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狗血啊。”苏泠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模样和无道那晚躺在屋顶的姿势如出一辙。
反正她的房间里就她一个人，门窗一关，想怎么放肆都行，又不会被人看到。
“太狗血了。”苏泠啧啧摇头。
她说的自然是祁承珏和千袖，睡了一觉醒来，回味昨晚看到的场景，宛如读了一部民间戏本一样，引人落泪。
又躺了一会，苏泠起床去完成自己的日常任务，买完梅花糕回来熬粥。
端着一碗热粥来到祁承珏的房间，刚等祁承珏喝完，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祁承珏仿佛知道门外是谁，开口便道：“进来吧。”
苏泠猜得也不差，就是千袖。
千袖款款走来：“虽然王爷说了不需要千水丹，但还需把脉。”
“自然。”祁承珏说着，将左手搭在了桌上。
苏泠十分自觉地收好碗勺，轻声退了出去。
原本也没想瞧这两人的暧昧，但是祁承珏没关窗，苏泠恰好开窗通风，又恰好两人的身影在窗中看得清清楚楚，苏泠心想，这不瞧白不瞧啊，于是就躲在窗边偷听了起来。
“王爷的身子已无大碍，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即可。”千袖移开了手，柔声道。
祁承珏也将手收回袖中，“嗯”了一声，似乎很冷淡。
“千袖很喜欢昨晚的那曲萧。”千袖忽然道。
祁承珏看向千袖，不置一词。因为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王爷可否教千袖吹那曲箫？”千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竹萧。
“你这算是另辟蹊径？”祁承珏一笑，接过竹萧把玩了起来。
千袖垂目，“既然是赌，我自然也会拼尽全力，比起王爷来，千袖更需要赢下这个赌约，不是么？”
祁承珏既然拒绝由她医治，那她只能寻别的法子，她的时间不多，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尽管，她是真的很喜欢那曲萧。
“也并非不可以。”祁承珏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轻抚过竹萧，“只是，本王肯教，你也要学得会才成。”
千袖语气坚决：“民女一定会尽力的。”
苏泠微微叹了一口气，假装起身关上窗户，趁着最后的时间看了一眼那屋中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脑中只浮现四个字：才子佳人。
此后的每一天，千袖都要来祁承珏的院子里待上几个时辰，她为他疗伤，他教她吹箫。
乍一看去，还真像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苏泠自己一个人瞧热闹瞧得唏嘘，无道却说没意思，过了两天就没再来了。
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几日，千袖的曲子也学了个十之八九，这天她正兀自站在窗边练习着，而祁承珏在一旁看起了字画。
千袖放下竹萧，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声怎么停下了？”祁承珏问。
千袖摇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梦境。”
“何出此言？”
“如王爷所见，千袖每日吹箫弹琴，吃饭喝茶，这样平淡的日子，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捏紧了手中的竹萧，好像怕什么从手中溜走。
“只是梦总要醒的。”千袖转身，凄然一笑。
“你以为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很容易得到吗？你求的，正是最难得的。”祁承珏淡淡道。
千袖一怔，随即笑了，“是，千袖已经很幸运了。”
能有过这样一段时日，往后不论怎样，回忆起来依旧也是欢喜的。
祁承珏不答，而是专心看着手中的字帖。
“这些……是王爷的字？”千袖的语气不太确定，这些天她也欣赏过一些祁承珏所作的字画，他拿着的那份字，像，却又似乎没有那么好看。
“不是。”祁承珏嘴角抹开了一丝笑意，“这是苏泠临摹的。”
千袖愣了愣，看着祁承珏嘴角的笑意，低下头声音有些微弱：“是吗……王爷对她，真的很上心呢。”
祁承珏听到此话，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莫测，收起手上的字帖道：“无他，职责所在罢了。”
职责？千袖越发不懂了，但是她知道，祁承珏不会解释，所以她也不问。
“今日时候不早了，千袖就先回青竹轩。”行了一礼，千袖缓缓退了出去。
一晃到了夜里，苏泠想吹吹晚风，刚推开窗，冷不丁就看见了祁承珏。
苏泠吓了一跳，“王爷这么晚还不休息？”
祁承珏笑了笑，没有回答。
