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两起没起来，罗青海把塞满青草的条筐系换到另一个肩上，歇了歇，在膝盖上搓了搓略有一丝发麻的手，第次没费劲儿就起来了。他知道，后边有人帮忙。由于背受超重的负荷，上身前倾，头脖伸着，转过身来刚想说句感谢的话，看见来人，话没说出来，愣怔住了。

是小昆。满脸冒着汗，一身红色的尘土。罗青海知道他刚从砖厂里出来，下班路过这儿。

他掀起褂子的前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眼看见了罗青海口袋内插着的那支自己换了嘴送去的旱烟袋。褂子贴在脸上，意识到什么地堆出笑容准备说句话，又一看他那低垂着冷冰冰阴沉沉的脸，他把话咽了回去，笑容也消失了。

两人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最后，罗青海扯腿大步流星又像是气呼呼地走了，手里牵着的大山羊，承受不住如此步伐快捷的拉拽，仰着脸，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跟走着。活泼顽皮的4只小羊羔，咩咩地叫着，早已跑到前头啃草去了。

一直看着罗青海拐过一片玉米地看不见了，小昆这才顺着杨树林中的蜿蜒小道，超近路回家走去。

提开篱笆门，小昆拽下肩上搭着的褂子，光着膀子进了院子。

“小昆，太阳才正晌儿，你咋回来了？有事啊？还是二柱哥叫你回来的？”文秋费了好大劲才把儿子哄睡，刚想坐下来喘一口歇歇，一抬脸看见小昆从砖厂回来了，边往外走边问道。他偷懒了？

“啊，是干完活回来的。今儿个，拉砖的车都装完走了，二柱哥就招呼我们提前下了一会班，让大伙歇歇，下午再去。”小昆异常高兴地说道，随手把褂子搭在晾着几块尿布的铁丝上，“哎，文秋，孩子睡了吗？”

“刚睡。这不，我刚想坐下来歇歇，你又回来了。”文秋一边说着，一边翻晒着铁丝上的尿布。

小昆随手泼掉地上脸盆里的脏水，斜立在一个短腿的板凳上，舀来凉水，文秋拿来肥皂，呼呼噜噜地洗着脸上的汗道灰污。

“文秋，刚才回来的路上，你猜我碰见谁了？”小昆洗着脸抽空问道。

“碰见谁了？”

“你猜猜，你猜不准！”小昆冲她神秘地一笑。

文秋仍然没有引起注意，继续收拾着铁丝上晾晒着的衣物。

“我碰见、我碰见咱爹了！”他停下满脸的肥皂，沉入了和罗青海那一短暂碰面而又一语未说的一幕情景中。

她心中未免感到诧异，停了下来。

“碰见咱爹了？你给他说啥了？”

“啥也没说！”

“他给你说啥了？”

“啥也没说！”

文秋有些失望了，从铁丝上拽下毛巾，一下扔到他肩膀上。

“那你笑啥？高兴地像拾了八百钱似的！”她呛道。

小昆洗掉脸上的肥皂沫，站了起来，拽下毛巾擦着，看着文秋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和激动。

“别看谁跟谁没说啥，我知道，咱爹肯定不生咱俩的气了。起码不像以前那样恨咱俩了！”

听他这么一说，文秋引起了注意。

“你是咋知道的？”

“我看见他兜里装着我给他换了嘴儿的旱烟袋了！”

“那又咋啦？”

“你想，他把烟袋收下了，还能再生咱俩的气嘛！”他自信而又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看不见得。”文秋听了不以为然。

“不信你走着瞧！”他得意地看她了一眼，不跟她争辩了。

文秋站在那儿沉思住了。她感到小昆的话不是不无道理。她知道父亲对她再严厉也是爱她的疼她的，也一定会原谅她。也正是爱她疼她，才这么严格地管教她，让她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那是一个对儿女寄予厚望的父亲才有的严格、严厉和善良。这让她心中情不自禁地涌上一股不曾有过的湿热情感，同时，又为自己轻率的出走感到一丝隐隐的后悔和内疚。

小昆擦完汗湿的脸庞，干活的劳累和疲乏瞬间消失了，刚才袭上心头的高兴和激动也在瞬间消失了，又来了新的话题。

“哎，文秋，你知道别人咋说二柱哥吗？”他问。第1天上班，身旁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好奇的。

“说二柱哥啥了？”文秋闸住涌来的思绪，同样回到新的话题上。丈夫小昆在外接触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也是新鲜的、好奇的。一切走向正规，这也标志着一个新家庭从此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村里人都说二柱哥聪明能干，够块企业家的料。你说呢？”他把擦湿的毛巾晾在铁丝上，脸上布满了羡慕、敬佩的神情。

“是。要不，文清姐怎么会看上他呢！”文秋顿时为之骄傲、自豪地说道。从哈尔滨一回来，她就听说了文清和李二柱正式建立恋爱关系的消息，她为她们感到高兴。

“文清姐真有眼力！”

“那还用说！”文秋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很久未有的天真和活泼。

“说起二柱哥管砖厂，真有一套!拉砖的车水马龙，人山人海，都伸胳膊挽袖子地抢着装抢着拉，二柱哥去了，就这么一吆喝，该排队的排队，该挨号的挨号，啥事没了！”小昆把早晨一上班看到的情景，佩服不已有声有色地说给文秋听。

“要不人家咋是厂长呢！”

“再说二柱哥对厂里人，没偏没向，公平合理。对干得好的，还发奖金呢！上个月，你猜开钱最多的是多少？四百多块呢！”他伸出手指激动地比划着。看那样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小昆，你跟二柱哥好好干，别偷懒，。你不比他们力气小，你也能开这么多钱。”文秋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认真地嘱咐道。

“你尽管放心，我不好好干，对不起二柱哥，也对不起咱大哥、三哥。”小昆快活地笑了。脸上是他信心百倍用决心来证明实际行动的神情。

文秋看着他满意地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