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候,我来到盘龙山城的墓地销售中心,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如今已被新股东钱四爷装修得宛若一座高科技的堡垒要塞,处处都是监控设施。此时已经下班很久了,当我来到曾经许宜娜的办公室门口时候,看见现在的门牌已变为了“副总经理”。
“南哥,你来啦。”梅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见到我显得很高兴。
我木然地点点头,算作是招呼了。
她与我并排坐在了面前的沙发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水飘来,她看着我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点点头,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她却抢先说道:“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让你看看,我先来吧。”
我问道:“什么东西呀?”
梅子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放在我面前,这是一个用电脑效果制作出来的3d图册,标题写着“新园区规划图”。
我打开图册,里面有很多的效果图,其中摆在园区中央的雕像尤其明显,一个瘦弱,纤小的女孩坐在长椅上,低头拿着一块面包,而在她的身旁,则是一个站着的男人,支撑着膝盖正在对她耐心地讲述着什么。
雕塑的表情惟妙惟俏,那个小女孩脸虽然半埋了下去,但依稀可见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她身旁的男人,则是皱着眉头,眼神里尽是关切的神色。
“这是什么啊?”我指着画面上的俩人问道。
梅子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声问道:“你不记得了么?”
我想了想,摇摇头,梅子指着图片中的女孩说道:“这是一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人生面临选择的关头的故事,她可以选择继承祖业去做一个江洋大盗,也可以选择一条虽然艰苦,但是却对未来有希望的阳关之道。”
我看着画面中的俩人,越看这个场景越熟悉,顿时明白了,“这不就是当年我把你从拘留所保释出来的那个地方吗?”我指着画面中女孩手里的面包,“当初你两天没吃饭了,我跑了好远给你买的饭,那时候我还苦口婆心地劝导你不要去继承祖业回来上班。”
梅子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拉起了我的手,说道:“这是我生命中面临最重要选择的一刻,那时候是你,把我从越走越远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一怔,把手缩了回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没什么的,当年你是我徒弟,我为你那么做也是应该的,其实…你也不用记那么久的。”
梅子摇了摇头,“别人对我的好,我会记得一辈子,当我在有能力的那一天时,我会把这些东西做成一个永久留存的纪念,南哥,这就是我让他们设计的园区,我起名叫‘师恩园’,你喜欢么?”
我看了看图片中的小地图,哑然失声道:“所以…所以你才动用手中的权力拆除了许宜娜这么多年以来的设计?为的就是换成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梅子笑了笑没说话,算作是默认了,她看着我,眼睛离我越来越近,突然张开双手环在了我的脖颈上,顿时一股好闻又引人想入非非的香气扑进了我的脑中。
“南哥…现在我有了钱了,也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她说这话时贴在了我的耳边,温柔得像一汪清澈透亮的泉水,但我感觉此时似乎我只要对她有一点的动作,她就会打破这个宁静气氛,用最热情的方式来回应我。
我用力把她推了开来,深呼吸着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以此来排解一下心中的燥热不堪,“你疯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许宜娜为了她设计的爱情主题园区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你就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小私心难道就可以把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梅子委屈地说道:“难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不理解吗?这都是为了我们俩啊!”
“梅子你听我说。”我对她说道:“我们之间,自从在你选择投奔钱四爷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我们曾经没有在一起过,现在也没有,将来…”我狠狠心咬牙道:“将来更不会有!”
听到这话她情绪激动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当初我被迫投奔在钱四爷的旗下是为了保护谁?难道现在我有钱,有地位了,我们就不能重新在一起吗?”
梅子去钱四爷的旗下,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痛,就像她说的,在那个时间点里我们没有选择,如果她不选择投奔在钱四爷的旗下,也许大家都会遭到最黑暗的报复,想到这里我很难受,如鲠在喉般对她说道:“对不起,梅,有些事情我懂,但你要的,我真的给不了…”
“哼!”一声轻哼声,梅子双手环在了胸前,说道:“你就那么喜欢宜娜姐?”
我看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她有什么好?”梅子站在了我的面前,距离近得几乎快挨到了我的鼻尖,“或者你告诉我!她哪一点比我好?”
这种问题向来都没有办法让一个男人去回答,不论是否有答案,都会伤了一个女孩的心,我只好移开了与她接触的目光,淡淡说道:“其实你们各有各的好…”
本以为梅子会在这个问题上与我纠缠不清,想不到听我说完这话时,她竟笑出了声,她捂着嘴低头看着我,时候道:“好了,不逼你了,听到你说这话就够了。”
“但是哦!”她突然双手捧在了我脸颊,眼神中尽是柔情,“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将来我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我赶紧甩开了头,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连忙岔开着话题,“好了,说正事吧,我有事找你帮忙。”
梅子笑了笑,坐回了椅子上,“说吧,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部门以前那个钢妹,你还记得不?”
