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林娇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两点正,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铁锨,准备下班回家。来上班的苗巧云,把铁锨插在一边,和身旁的一个小伙子手指画着说了几句什么,朝林娇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林娇——”苗巧云把转身正要走的林娇叫住了,看了看她,开玩笑地说:“林娇,三嫂没做丧良心的事得罪你吧?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喊都不吱声,转身就走?”
林娇天真、稚气的脸上布满了忧郁的神情,像是陌生地打量了一下苗巧云,什么没说,低下了头。
“保根欺负你,我可没欺负你吧。啊?”
林娇没吭声。
“林娇,板着脸怪难看的,给三嫂笑一笑,高兴高兴。”她饶有兴致地很好玩地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还是忧云未散,随即笑着又说道:“在保根那儿受了气,总不能给三嫂脸子看吧。哎呀林娇,别这么当真了。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嘛,保根说你一句,你有十句八句等着他。他没沾光,你也没吃亏,就这样拉平了算啦。”
低头沉默了一会,林娇无精打采地抬起了眼睛。
“三嫂,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去了。”她说。
“咋,生三嫂的气了?”
“没生气。”
“我就知道你不生三嫂的气。”她几步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哎,林娇,我咋听说你和俺家保根经常抬杠闹别扭,这次闹崩散伙啦?”
“嗯。”
“彻底散伙啦?”
“嗯。”
“哎哟我说林娇,保根他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是吃了老虎心了,今儿吹胡子,明儿瞪眼的,这不是拿你这个凤凰当猴耍了!你就这么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受他的气?”苗巧云不知为什么,突然把脸一板,一惊一乍地说出这样一些话。
“三嫂,现在我们俩散了,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林娇,不是三嫂在里头嚼舌头,散了也好!凭你林娇这个俊模样,找不上城里的小干部,起码得找个乡下有本事趁钱的小伙子!保根他有啥好的,晃晃悠悠的大个子,摘了眼镜,站在两步远看人都认不出公母!有啥可惜的!”
听了这几句尖酸刻薄的话,林娇抬起了眼睛,默默地打量地看了看她。
从她目光中感到失口的苗巧云,略微一怔,立即恢复了常态,稍稍转换了一下口气,说道:
“林娇,别黏糊,扯着连着的下不了决心。这次你屈服了,让他一步,上赶着,以后结了婚,米成了粥,木成了船,再给你气受,说啥都晚了!现在的男人,个个都是得寸进尺的货!”
“三嫂,没以后了。从现在起,谁也管不着谁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没牵扯。就算没有过这回事,谁也不认识谁。”
“哎,林娇,背着我们几个,给你三嫂说啥偷偷事呢?”
两人抬头一看,说话的是耿桂英。和她一齐来的还有李萃萍、张凤云。
“噢,没、没说啥。”
“大嫂,”苗巧云在一旁搭话了,满脸飘逸着异样的高兴笑容,往前迎了一步,“我和林娇能有啥偷偷事说。咱们都是吃了这顿不想那顿的草木老百姓,陈芝麻烂谷子的瞎叨叨呗。我和林娇闲聊了几句家常,就几句家常!大嫂、二嫂,还有凤云,你们正好来巧了,咱们好长时间没和林娇一块乐和乐和了,来来来,坐下!”她扯着身子招呼着几个人,又手拉着林娇,拿架子要坐下,“林娇,你也来坐下!你知道,大嫂可是个文化人,拉呱说话那都是带文带诌一套一套的,跟她在一块,长知识又长心眼!时间长了,半憨蛋也学成机灵鬼了!”
“瞧巧云这话说的,把我说成是孔老二了!”耿桂英笑着打趣地对几个人说。
“你比孔老二还孔老二呢!”
“巧云,林娇干了一上午活怪累的,就别让她陪咱们说话了。”李萃萍看了一眼林娇低头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用目光暗示着苗巧云把话打住。
“还是二嫂知道关心你。好,不说了,不说了,有话咱们以后有空再聊。”苗巧云笑着自然地把话打住了。
林娇没抬头,也没说什么,似乎也没有立即决定要走开。
有话不说不快的张凤云,同样看出了林娇的心思,一句话直来直去捅明了。
“哎,林娇,你和保根正好好的,为啥说散就散了?”
几个人的目光集中了过来。
林娇声音不大地回答道:“不为啥。”
“保根欺负你来?”
这句话林娇没答。
“林娇,把保根咋欺负你的事给大嫂说说,一会叫大嫂好好数落他一顿,给你出出气,看看他往后还敢给你气受不。”李萃萍像哄小孩儿似的看着她,迎合她心理地笑着道。
“对!还反了他啦!没结婚他就敢这样对你,结了婚,还不得天一打5天一闹啊!林娇,别害怕,大嫂管不了他,还有咱爹呢!不能让他这么大胆放肆,佯风诈冒!”张凤云出于当嫂子的心理,接着说了一通既严肃又认真给林娇撑腰的话。她仍寄希望于两人能重归愈好。
“林娇,心里有啥委屈都说出来,我们几个给你做主。藏在肚里闹出病来没人替你,耽误上班挣钱不说,林大叔、大婶也为你着急。听话,啊?”耿桂英亲切爱护地看着她,和蔼地哄说道。
在林娇那儿刚刚做完一种特殊思想工作的苗巧云,此时却沉静地站看着,没凑这个热闹。但嘴角处流露出深不可测的一丝冷笑和一脸袖手旁观的神情,早就表明了保根把林娇甩了,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平平常常,甚至幸灾乐祸。妯娌几个对林娇说的这番与她直接相悖又视为闲操心的话,使她一下悻恼了,感到这种众口一词一边倒的气氛,她们不知道、没在意,但在林娇那儿大概已经说明了吧。林娇极少的说话,沉默,没有引起人们任何思想的震动流露,在心中逐渐汇聚转变成一种其她人看不透的敌视情感,她看透了。她放心了。接着,她从容、自然、不露声色地把目光移开,准备要说点儿什么。
她不能让林娇跟着她们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