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青儿!”隐约间,青青听到一个男人焦急地喊自己的名字,身体也被那人用力摇晃着。她慢慢睁开眼睛,窗外阳光炽烈,有些刺眼,起初只看到白晃晃的一片。过了好一会儿,青青才适应过来,眼前模糊的人像也变得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男人欣喜的脸庞。
“青儿,你终于醒了!”那男子见青青睁开了眼,惊喜地喊道。他约莫四十来岁,两撇浓密的八字胡,体型魁梧,头发在脑后束起,身穿一件蓝色圆领窄袖袍衫。
青青的脑袋还有点儿懵懵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古代风格的木床上。床栏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饰,床边案几上摆了一个精美的铜制香炉,熏香袅袅升起,房间里弥散着淡淡的檀木香气。“这是哪里,你是谁?”青青摸着头问道。
“我是你阿爹苏云遥啊,你都不记得了么!”听得青青这样问话,那男人一脸惊慌。
青青依旧眼神茫然。
苏云遥露出失望的神情,低声自言自语道:“难道青儿失去记忆了?怎么会这样?”他抬头看着青青,握着她的手,眼神充满慈爱:“唉,也罢,能活过来就好,以前的事儿总会慢慢想起来的。”
“活过来!”听到这三个字,苏青青的脑子顿时清明了,自己刚刚还在躲避刑彪他们的追捕,然后就被突然驶来的汽车撞飞了,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她看看自己的身体,没有一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痛。可是等等,自己的身体怎么有些不对劲,她挣脱云遥的手,跑到案几上放置的铜镜前面,镜中的倒影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模样与现代的自己十分相似。
青青摸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女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难道我的魂魄穿越到这个女孩身上了?!”青青的脑袋混乱了。
“红药,快把乳粥端进来来!三娘醒了!”云遥朝门外吩咐了一声,“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婢推开门跑了进来,她头发梳成两个简单的髻子,两颊泛红,身穿赭红色的襦群。见到床上已半坐起来的青青,红药又惊又喜。
“三娘,这些天可把婢子给急死了!”红药的眼眶里坑着一汪泪水。她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床边的小凳上,麻利地拿起一个靠枕垫在青青背后,然后端起一个青灰色的瓷碗,碗中的乳粥软糯清甜,一股浓郁的奶香沁人心脾。
“躺了这么久,一定饿坏了。快趁热吃吧,厨房刚刚做的!”云遥见青青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以为她这只是大病初愈,心智尚未完全恢复的原因。红药赶紧用汤匙舀起一勺,递到青青嘴前。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青青也实在有些饿了。她抿着嘴尝了一口乳粥,口感清香润滑,牛奶香气萦绕舌尖。苏云遥看到女儿吃粥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笑容,
“青儿,爹还有政务要办,你好好歇息!”云遥起身,掖了掖被角,又对红药嘱咐道:“照顾好三娘,我晚上再来!”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青青和红药两个人。
窗户紧闭,屋里闷热潮湿,空气浑浊。喝完粥,青青已经全身是汗。红药见状,连忙拿了一方帕子替她擦汗,又跑去把窗户打开,让屋里透透气。微凉的清风吹进来,青青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开始梳理自己现在的境况:“我恐怕是魂穿了,刚才那个人一定就是这个时代自己的父亲了,也不知道这是哪朝哪代,怎么才能回去现代呢……”她这么想着。
“三娘,您在想什么呢?”红药看着青青痴痴的模样,不解地问道。
“没……没什么。”青青慌忙说道。顿了一会儿,她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朝代,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到青青问这样的话,红药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带着哭腔说:“三娘,你真是病得不轻,现在是大周朝崇顺十二年啊!这里是您家,西州城大司马府啊!”
红药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疼,青青赶紧安慰她:“我身体无碍了,只是脑子有些懵,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同时,她心里也在急速盘算着:“从未听说过这个朝代年号,难道我还穿越到一个平行世界了?”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她又问道:“你可知道秦始皇、汉武帝么?”
红药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她:“您在说什么啊,三娘!”
“哦,是了。”青青的心忽悠悠地落了下来:“看来是了,那么自己那些可怜的历史知识也派不上用场了。”随即,王叔、爷爷,还有裴伦的面孔在眼前一个个地闪过,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青青心里一阵绞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三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口还疼着?”红药心疼地问道,她轻轻拍打着青青的背:“都怪张玉宝那个坏小子,下次我们再碰上了,一定要让阿金狠狠地揍他一顿,为三娘出气!”