梅子点了点头。
我说道:“她以前是卖保健品的,结果客户吃了她卖的产品之后出事了,还挺严重的,客户这次准备把她和那家公司一并告上法院,但这次客户也说了,如果赔偿他们十万元的医药费的话,今后也就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了,毕竟她只是个负责销售的业务员,产品到底有没有问题与她无关。”
梅子眨眼问道:“那意思就是花钱买个平安呗?”
我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呵呵。”梅子笑了笑,“还当多大事情呢。”说完她打开了自己的小坤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的手上,抚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里面的钱你随便用,密码是你手机号后六位。”
“别,我不是这意思!”我把卡推了回去,“我不是问你借钱,更不是要你出这个钱,我这次只是想问公司预支十万元,找你帮忙的目的也就是希望你能够以股东的身份把这个钱给我做个担保,行吗?”
梅子笑看着我不说话,我又补充道:“肯定会还的!到时候你和财务交代一下,从我和狗蛋还有钢妹仨人的工资中按月扣除,扣个一年左右也就还清了,行么?”
梅子淡淡地说道:“你这人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逞能,又爱替别人出头。”
“别这么说…”我尴尬地挠着头,“这还不都是因为钢妹是狗蛋的徒弟,狗蛋不能不管她,而狗蛋又是我兄弟…所以我才会帮助她的么。”
梅子转而一笑,说道:“那我问你,如果出事的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会了,别忘了曾经你也是我徒弟!”
“好啦!”梅子蹦跳着坐了回去,“听到你说这话我很高兴,至于你到底是想去财务借钱,还是想用你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随便你咯!”
“什么卡?”我摸了摸口袋,发现刚才塞还给她的银行卡不知怎的又躺进了我的兜里,我连忙说道:“不用你的钱,真的不用!能帮我做个担保就可以了!”
我把卡又放回了梅子面前的桌子上,她突然伸手抓住我,“南哥,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傻丫头了,从刚才的话语里我能感到你心里的想法。”
“什么啊你说的…”我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你要记得哦。”梅子站了起来,神秘而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你要记得我始终在这里,如果你和宜娜姐…”
梅子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她顿了顿说小声道:“到时记得来找我。”
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梅子的办公室,公司外阵阵的凉风吹得我顿时清醒了不少,我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感慨着梅子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我也真的很庆幸在这段时间里把持住了自己。
也许人生最艰难痛苦的事情就是选择,而我则一直在做着艰难的选择。
第二天,我按照当初说的在财务室申请了借支,我这时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怕方远听到了以后会在这事中间作梗,不过出乎我意料的,他似乎并没有对此事有过多的阻挠。财务主管在电话询问过梅子与方远以后,告诉我今天下午就会把这笔钱交给我,让我在殡仪馆那里等着就可以。
听说我借到了钱,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狗蛋,他屁颠屁颠地乐得像个刚领到压岁钱的孩子,他高兴得拿起手机就准备打电话给钢妹,要把这个喜讯第一个告诉她,结果当听到那头传来的关机声时才明白,钢妹现在身处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手机这种奢侈的东西。
我的电话响起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听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徐天南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来。
我回答道:“是的,你是?”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的车就停在殡仪馆的门外,麻烦你能出来一下吗?”
“哦,哦,好的。”说完我挂了电话,独自走向了大门外。
殡仪馆的大门外很荒凉,杂草丛生的,依稀几颗风蚀残年的老树坐落在周围,而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排老树下。
我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一个男人听见以后立即下了车。
我问道:“你好,我就是徐天南,请问?”
男人笑了笑,从座椅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说道:“这里是十万元,要不要清点一下?”说完后他打开了塑料袋,一捆捆扎好的红艳艳的现金摆在我的面前。
“额…好的。”我仔细数了数,分毫不差,于是问那个男人说:“签呈表呢?我签个字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了,不用签字了,您收好就行。”
“这也行?”我疑惑地问道,“难道不用办个手续什么的吗?”
“不用了,不用了。”男人满脸堆笑着说道:“到时候还麻烦您多多照顾点就行。”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额,好的,多多照顾…”
男人坐上车就走了,我提溜着这一袋钱,搞不明白什么时候公司的财物都那么马虎大意了,不过救人心切,我也就没在乎那么多,当天下午就拿着钱与狗蛋找到受害者的家属,而家属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明白这也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补偿,当时就与我们签下了“谅解协议”,而随后,我们也在甄哥的同意下把钢妹保释了出来。
看着狗蛋与钢妹俩人不知什么时候牵到了一起的手时,我顿时觉得这个留着一头黄发竖着“呆毛”,满嘴跑火车的男孩也步入了接触爱情的年龄。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我回归了殡仪馆里正常的工作,虽然还是像透明人一样,但我依旧在处处堤防着刺猬,尤其是每天晚上的值守,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到滴水不透,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保护着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