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
齐晟坐在书房内,头隐隐发痛,手中的公文看得颇慢。
手中的册子一拍,齐晟揉了揉太阳穴,朝门外问道:“钰儿还那样?”
守在门外的陈管事一个激灵,低头答道:“回老爷,大小姐今天胃口好了不少。”
齐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吩咐下去,让厨子做点钰儿爱吃的。”
“是。”
陈管事接到命令,匆匆朝厨房走去。
齐晟众多的儿女中,最受重视的就是那一对嫡出儿女,齐世子和齐千金也不负齐晟的宠爱,一个才学兼优,一个大家闺秀,两人样貌姣好,都是人中龙凤,其他兄弟姐妹即使是不甘心,却也服气,这也奠定了齐府中的风气,年轻一代中总算是维持着微妙的和平,比起城西季家等之类的大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这也不算是都城中的秘密。
齐府中这些下人自然也多多关注着那对兄妹,不敢有半分不敬。
而齐府最近上下都有点兢兢战战,因为他们的大小姐齐钰,鲜少发脾气的人,自从听到那劳什子医女进了青王府,还有可能被指婚后,前前后后就摔了三次瓶子,也不吵闹,只是沉着脸,用她那虎鞭看到什么就抽什么,就差抽把下人也抽了。
齐晟知道她需要发泄,也没有严厉地阻止,只是吩咐收拾好一滴的狼藉,再送些新瓷器布置好,不出一个时辰,齐钰的房间又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也是齐晟的另一种劝阻手段,要砸,齐府不会被你砸坏,只是你砸也砸了,最后却于事无补。
齐钰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她如何会甘心呢?她扔下齐府千金的矜持,大方承认自己心属之人,这一举动受人欣赏也被人诟病,她的身份去配祁承珏,只高不低,但她从来就没有用身份去要求什么,尽管她期待着祁承珏会接受她,喜爱她……
后来,她连这些都不要了,只要能嫁给祁承珏,她会尽一切的努力辅佐他,如果他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去要求宠爱,她已经卑微到这样的地步,以为还能做的就只剩等,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齐钰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手中还紧紧攥着从小耍到大的虎鞭,身旁的婢女都缩在一旁,好像那虎鞭即刻就会抽到她们身上。
只有齐钰自己知道,她不会去伤害任何物甚至是人了,那攥紧的手就是她此刻全部的力气,多挥一下都不行。
阮儿给她端来了一盘点心,她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吃还是不吃,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
阮儿便也只能在一旁端着点心干站着。
齐筠刚回府就来瞧齐钰,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挥退了身旁的下人,不动声色地走到齐钰身后,接过阮儿手中的盘子,递了一块点心到齐钰的嘴边。
齐钰回过神,瞥了一眼那块点心,回头。
“哥哥。”
“不吃?”齐筠手中的糕点又向前递了递。
齐钰摇摇头,“吃过饭了,不饿。”
齐筠便收回糕点,将盘子放在阮儿手上,挥手让她退下,自己一跨,也坐在了齐钰的身旁。
“妹妹还没想通?”齐筠问。
齐钰的眼中有些迷茫,“哥哥说,怎样才算想通?”
“凡事只要想通了,就释然了,放下了。但是感情之事,不能这么算。”
齐钰低头,“也就是说,哥哥也不知道我怎样才算想通了。”
齐筠点头,“对。但是我来陪妹妹说说话,也许话中会有妹妹需要的通路。”
说完沉默了一会,又道:“妹妹知道自己迟迟不能嫁入九王府中的理由吧?”