“张玉宝、阿金是谁?”听到红药刚才提到的这一串名字,青青又有些晕了。
红药一脸不忿,说道:“您倒是忘得干净了!就是张玉宝把您害成这个样子的!”一提到张玉宝,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张玉宝是西州都督张德安大人的公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净干些偷鸡摸狗、赢奸卖俏的荒唐事!前日里,咱们在平康坊碰着他,他正要把崔家新寡的小娘子绑到轿子里。那小娘子誓死不从,哭喊不止,三娘您实在看不过去,仗义出手!”她越说越激动,义愤填膺。
“后来呢?”青青追问道。
“唉,咱们两个女儿家,哪里打得过他们那些壮汉!”红药叹口气,眼眸低垂,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小姐您死死拉住张玉宝的胳膊,不让他离开,还咬了他一口!谁知那小子急火攻心,竟猛力把您推倒在地。”
“您的脑袋重重撞到平康坊前的石阶上,登时就没了鼻息。”说着说着,红药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那我是怎么又活过来的?”青青问到了关键的问题,她心里琢磨着,说不定能用同样的方式穿越回去呢。
红药张嘴想要继续讲下去,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儿,你真的醒了么,太好了!”一个清朗的男声传了进来,随即“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青青扭头一看,门前站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材挺拔,白色的衣襟被微风掀起,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
“诺,三娘,你的救命恩人来了!”红药笑着朝男子努努嘴,说道。
“这……”青青上下打量着已来到身前的男子,竟一时语塞。
“这是怎么啦?”那男子见青青仍然是一脸懵懂的表情,先前欣喜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便向红药问道:“三娘还没有痊愈么?”
“唉!”红药望了望青青,愁眉苦脸地说道:“三娘醒来就不记事了,连我们主人都不认得了呢!”
“哦!”男子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气。他盘坐床边,伸出手,放在青青的手腕上,为她把脉。“脉象平稳,没有什么异样……”他独自沉吟道。突然,他深沉的眼光看向青青:“那……青儿,你还记得我吗?”
青青细细看着男子的面庞,他眉目清秀、鼻梁挺直,乌黑的头发散在脑后。“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青青微微地摇摇头。
男子露出失望沮丧的表情,红药赶紧打圆场:“三娘,这是安丙坤安相公啊,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呀!还有呢,您这次就是被安相公的父亲安万全先生给救活的!”
“他用什么法子把我救活的?”听到这个话题,青青又来了精神。
“用逆生大法!”安丙坤站起来说道:“我阿爹是天山万象门弟子,师从灵均天师,对于五行八卦、疗伤医理之术颇为精通。你受伤断气之后,他特意选了凌云峰五行交汇之地,用万象门秘技逆生大法将你还魂的!”
“是呀,是呀!”红药在一旁搭腔道:“听说这逆生大法对施法之人损耗极大,救活小姐之后,安先生就体力不支了,眼下正在家中修养呢!”
“是么,那多谢先生了。”青青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这样就没办法让那个安先生再次施法,送自己回去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又何必言谢!”见青青如此客套,安丙坤竟有些着急了。
“哎呀!”红药为了缓解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在凌云峰上施法的时候,三娘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袋子。婢子不知是何物,就给带回来了。”说罢,她从靠东墙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布袋。
这个布袋子青青看着有些眼熟,回忆了半天,恍然大悟,叫道:“这不是……”
安丙坤和红药这是都奇怪地看着她。“这都是些什么啊!”红药打开布袋,露出里面的东西:“咦,怎么还有把匕首?”
青青一把从红药手里夺过匕首,把红药吓了一跳。匕首的锋刃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泽,青青百感交集。“三娘,你好奇怪啊!”红药又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道。
“啊,没事,没事!”青青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把匕首藏在枕头下面,说道:“这袋子里大概是山上捡来的野果吧,不知怎的就到我手上了。”她讪讪地笑着,编了一个破绽百出的理由。
这是王叔用来装蔬菜的布袋子,里面还有土豆、辣椒、红薯等等好多来自现代的蔬菜瓜果。安丙坤和红药都不认识这些东西,看来这个时代还没有引入这些外来作物。一个点子在青青脑中闪过,她问道:“府上可有人懂得种植栽培的,我想把这些野果都种下去!”
“府里的杂役阿金倒是会种田的,他应该知道怎么种菜!”红药歪着头想了想,一脸鄙夷地说道:“不过,您是官家千金,种这些东西干什么!再说,山里采来的果子保不准有毒呢!”
青青只是笑笑,说道:“就让阿金种下去吧,我只是太无聊了,想种来玩儿玩儿!”
听到青青说无聊,一直在旁倾听的安丙坤突然来了兴致,说道:“明日正是四月初八浴佛节,咱们去城里的西市逛逛吧,听说到时候会有胡人过来耍戏法呢!”
“哎呦,安相公,你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一听这话,红药便急红了眼,站起来说道:“三娘刚刚才恢复,主人吩咐过,她得好好养着!”
“我已经没事儿了!”青青急切地说道,她也很想看看这个时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三娘,您就别让婢子为难了!”红药着急地跺脚说道,眼泪又快要彪出来了。
“我刚才把过脉,青儿身体无碍的。她憋了这么些天,更得到外面散散心才好!”安丙坤笑着安抚红药道:“明日去了东市,我们买糖脆饼吃,好不好?”
“糖脆饼?”红药不由得吞了下口水,犹豫好半天,终于说道:“那好吧,酉时前一定要赶回来,而且千万不能让主人知道!”
“一言为定!”安丙坤笑着与她击掌,三人便开始计划起明日的行程来。午后阳光炽烈,青青心中百般滋味,只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