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海、罗大妈也都跑了过来。一看留根神志不清口流白沫的样子，再一看旁边的空药瓶子，罗青海认为十有八九没救了!目光僵直着，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承受不住如此打击的罗大妈，嚎啕恸哭起来。蹲下身子，拉着儿子的手：“我的留根啊，你可不能死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你为啥这么想不开呢！”她泪眼模糊地哭喊着，突然看着儿子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用袖子心疼地擦着他嘴上的白沫，止住哭声，“孩子，你醒一醒？醒一醒？……”

闭目挺身的留根这会儿苏醒了过来，说话了。

“妈，不，不要管我。我死了不要紧，您还有，还有4个儿子呢。他们养您的老……”他又闭上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几句话把心慈善良的罗大妈又说哭了，心酸痛苦的老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

“孩子，快别说了，你弟兄5个，妈都要！”她说。

“大婶，快别哭了，送医院要紧！”李二柱劝着罗大妈，又叫小昆抱着，站起来看着发愣的罗青海，“大叔，看样子他喝得不少，要赶紧送医院！不然，耽误了就完啦！”

他的话提醒了几个人。

“快！快送医院！”

这时候，留根又睁开眼睛，慢慢地看了看几个人，声音极其微弱地说道：“水，水，我要喝水。”

“我去拿水！”罗青海颤巍着身子转身要亲自去。刚才，痛打儿子的懊悔、歉疚心理在这儿涌了出来。

“哎，大叔，回来。”李二柱叫住了他。

罗青海转回身来愣愣地看着他。

“大叔，不能给他水喝！听医生说，人喝了药再喝水就一点救没了！现在，啥也不能给他喝，送医院要紧！”

“好，快送医院！”

李二柱果断地弯腰背起留根，小昆在后头利索地扛起他的两腿，慌慌张张跑步出了院子。罗大妈不放心地在后头跟着。

罗青海一个人呆站在了院子里。

跑在街上，留根睁眼又胡诌开了。

“快放下我，放下我……已经晚了！救也没用了！阎王爷喊我的名字呢！我去了！……”后边的话听不清楚了。

“小昆，快跑！别理他，他又说胡话了！”李二柱气喘吁吁地说。他来不及回头看，只顾牢牢地抓住留根的两手。

拐过一个墙角，把罗大妈远远地甩在后头，留根觉得这出戏该收场了，不能再演下去了。倘若被送到医院，假戏真做，弄巧成拙，又打针又灌肥皂水，那就糟了！想到这里，他立即挣扎着要下来。

“二柱，快放下我，放下我！我没喝药！刚才，我那是闹着玩吓唬你们的！快放下我！我才不死呢！”两人一路奔跑着，以为他农药喝多了，又再说胡话，脚步更快了。留根又喊着后边扛着自己两腿的小昆，“快放下我！这不是真的！小昆，你快放下我！哎，你们俩这是干啥？快放下我！……”

这一身的农药味，一嘴白沫和那一番寻死觅活的言语，能是吓唬人吗？无论他怎样解释，挣扎，两人就是不相信，死死地扛着，继续往前跑。

村医院到了。

扛进屋，两人就利索地把留根摁到在铺着皮垫子的钢丝床上。李二柱吩咐着小昆摁结实，抽空和一个走上前来戴着眼镜姓王的中年男大夫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王大夫朝身后的两个女护士一吩咐，这一下屋里人全忙开了。戴口罩、帽子、皮手套、又拿管子又弄肥皂水，嘁哩哗啦一片响，乍一看，仿佛要动什么大手术似的。

留根一看这个阵势吓毛了!顿时脚手挣脱着，叫喊着。李二柱、小昆极力摁着，他不能脱身。他长三十多岁，没得过什么大病，连医院门都没进过，对医院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平时，有个感冒咳嗽，死靠硬熬，就过去了。实在过不去，顶了天叫人捎几毛钱的药片。他从来不去医院。他嫌不吉利，跟医院供买卖，准没好事。今天，他一躺在这张带有弹性的床上，加上王大夫个人忙忙活活弄出来的紧张气氛，他能不发毛嘛。

“王大夫，他喝药半个小时了，嘴里淌了不少白沫，说了不少胡话，你看有没有危险？”李二柱心中没底，扯着身子焦急地详细地介绍着，问着戴着皮手套的王大夫。

“危险倒没有。恐怕要受点罪。”看了一眼嚷叫着的留根，王大夫很沉着地又撸了撸手套，不慌不忙地说。他根据平时的经验知道，向留根这种大叫大嚷是最怕死的，喝药也多不了，只不过是故弄玄虚吓唬人。对付这种人，他有办法，保证不让他再喝第二次了。

“没危险就好，受点罪不要紧。”李二柱放心了。

“不过，你要帮一下忙，把他摁结实，一动不能动！我这就给他插管子洗胃。插管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插错了地方，就有生命危险！插不错那滋味也不好受！千万摁紧了，别让他动！”

一说插管子洗胃，还有生命危险，留根挣扎叫嚷的更凶了。

“王大夫，您放心吧，我们听您的!”李二柱说。

“准备好吧。”

不知道这位王大夫的话是故意吓唬留根，还是要动真的，板着脸一副严肃认真不慌不忙的神情。不大一会，管子、盆子、肥皂水，还提了个塑料大红筲放在床前，凡是用到的东西都全部准备好了。

撸着胳膊的王大夫，以及端盆子拿管子的两个女护士一围拢过来，留根真急了：“我真没喝药！别给我插管子洗胃！我不要！……”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儿，一下子挣脱开，跳下床，扒开几个人跑走了。

几个人都愣了。

“二柱，他到底喝没喝药啊？”那个站在前边拿着软管子的女护士问。

“这……我也搞不清楚。我和小昆看见他的时候，倒在地上，浑身药味，嘴里淌着白沫。现在，谁知道他会这样？……”李二柱哭笑不得地说。

“这可就怪了？”另一个端着肥皂水的女护士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王大夫摘下口罩的一边，往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拽着皮手套，笑而不语地望着门外，很有趣、很好玩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