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行业做久了,多少会遇见一些业内的怪事,卖墓虽说是在卖文化,寄托一份哀思,但还是会接触到故人的骨灰。而骨灰,也就是佛教中的得道高僧火化后的佛指遗骨还会成为“舍利子”,据说根据故人们精深的不同,骨灰或“舍利子”还会出现种种的异象。
距经理的晋升考核最后一周我还真就遇到了灵异的事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段时间是最后的冲刺,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重复讲解导览词100遍”,因此每晚当大家离开后,我就一个人住在公司,反复的对着沙盘一遍遍地练习,正因这种单调甚至有点蠢笨的练习方法,才使得上万字的讲解深深刻印在我脑海里,变成了肌肉记忆。
那天的我与平时一样练习至深夜,我在大厅的沙盘旁边临时搭了个行军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窗外传来了清晰的空罐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就是那种空的易拉罐的饮料在水泥地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我困极了没有在意就继续睡着,突然间我想到个问题,现在可是冬季,户外已经下了好几个月的大雪,就算风吹着罐子也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才对。
我赶紧爬了起来去大门外看看,盘龙山城的接待大厅本身就留建设在荒郊野外,现在外面更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别说易拉罐了,就算啤酒瓶子落在厚厚的雪里也不会有任何声响。
虽然很奇怪,但我也并没有太在意,我重新关好了大门,继续回到床上,就在我躺下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阵非常清晰的的高跟鞋声。
“噔噔噔噔!”
声音急促而慌张,像是跑步的声音。我触电似地跳了起来,望向声音来源处。
声音从办公室方向传来,公司的办公室出了卫总与许宜娜的以外,其余都是空着为将来的高管准备的,而且每天下班后我都会检查一遍所有办公室,确定门都锁好了以后我才会关上大门,而公司唯一的出口就在大厅,如果有进来的人我一定会知道,但今晚根本就没有人来过,那么刚才那阵高跟鞋的声音是谁的?
“谁!”我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了一声,但空荡荡的大厅没有回答。
我突然那想到了经理办公室里存放的那几百个骨灰盒,顿时感觉有数百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一种凉飕飕的感觉灌满了全身,我很清楚的感觉到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一步步慢慢地走向出口,但我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看着我,令我背脊阵阵的发凉,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头。
当我来到公司门外时,冰凉的空间瞬间让我冷静了不少,我仔细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鬼神什么我是不信的。但再理智的人遇到这种怪事时,恐惧的念头都会迅速的在内心疯狂滋生,冲垮人的理智。
我立刻拿起手机拨通狗蛋的电话:“有贼,把杜飞叫上速度过来!”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紧张地守在公司唯一的出口,不管那声音来自小偷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好,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千万不要回去,透过公司的玻璃大门可以清楚地看清里面的一切,暖色昏暗的灯光足以照亮大厅的每个角落,但办公室那边走廊的灯没有开,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我感觉平日里正常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非常不对劲。
盘龙山城的接待大厅本身就建设在没有路灯的荒郊野外,郊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过了午夜十二点以后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周围,我的厚大衣落在了公司里,但此时我宁可在外面受冻也不愿意再回去。
宿舍离公司很近,杜飞和狗蛋很快跑了过来,杜飞手里拿着根擀面杖:“哪里有贼?”
看到他俩,我紧张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我不确定是不是贼,但…”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他俩讲了一下,我们三人决定一起进来看看。
我们打开了公司所有的灯,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每一间办公室的们都紧紧闭着,我们甚至还清点了偷偷藏起来的骨灰盒,数量对得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无所获的我们回到了大厅。
“如果真有女人半夜偷跑进来的话,每一扇窗户上都有防护栏,是不可能翻得出去的。
”杜飞分析着,他又问我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会不会是幻听,那声音是不是像楼上小孩子玩的小钢珠掉地上的声音之类的问题,但都被我一一否决了。因为当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心情很平稳,在心情平稳时听到的声音是不会错的。
杜飞缩着身子皱了皱眉头,“那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你见鬼了!”
不管是幻听也好,东西落地的声音也好,甚至是贼都好,哪个解释都比见鬼要好。
“哇靠!”狗蛋惊恐地看着我,“我就说你对钢妹做的这些事…会下地狱的。”
“钢妹又他妈没死!”我怼回狗蛋一句。
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杜飞说的,但在这种极不合理的情况下,也只有这种极不合理的解释可以说得通,我们一起望向存放骨灰盒的经理室…
“走吧!我待不下去了。”狗蛋是第一个待不下去的。
我拦住了他俩,“不行!就这样走了,怕是万一真有贼,这些盒子哪个丢了我们都赔不起,我们得守在这!”
“哇靠!南哥你今天打死我也不睡这,要睡你自己睡!”狗蛋大叫着拉着杜飞就往外走。
“淡定!淡定!”杜飞又把狗蛋拽了回来,“我们三个人,怕什么!万一真有人故意使坏偷走个骨灰盒什么的,我们就全完了!”
