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今天一改往日冷清、萧条的景象，突然变得客流不断，车鸣人嚷，门庭若市。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酒家起死回生了呢？

大概就是发根县城战友聚会带回来的秘方吧。

说是秘方也是秘方，说不是秘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无非是发根雇来了两个俄罗斯打工妹当了服务员。这一消息，在这个闭塞、偏僻、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一传开，如同发生了七级地震，整个山村喧嚷、沸腾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男女老少一团一伙拉扯着走出村子，涌向酒家，又三三两两从酒家走回来，再组成团，围成帮，议论着，传播着，评头论足着。外国人长得咋是那样？大个子，蓝眼睛，一头黄发；不，叫金发，金发女郎；鼻高嘴方，见人就笑，说话撇腔拉调的；走起路来像模特，连皮肤上的汗毛孔，喘气的姿势都看的一清二楚，用几个漂亮的词汇来形容，“俊美大方”“举止文雅”“完美无缺”“至高无上”，和咱中国人就是不一样。反正不是一般人，添枝加叶传的神乎其神。其实，除了肤色、语言和中国人有区别外，别无差异。她们原本就是人嘛。

那些来酒家吃饭的顾客，不管是一睹洋人芳容的，听洋人说话的，还是打听异国风情的，总之，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过去我们祖辈伺候过洋人，今天也叫洋人伺候伺候咱们。只见顾客们涌进去，不见顾客们走出来。

场面如此热闹，生意如此红火，生根知道了却什么也没说，反而索起眉宇，仿佛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在心头涌起。他从村委大院里出来，准备去沙场找发根谈谈。

在村外的田间小路上迎面碰上了发根。

“大哥，我正想找你呢。”发根额头上冒着一丝细汗，脚步有些急匆，但一眼就能看出有什么高兴的事，笑着兴致勃勃地就搭话了。

“是酒家的事吧。”生根高兴、愉快表示支持地看了看他，笑了。发根立住笑了笑，转身和生根并肩往前走。

“是。大哥，请这两个俄罗斯姑娘来当服务员，我没来得及给你商量就决定了！当时，我和我那几个战友在县城饭店吃饭，一提这事，我就仓促决定了。能行不能行，我也没仔细琢磨，就算有病乱求医吧！”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除了对一直关心酒家的兄长表示出仓促决定欠妥外，那略带一丝疲劳的脸颊上明显地露出了炫耀决策英明的神情。

“嗯。”生根没看他就在心中什么都感触到了，但尽量自然地露出赞成的微笑随声附和着。

“其实，这俩俄罗斯姑娘是我一个开饭店的战友招聘来的。”

“你那位战友开饭店挺有门道的。”生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很赶兴趣地听着，没决定立刻提出什么问题，而是亲切、和蔼、从容地远远扯开话题。

“他是不简单！他那儿一共招聘了4个俄罗斯姑娘，这两个是我硬要来的！要不是我耍赖，我那位战友绝对不会同意的！”他心情激动地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时的情景。他对自己在战友那儿耍下的小聪明，依然炫耀。

“人家是忍痛割爱，看的是战友的面子。”

“这不影响他的生意。”

“这毕竟是人家的摇钱树嘛。”

“是。”

“哎，发根，她们来咱国家做工是不是有合法手续？”这一条非常重要，生根关心。也许是他感到了气氛融洽，才提出来的。

“大哥，你尽管放心，我把详细情况都问清楚了。这4个俄罗斯姑娘，都是通过正当合法手续进入咱们国境境内来工作的。大哥，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县城有一班子建筑工人，盖大楼的技术、质量都达到了国际水平，被咱们国家批准到国外做工去了。外国人来咱们国家做工也是一样。再说，咱们国家海关上查得很严，不会有啥差错。”

发根明白大哥的意思，依然滔滔不绝地讲着，还举出身边的事例加以说明事情的合法性，让他放心。

生根平视了一下前方，又问道：“她们再来咱们酒家当服务员，是不是还要办啥手续？”

“这事我都交代给我那位战友了。至于办啥手续，咋个办法，找哪些部门，他都懂。他一定能办好。”发根打包票地说。对于自己这位战友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早在部队上就闻名了。所以他很放心。