“大致明白。”齐钰说着,靠在了手边的柱子上,一提到这件事,她就会升起一股无力感,顿时变得很累很累。
齐、祁,文臣之首和皇家,在新帝基底还未稳固之时,在新帝还未探清齐家的立场之时,断然不会让齐家的势力渗透皇家,就算祁承珏答应娶她,要成此婚也不容易。
这一点,她无能为力,齐钰不是不识大体的任性千金,朝野之事她不懂,她只能祈祷着自己的家族不与皇家对立,除此之外,她能做的依旧只有等,等朝堂稳定,等齐家表态。
“所以妹妹,应该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才是。”
看到齐钰发愣,齐筠继续道:“九王终归要娶,拖到如今已是皇子中少见的了。”
齐钰垂首。
“再说,这位医女,只是侧妃,妹妹并非没有机会。”
齐钰抬头,苦笑,“这我也明白。哥哥今年也是十八岁,似乎从小到大不是学习权谋,就是跟着父亲四处游历,好像也没有正经经历过这些事情。”
齐筠思索了一会,笑道:“的确没有。但凡事都有相通的道理,我是局外人,看得更理智。”
齐钰也笑了,摇头道:“这件事,我比哥哥更懂。在感情上谈理智,如同纸上谈兵,很多时候道理是明白的,但是一牵扯到那个人,道理便不成道理了。等哥哥今后也遇着那样的人,就明白了。”
齐筠沉默了一会,理了理袖口,道:“本想开解妹妹,没想到倒是做兄长的受教了。”
齐钰的心情似乎好转,虎鞭也放在手中把玩起来,“我倒是真想看看哥哥的那副模样。”
“嗯?”
齐钰转头,看着齐筠,“一副为了某个姑娘,魂不守舍的模样。”
齐筠点了点齐钰的脑袋,起身:“看来你不需要我陪着了。”
“哥哥去忙吧,我只是……需要时间。”齐钰道。
齐筠了然,久违地摸了摸齐钰的头,迈开步子转身离开。
齐筠出了齐钰的院子,并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而是沉着一张脸,朝齐晟的书房去了。
刚处理完公文的齐晟正合眼休息着,齐筠刚走到门外,还未出声,齐晟便道:“进来。”
“回来了?”齐晟睁开眼,坐正,看着眼前的齐筠。
“是,父亲。”齐筠微微低头以表尊敬,身姿却站得笔直,若有若无地透着气势。
齐晟心下满意,面色不改,道:“有什么发现?”
“如父亲所料,季家就是打算安插一枚大旗来扳倒皇室,暂时没有看出别的手段。”
齐晟自然知道这些,所以他一开口就不问这些,而是问起了齐筠的看法。
齐筠未多做思索,“季家很急。”
齐晟颔首,示意他继续。
“一个千水门,一个季家,不足以扳倒皇室。若不是太急着想把握这个机会,季云松不会急到看不出这点,而这,说不定也是皇帝摸清了季云松的性格而设下的陷阱,反客为主,将其一军。”齐筠不急不缓地说着,并非自信满满的语气,却让人信服不已。
齐晟点头,“还有呢?”
“还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季家是害了自己,因为皇家的每一步,都是将计就计。从这一点来看,新帝很可怕。”
齐晟起身,来回踱起步:“没错。祁家从来就很可怕,不出草包。看起来皇家现在似乎根基不稳,在吃力地要维护自己的势力,其实祁家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从一开始他们的姿态,就是以攻为守,铲除异己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所以守护自己的势力,只是表象,不是重点。”
齐晟忽然站定,神情严肃,“再者,祁家三代,虽然此番传位是突然了点,但是根基不稳,是谁放出的厥词?”
齐筠一怔,但也不过多惊讶,这一点他想到过,只是并未深想。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是皇家的一个局。”齐晟皱着眉。
“那么齐家……”
“与皇家为伍。”齐晟毫不犹豫,“三家壮大,物极必反,齐家要稳妥过渡,就要隐藏自己,必要时可自我削弱。”
齐筠不答,眉眼间尽是思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祁承泽难道有如此能力让齐家忌惮成这样?光一个祁承泽或许不够,但是我所担心的,并不是祁承泽一人,而是整个祁家,你懂吗?”
齐筠缓缓开口:“父亲是说……祁承珏?”
“他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最危险,最不可捉摸。无论如何,我能确定,他既然流着祁家的血,就不会成为另三家的人,至于他和自家的那些恩怨……”齐晟无奈地笑了笑,“祁承泽最能把握人心,因此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做出对祁家不利的事。”
齐筠忽然无声地笑了,“明白。”
齐晟看着齐筠的笑容,眼中流露出欣慰和担忧,而那欣慰又远远盖过了担忧。
最终,齐晟看着齐筠,也露出了一个同样的笑容。
“几年后,齐家家主会是你。”齐晟道。
齐筠笑容不减,“我很期待。”
齐筠离开了书房,齐晟坐回自己的椅子,闭眼休息,嘴角却微微勾着。
他的确是老了,这场充满挑战的战争,最终会由他的儿子完成。而他相信齐筠,祁家不出草包,齐家也一样,因此齐家,绝不会就此倒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