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不知不觉中，晚霞已经染红了天边。玉英刚要起身去做饭，却发现路上走来三个挑担的人，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就是方平。因为他们的突然到来，站起来的玉英没有进厨房去，而是慢步迎向屋外。与三个人打过招呼后，她这才转而走进厨房。方妈主动尾随玉英去到厨房给她帮忙。

进到屋里来的三个人一齐放下担子，方平首先拉着刘聪向他介绍道：“这就是赵哥。”

“赵哥啊，你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刘聪连忙躬身笑着招呼。

等刘聪与赵君财打过招呼后，方平拉着秋生来到赵君财面前，介绍道：“来见见，这是赵哥。”又向赵君财指了指秋生：“这是我表哥秋生，他不喜欢说话。”

秋生面腆的喊了一声“赵哥。”

面对方平的介绍，赵君财嘴上虽然在应付着，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些烟叶。去年和方平起早贪黑捞一、也只能勉强收几十斤烟叶回来，他们今天一下就回来四担，这都是些什么的叶子啊？见方平那一担烟稍微松动一点，他过去轻轻取出一把来反复观看。发现这烟叶比先前回来的叶子一点都不逊色。接着他又在其它地方抽了几把，结果都一样。他连忙扯过方平问道：“老弟啊，今年一共能收多少叶子啊？”

见赵君财对产量感兴趣，方平便以分析的语气回答道：“那要看你收到什么程度。假如只要这样的叶子，大概有六七千斤，如果收到三级，可能就有将近一万斤了。”

这样的讯息，让赵君财喜得就象喝了酒一样，脸上泛起了红光。他突然意外的宣布道：“好，照你们这样先把一级收上来，差一点的作后一步打算。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这些烟全部处理好的。不过，要改变一下计划。明天，你们请来整理烟叶的人会过来吧？你先准备几十斤好酒，我来教他们怎么整理出洋的烟叶。让他们学会之后，我带几十斤上好叶子先回汉口，找那些跑南洋的客商，争取把这些烟销到南洋去。只要烟好，洋毛子出得起价。”

赵君财说要回去，方平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赵哥你走了、那收烟的本钱怎么办？”

“晚上就全部交给你。这些天你多辛苦一点吧！不过，辛苦有辛苦的回报嘛！”赵君财说罢，还给方平送过一脸神秘的笑。

“我们这些人知道怎么做？还不是全靠赵哥指点，辛苦一点那是应该的。这边你只管放心地交给我，汉口的事还只能辛苦你了。”因为这生意的成本和推销全都靠赵君财，方平内心有些过意不去。

“那边办好了我马上过来，估计再来就只等起运了。”此等时候，赵君财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果断有力，比起和方妈在一起逗乐时竟是判若两人。

方平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这个赵哥平时散散欢欢地，要真正做起事情来就和玉英差不多，都是说出来的话没有多少更改的余地。

刘聪和秋生等赵君财看过烟叶，两人主动将三担烟叶全都送进临时仓库，等到他们料理完了再出来，玉英又在喊吃饭了。

因方妈带着孩子们在厨房里吃饭，晚饭的八仙桌上只坐了四个男人，玉英在一旁侍候他们。桌上的四个人中赵君财最大，刘聪第二，方平最小。赵君财才首先端起酒杯，目视着方平喊道：“小弟，你不敬我一杯吗？”见这阵势，一旁的刘聪连忙端起酒杯伸到他面前，解释道：“赵哥啊，平儿沾不得酒，他只要喝一点点就迷迷糊糊地要睡。这样一小杯酒，够他睡大半天的了。为了热闹，我们还是留着他清醒一点好，他这一杯就由我来代替吧。”

既然是这样的情况，赵君财也不勉强方平。等到酒过半旬，他以大哥的姿态向在座的人提议道：“这两个兄弟，我们四个人中方平老弟的年龄最小，可是他的负担最重，不如我们大家都帮帮他。”

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刘聪立即表态道：“既然赵哥都这么关心他，我们更应该帮忙才是。”

“聪哥说的是，我们是应该帮忙。”秋生也表示赞同。

一个原本索不相识的人这样帮着自己，方平心里有千言万语的感激话要说，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哥在世的时候。那时候的二哥对自己近乎溺爱，而眼前这些哥哥们虽然并无义务，他们却也和亲哥一样地关照自己。从不喝酒的他端起酒杯，自己往杯里盅了满满一杯酒。他举起杯子，用柔和而崇敬的眼神扫视着大家，表示道：“小弟有何德何能让各位兄长这般地抬爱，只怕我将来无能回报，在此我就用这杯酒表示感谢。”

见方平要喝酒，刘聪惊异地连忙劝道：“平儿！你别喝！”他的话还没有喊完，就见方平一饮而尽，赵君财也没有来得及劝他，眼睁睁看着方平把杯中的酒全部喝下去。

方平放下杯子后一阵咳嗽，在一旁侍候的玉英马上端一杯白开水给他。方平喝完开水还是没能止住咳嗽，白皙的脸上慢慢泛起红云，眼腔里蓄着因咳嗽而透现出来的清泪。在豆油灯的照耀下，眼中显示出两圈淡淡的萤光。出现这样的形像，旁边的人不由得生出十二分的怜爱，全都动情地目视着他。似这般性格柔弱，怎么就挑起了这个频临四散的家呢？

尽管玉英用各种方法给方平解酒，可他终究还是醉倒了。方平睡了，余下的人全没了兴趣，一场接风宴会只得早早地散了。

第二天早晨，玉英起来的时候，方平还一直没有醒来，她也不想去惊动他，只是悄悄地出了房门，去忙活她每天的工作。

早饭时分，方平寻到厨房，虽然样子还有点昏昏沉沉，但他却清楚地向玉英告诉道：“赵哥说要几十斤上好的酒，用来整理烟叶。”

“哦，知道了，屋里的事交给我，你只管负责外面的事去。还有，你觉得好些了吗？要是不行的话，今天就别去了？”

方平没精打彩地摇摇头，回答道：“赵哥还没有起来吧，我吃了饭早点去收烟去，晚上早点回来陪他。”

因为收烟要紧，玉英也不再劝方平了。她很快打来洗脸水，盛好饭菜放在桌子上，又端来一碗白开水放在方平旁边。

侍候走了方平，又等到赵君财和方家人全都吃过早饭，玉昆和玉贞的丈夫春生这才赶来方家。玉英和他们一同来到放置烟叶的房子里，赵君财指着烟叶向玉英讲解道：“先把这些烟叶全都转出去晒半天，弟妹你去弄几铺晒东西的垫折来，把它们铺一半在地上，等到下午烟叶晒透了再把它们均匀地排放在上面，喷上好酒。酒不能喷得太多，喷多了容易使烟叶沾结；又不能喷得太少，喷少了烟叶又太枯容易弄碎。喷好酒以后，再用垫折轻轻地盖住，旁边也不要让它留有空隙，不好办的话用稻草填上空隙也行。这样盖它半个时辰，直到烟叶拿在手里反复翻捡都不碎烂，也不显湿渍，放在鼻子底下能闻到淡淡的酒香，到这个时候就可以分开扎把了。你们把这种原来的把子全部散开，每一片叶子都把它们摸得不留一点绉纹，然后分成四种类别，每一种类的叶片长短要相对做到一至，头尾都要扎得即平整、又要不容易散开，重量固定为半斤一把。总的说，你尽量做到好看为止。”

玉英用心听着，没想到搞这个东西比自己带孩子还讲究。她让春生好生把烟叶转到太阳底下，自己带着玉昆出去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