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姜慎，从金榜题名，迎娶柳家女后便一直在外仁知州，对京都这等拜高踩低之风一张是深恶痛绝。没成想一朝成为被众人所拜的“高”，实在是不胜其烦。

过了半月后，皇后娘娘懿旨，召京都官员家眷进宫，同庆新春。

姜家作为刚进京的新贵，在这场宫宴中成了人人攀谈的对象。

姜可渝跟着柳氏一同进了宫，本想带着已是永安郡主的姜可清一道，但天气一变，再加上初入京都水土不服，姜可清直接就病倒了。

京都的大夫看了，说得和随州的大夫都是一套话，什么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细细将养着，不能再受惊吓与刺激。

这种话姜可清都听腻了，听了上句就能将下句说出来。

柳氏和姜可渝虽说也听习惯了，可还是担忧。姜可清看出来了，反而安慰她们，说她对宫宴并不感兴趣，让她们安心去就是。

听她都这么说了，柳氏也不能强行带着虚弱的姜可清一道入宫，只能留她在家。

姜可渝被柳氏抱下马车，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巍峨宫殿的壮丽。

姜可渝是进过宫的，在记忆里。

仿佛是十五岁那年，比现实中生生晚了十年。

不过这段记忆太过荒唐，是以姜可渝总是避开想起。

“宁宁，待会儿进了宫，一定要记着时刻跟在娘身边。这里是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贵人是会惩罚宁宁的。”柳氏语重心长，生怕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姑娘头一回进宫闯下大祸。

若真是五岁的姜可渝那是得注意，但她不是，她脑子里有个十五岁的姜可渝的记忆，加起来她也算是个双十年华的大姑娘了。

怎么可能头一回进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到处乱跑，闯下大祸呢？

姜可渝乖巧点头，内里却没太将柳氏的话放在心上。

大同建国数百年，到恒阳年间正值繁盛昌隆巅峰。

琉璃的重檐屋顶，朱红色的宫墙，还有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栋，精妙绝伦，让人无法不叹一声富丽堂皇。

姜可渝本被抱在甘嬷嬷的怀中，走了没两步却闹着自己走，甘嬷嬷只好将她放下，眼睛不敢离开小祖宗半刻。

柳氏到的时候宴席上还没多少人，身为主人的皇后娘娘自然也没有到。

刚准备坐在写着姜家铭牌的位置上，柳氏身边突然围过来几人，凑在柳氏身边唧唧喳喳的。

若不是柳氏确定从未见过这些人，还真要以为这些人与她不是初次相见，而是少年好友，多年未见十分想念似的。

“姜夫人可算是来了，让我等好生等了一会。”

柳氏抬眸，一张陌生的脸。

仿佛是看出她的，围着的人先自报家门。

说了第一句话的是与姜慎同在翰林院的同僚冯康安的夫人曹氏，接着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道：“姜夫人真是好福气，嫁给了姜大人这个有本事的人，还生了这么漂亮的闺女。”

曹氏看着姜可渝，惊叹这孩子才几岁，怎么就生的这般貌美，虽说柳氏也称得上容貌昳丽，但她生的闺女显然长大了要胜过她的。

曹氏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的漂亮话也不停：“莫不是玉做的人？玲珑剔透的真是讨人喜欢。”

姜可渝是姜慎与柳氏心尖尖上的宝贝闺女，被人如此夸赞心中自然开心，连带着对说这话的曹氏多了好几个笑脸。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不甘人后，知道马屁该拍在哪里后纷纷对姜可渝从上吹到下，说得姜可渝硬是觉得自己天仙下凡金光加身，下一刻就要飞升羽化了。

柳氏也是在京都长大的，嫁给姜慎后才跟着他离开京都去了随州。如今又回到京都，对这里的规矩虽然有些不适应，但骨子里还记着应对之法，不卑不亢，一句句漂亮话被她悉数还了回去。

人越来越多，起初围在柳氏身边的一圈人也怕影响旁人，自发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之后皇后是和皇帝一起来的。

众官眷本以为皇帝日理万机，应是不会到宫宴上来，没想到看这架势，不仅来了，似乎还要坐下用膳。

众夫人入宫本就拘谨，如今皇帝在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冲撞了，阻碍自家官人的官途。

