拒恐惧的,但战马却无法违背本能。这一声如猛虎一般,把战马惊得人立起来。
樊能猝不及防,被摔了下来。但这并不是最惨的,因为下一刻,逃命的战马马蹄,正好踏到了他的脑袋。
一声闷响,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樊能就这么被自己的战马“出卖”了。
孙策停住战马,将于糜扔了下去,才发现他也没了呼吸。原来,由于孙策用力过猛,断掉的肋骨刺进了于糜的肺部。
一瞬间的沉默,孙策军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而城外的刘繇军士兵则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见此情景,刘繇一屁股瘫坐在了城头。
良久,他缓缓起身,用无力的声音说道:“传令,开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