苏泠觉得今晚眼前的这个王爷，似乎格外的安静温柔，打了个激灵，苏泠告诉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王爷……在想什么呢？”苏泠双手撑着脑袋，看着那轮满月，久违的想起了前世。
祁承珏道：“你还记得刚来这儿的时候吗？”
苏泠当然不记得了，她本来就是穿越来的，虽然那缕未亡魂给她托了一个并不真切的梦，又给她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但是她没有之前的记忆。
苏泠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
“王爷为什么不直接把往事告诉我？”苏泠问。
祁承珏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苏泠沉默许久，犹豫着，她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该不该问，该不该由她来说，由她来问。
“那……”
刚说出口一个字，苏泠就噤声了。
“什么？”祁承珏看过来。
苏泠笑了笑，噎回口边的话，“没什么，王爷早些睡吧。”
关窗之前，祁承珏忽然开口问道：“苏泠，你是不是很喜爱那座木桥？”
苏泠关窗的手一顿，道，“是。”
“这两天风景正好。”祁承珏说完，反倒先关了窗。
苏泠的手还停留在原地，没懂这句话的意味，也没深想，关上窗就睡觉去了。
翌日，因为下了一场大雨，所以苏泠待在屋子里看了一天的书。
雨停时正是黄昏，苏泠在屋子里闷了一天，想出去走走，想起祁承珏说的“风景正好”，不由自主地便朝那个方向走去。
从树叶上落下的雨滴跟了苏泠一路，终究是到了木桥，远远看去，桥上似乎隐隐独立着一人。
或许是落了一场夏雨的原因，竹子的翠色更盛，桥下的溪水汩汩，不似平日里的细水长流，的确是别有风味的美。
苏泠在桥尾时，也发现了桥上那人是祁承珏。
看到祁承珏手边的油纸伞，苏泠不禁问道：“王爷在这里伫立多久了？”
祁承珏回答，“忘了。”
“王爷为何来此处？”
“有些怀旧罢了。”祁承珏轻声道，语气温柔得像在追忆往事。
“这不是我的杰作，我只是重现了它。”祁承珏又道。
苏泠指了指脚下，“王爷说……这儿？”
“是。”祁承珏转头看着苏泠，“一个名叫双玉宫的地方，我不过取了它最美的一角。”
“那是……什么地方？”苏泠问得小心翼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双玉宫似乎是个和祁承珏的过去有太多牵扯的地方。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祁承珏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你在那里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
“想不起来吗？”
“什么？”
“也好，无需勉强，该来的…不急于一时。”祁承珏看着苏泠的眼神让苏泠觉得很难过，那其中的情绪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安慰，亦或是温柔。
苏泠不是什么都没想到，她想到了那场梦境，那对和自己父母一模一样的夫妻，那梦里有座桥，跟这个很像。
但是，她曾经只把它当做一场梦。
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愿意深想。
苏泠走到桥的正中央，站定在祁承珏的身边，笑道：“王爷问了我这么多，能否换我问问王爷？”
祁承珏一笑，“是之前没问出口的么？”
“是。”
“问吧。”
“王爷，喜欢千袖小姐么？”苏泠正色道，半点不像开玩笑。
苏泠是知道全部过程的人，所以对此事似乎格外好奇和上心。
“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苏泠没有意料到，祁承珏会这么风轻云淡。
祁承珏听着脚下的流水声，想了想，道：“苏泠，立场不同的两个人相爱，最终的结局，无非两个。”
“哪两个？”
“生离，或者死别。”
苏泠默然。
“我和千袖，所求不同，利不同，害对立，如此，我们或许连前者都很难做到。那我喜不喜欢她，还重要么？”
祁承珏颇为清冷的语气，让苏泠愣神了很久。
到底是祁承珏真的如此认为，还是他根本不喜欢千袖？
这个问题，苏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继续问下去，便不再做声。
雨后的青竹轩分外安静，只有树尖的水滴落入溪中的滴答声，和桥上两人的交谈声。
一片薄林隔开了溪水和青竹轩。
千袖就在那片竹林后，静静欣赏着青竹，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雨又开始下起来，祁承珏撑起伞，遮住苏泠娇小的身影，两个人站在桥边，听着雨声，都沉默着。
千袖依旧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颗大石头上，雨一滴一滴打在脸上，从额头滑到眼睛，从眼睛滑到嘴角，一滴，一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