姜可渝对坐在上方的皇帝并不熟悉。

尽管在记忆中见过这名帝王一次，但总的来说，她对皇帝的观感并不好。

皇帝心知自己在这只会更让进宫参加皇后宫宴的众人更加拘束，于是坐下没一会后说前朝还有事要处理，便离开了。

皇帝离开后，整个宫宴上就数皇后最尊贵。

为了让氛围更轻松些，皇后吩咐身边的大宫女，让她去把七公主带来。

没多一会，七公主蹦蹦跳跳地来了。

不知怎的，不论是记忆里还是现实中，姜可渝分明从未见过七公主，但莫名对她心生好感，仿佛两人从前有过许多交集。

不过倘若她真的去公主身边对人家说“公主我们做好友吧”，定会被抓起来打死的吧……

姜可渝被自己心中所想骇到，连忙低头喝了口琉璃盏中的蜜汁压压惊。

这不喝不知道，一喝就停不下来了。

姜可渝一边好奇这蜜汁是如何做的，一边不停的小口轻啜。

自七公主进来，宫宴上的氛围登时轻松了不少。

坐在柳氏身边的是大理寺少卿褚善的夫人，从前柳氏还在闺阁中时与她有所往来。不过后来大家相继出嫁便没了什么联系。

当初柳氏出身国公府，身为嫡女，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到了定亲的年纪，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说媒的踩烂了。

柳氏其人，性子温温柔柔的，但似乎对什么都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是以有不少心中暗暗眼红的贵女看不惯她，觉得她目中无人，太过恃才傲物。一个个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最后她们以为等到了。

出身尊贵，相貌过人，最后下嫁给一无名小卒。

贵女们以为她们等到了，但还没笑几年，无名小卒竟从小小知州爬到了京都，离开京都没几年的柳氏也跟着回来了。

褚夫人是当年少数与柳氏还算交好的，怕她刚从随州回来，对京都的一些人事不了解，便向她详细地说了。

柳氏嫁给姜慎之前，皇后邓氏便已入宫，生下了太子陆昭。后来柳氏随姜慎去了随州，自然也不了解之后的事。

七公主陆晚出生在六年前，自出生那日起，天降祥瑞，京都三年风调雨顺，户部来报禾生双穗，乃极福瑞的征兆。

还有人说七公主出生那日，鸾鸟齐鸣，绕着皇后的景仁宫上方，足足绕了七七四十九圈。皇帝也因此对七公主另眼相待，将七公主宠上了天，连太子陆昭都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这些都是些虚头巴脑的。”褚夫人小声对柳氏说道，“谁知道公主那日出生到底有没有鸾鸟，不过是宫人都这么说，咱们也都这么听罢了。但陛下和娘娘对七公主也是真的疼爱，否则也养不出七公主这种活泼恣意的性子。”

柳氏一只耳朵听着褚夫人给她讲宫闱秘事，一边时刻关注着身边的姜可渝，看她让人添了第三碗蜜汁，出手拦住了。

“宁宁听话。天气冷，少吃这些。”

姜可渝恋恋不舍的看着柳氏让宫人撤下了琉璃盏，心里盘算着要去哪儿拿到这碗蜜汁的秘方。

又给姜可渝布了菜后，柳氏问褚夫人道：“我离京多年，也不知魏姐姐这些年如何了？当初娘娘入宫后不久，她就进了勋国公府，我嫁人前常常羡慕勋国公对她的照顾。想来这么些年也不会受什么委屈。”柳氏说罢抬头朝四周望了望，“怎么今日不见魏姐姐来？”

听她提起魏氏，褚夫人眼神黯了黯，伤感道：“魏姐姐已经去了。”

柳氏大惊。

十年前，魏氏怀胎十月，没想到临盆之际，孩子卡住了头生不下来。魏氏竭尽全力将孩子平安产下，没想到还没看孩子一眼就被连夜送到城郊的宅子里。

女子产后本就虚弱，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魏氏不胜其苦，月子还没坐完，就撒手人寰。

“怎么会？魏姐姐刚嫁到国公府时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柳氏不可置信。

褚夫人摇摇头道：“所以说人有旦夕祸福，这事谁能想到？”

“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褚夫人皱眉，本不想告诉她，免得以后偏生嫌隙。可扭头一想，当初勋国公府里发生的那些事京都谁人不知。柳氏若有心想知道便是回去问她的母家安国公府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褚夫人咬咬牙，将当年的事给柳氏一五一十地说了。

姜可渝一直坐在柳氏身边吃吃喝喝，盘子里空了就有人添，因为年纪小看上去就是个孩子，也没有什么京都贵女前来打岔。

偶尔还竖起耳朵听褚夫人和柳氏说话，然后在心中对话题中心的人物简单评价，分为可接触和敬而远之两类。

总的来说，这次宫宴，可比她记忆里那次宫宴顺心多了。

【作者题外话】：更新时间：中午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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