一会的沉默。

生根思虑的目光低垂下来，看着身前的地方，跨过切断路面正在浇地的水沟，声音平缓地说：“在酒家当服务员，表面上看不错，其实是一个苦差事。整天洗盘子刷碗，跟菜汤油水打交道，又脏又累，时间一长，不知道两人吃了吃不了这个苦。又远离家乡，举目无亲，如果累了，想家了，撂摊子就走，咱该咋办？”

这个问题立即引起了发根的高度重视。

“你是说这不是长久之计？”他慎重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是。不是说外国人不可以用，我是说人家愿意在咱这里干，咱当然欢迎；人家撂摊子要走，咱没话可说。到时候，咱不是干看着了。”

此话有理。发根想了想，又觉得问题并不复杂。她们出国做工，无非就是多挣钱嘛。满足了她们，高薪聘用，问题自然解决了。

“大哥，咱可以从待遇上优待她们。现在，苏联解体了，经济衰退，人心浮动，收入没保障，纷纷出国打工。出国打工就是为了挣钱，我每月给她们七八百块钱或者上千块钱的工资，她们一定愿意长时间地留下来。”他说。

生根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她们能留下来——不是长时间地留下来——她们是女人，用咱这儿的话说，起码要找婆家吧。就这一条，你就没办法了！你总不能为了开酒家让人家在咱这儿干一辈子，叫人家不娶不嫁吧。”他又笑了笑，“发根，就是咱现在这个服务员，也不会跟你干长了。顶多再干个年5年，人家也要找婆家。”他的话带着自然的讲明一切原因的缓慢停住了。

酒家走出低谷，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身为大哥的生根也松了一口气。同时，他被发根困难面前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顽强毅力所感动。一年多来，他苦心经营的沙场和酒家，历尽艰难，几经曲折，最终克服困难，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特别是酒家这次几乎陷于萧条的绝境，在仅仅是调换了一下服务人员，其它方面均未整改，便收效显著。但是，生根对此并没有大加赞赏，他想到了这只是一时的繁荣昌盛，不会长久。看清了这一切，他知道该怎么做。他不但要提醒他在顺境中保持应有的沉着、冷静和清醒，而且要帮助他在此基础上从根本入手，解决问题，不断开拓，努力完善，作好更长远的打算。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一切忘乎所以，头脑发热，陶醉在不可一世的胜利喜悦中，不思进取，高瞻远瞩，必将遭致前功尽弃，失败告终的结局。

他首先想到了这一点。他力求让他重视这一点，下下功夫。

他却赏识爱护地看着他微微笑了。他非常喜欢这个从部队上一回来就积极投身于农村建设的小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生气勃勃、雷厉风行的军人气质，还有一丝争强好胜后的爽朗、幽默令人回味有趣的得意和炫鬻。想到这一个性，他就不挫伤他现在的高涨情绪，他要在一种融洽的气氛中和蔼地把现在面临的问题和将来的打算逐一说下去。

“连你战友饭店里的那两个俄罗斯姑娘都说着，她们来咱们农村这样的小饭店当服务员是暂时的——过路站——她们都是大学生，年轻，有文化，有她们自己的远大理想，出来闯荡闯荡干一番事业。不管干啥，都需要钱，特别是她们这些人。她们在咱这儿干个年5年，有了钱，一定要走！到上海、北京、深圳、珠海……比较繁华有竞争力的大城市去，或者回她们自己的国家，去实现理想。就是她们不回去，加入咱们国籍，咱这个小山村龙腾岭也不是她们长时间要呆的地方！”

“……”

“再说，咱们国家那些高级饭店、酒楼，里边那些当服务员的，没有一个外国人，照样办得很好。开饭店不能摆半点花架子，要凭饭菜质量，凭服务质量，凭信誉，凭实力，凭一流的管理拉住顾客。这样，生意才能经久不衰！”

听着大哥真知灼见的分析，发根沉默下来。刚才那种自以为手段高明的得意炫耀和高兴神情也随之消失了。

眼前可以说燃眉之急解决了，但对于今后两个俄罗斯姑娘离职之后何去何从，发根没考虑。起码是现在没考虑。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在县城战友聚会重逢，他知道这大概是救活酒家难逢的极好机遇。第天，当他带着两个俄罗斯姑娘如饥似渴地坐上返乡的客车，他除了幻想着酒家肯定在突然间出人意料地红火起来之外，其它的什么也没想。谁能两个服务员前脚进来，后脚就考虑她们何时离开以后的事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