我们三人争论了很久,最终决定今晚还是要在这里值守,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并且始终需要一个人清醒着站岗,等到明天就把事情告诉卫总。
我让他俩挤到那张行军床上,我坐在沙发上站第一班岗,眼睛死死盯着存放骨灰盒那边的一排办公室。
大厅逐渐安静了下来,传来了杜飞与狗蛋的呼噜声,我也从刚才的惊吓中缓了过来,我看着四处没有什么异常,神经顿时也松懈了下来。
“也许我刚才真的是只幻听而已。”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过了几分钟,大厅里昏暗的暖光灯照得我眼睛发酸,劳累又受过惊吓的身体仿佛灌了铅一样沉,但我告诫自己再坚持一小时就换岗,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也时不时的咬一口胳膊让自己清醒,就这么耗着耗着……身体突然又像触电般全身发麻,胸口似乎被压了块石头一样喘不上来气。我想把他俩人叫醒,但嗓子就如同被堵住了一样,无论怎样都用不上气力,更喊不出声…
伴随着我身体的麻木,我发现我的眼睛早已闭上,整个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似的,重的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但听觉却异常的灵敏。随着我身体越来越麻木,耳朵里也听到了一些很恐怖的声音,这种声音像风声,像遥远的小孩子的叫喊声,时远时近在我的耳朵响起。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发现这是徒劳,不仅指头动不了就连眼睛也睁不开,但我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情,此时的我闭着眼却能很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东西,沙盘、桌子、挂画,于是说看见不如说能“感受”更加贴切,因为这些东西都变成了黑白的颜色,而且…物品都变成了清朝时期的那种旧式风格。
突然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声响,我的心跳变得极快,就像卡在了我的嗓子眼里,一股一股的血液像是要爆出身体般的努力跳动着,而这时我却看到了足以令我恐惧终身的场景。
所有办公室的门都被打开了,门里面刮着黑色的风,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存放那几百个骨灰盒的办公室也被打开,黑洞洞的门口正对着我,还是与刚才一样,我没法确定这到底是看见的还是感受到的,但我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有很多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有多少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些人在大厅游荡着,平稳的甚至像漂浮在空中一样,我明明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一切,甚至家具的样式,但我却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回忆起了很多事情,从我小时候,到上大学,到毕业工作,再到现在,这些事情就像电影幻灯片一样在我脑中一闪而过,而当时的我却把每一张画面都看的如此清晰…
我徒劳的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但还是一声都发不出来,突然间我好像被发现了,那些游荡在大厅的人慢慢地围绕在我身边,他们在抚摸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我的脚、腿、胳膊都传来了一阵被抓住的感觉,真实的就像别人在触碰我的身体一样,一种绝望般的死亡气息令我呼吸困难,而且越来越困难…
就在我认为自己即将被憋死的时候,突然从肺里传出来一口气,我全身像瞬间被解除了束缚般猛地坐了起来,我重重的喘着粗气,刚才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原来大厅的灯还是开着的,办公室的门并没有被打开,而刚才我看到的一切现在都没有了。
我的动静太大吵醒了他俩,杜飞连忙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但我确定我绝对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于是我不顾他俩的劝阻打通了卫总的电话…
平日里向来都不紧不慢的卫总知道了我把几百个骨灰盒偷偷藏在公司里的事情以后,突然变得非常紧张,电话里交代我哪都不要去,他立刻过来。
卫总有一套单人的宿舍,也在公司旁边,他睡衣外披着羽绒服,一看就是急匆匆过来的样子。
我把经理室的门打开,卫总看了下我的摆放,倒吸一大口气嗓子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天南你这是胡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卫总发火,也是唯一一次,但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总单独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我从头到尾详细的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就连我不确定是看到还是“感觉”到的那些灵异的东西也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卫总。
卫总详细地询问了刚才每一件怪事发生的具体时间,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响,卫总睁开眼睛看着我:“天南,你把身上衣服都脱下来。”
我把衣服都脱了下来,卫总仔仔细细围绕着我检查了几圈,又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梗了梗脖子,扭扭腰感觉了一下:“没啥不舒服的。”
卫总长舒一口气,“看来他们不是要害你。”
“他们是谁啊?害我啥…?卫总您几个意思啊?您可别吓唬我。”第一次听到我认知以外的事物,我紧张地看着他。
卫总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恭敬地用双手呈住桌子上那尊佛像走了出去,把佛像带进了存放骨灰盒的房间,随后关上了门。
在门外的狗蛋急忙问我:“到底啥情况啊南哥?”
我用一种大难不死的语气说:“不知道哇,但听卫总意思貌似不严重吧。”
房间内隐约传来了一阵音乐声,我听的不大清楚,但应该是佛经一类的音乐。
大概过了十分钟,卫总从房间出来了,他交代我了三件事:
1、买4个录音机放在房间四个角循环播放佛经,把声音调至非常小,小到只有站在旁边才能听到的程度。
2、每天晚上5点到7点之间来这个房间念佛、诵经。
3、把房间彻底打扫干净,做一个临时的佛台。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认真的按照卫总交代做着这些事,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也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了。不过杜飞后来告诉我,当时我听到的、看到的这些东西在他们老家叫“鬼压身”,一般劳累过度容易引起,让我也不要太去在意,休息好就没事了。
卫总事后狠狠地教育了我一顿,但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业务着想,所以也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处罚,仅仅是扣了我这段时间一半的提成,请所有同事去火锅店胡吃海喝了一顿。
但许宜娜却气得三天没有理我,因为我存放骨灰盒的经理室与她的办公室仅仅一墙之隔,而许宜娜的座椅靠着墙边,与那几百个骨灰盒直径不到半米,她却一直蒙在鼓里…
我在许宜娜的心里也被扣上了一个做事“没下限”的帽子。
后来卫总专门在公司的园区旁边盖了一座琉璃瓦的老式建筑,古香古色的感觉,起名“暂厝堂”,卫总教我真正的供养并不是我那样的,我们要对故人经常念佛、诵经,balabalabala,他说了很多条条框框,反正我硬是一句都没听懂,只知道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客户骨灰盒存来了,这是好事,对业务开展方便了许多。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至于我到底是真的看见不该见的东西了,还是因为我当时就像杜飞说的那样“鬼压身”,对我来说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而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时身上清清楚楚的触感,只有这份触感,才是我唯一清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