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到了老屋，志清和志承一同送志高来到玉英和方平生前的房间里。兄弟们相互告别走了，志高一个人爬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一切一切地过去，在这一刻不断的涌向脑海里，挥之不去，招之不来，一幕幕地在曾经经历过的地方重演着。母亲的坚韧，父亲的慈祥，以及他们的音容像貌总是不断地浮现在眼前。那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还那么清晰。他们的笑容也还是那么平易近人，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母亲的嘱咐是那么地中肯，说人生在世并不容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亏了自己。而父亲却总是劝儿子读书为上，以礼为重。可到头来，自己的人生却是死里逃生地拼拼杀杀了十年，完全违背了父母的嘱咐和忠告。让他们在担心和焦虑中走完他们的人生。志高就这样被曾经的故事占据了一夜。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出现了晨曦。感觉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爬了起来，去实地考察那些曾经的记忆。

刚出门，见志清已经站在天井边，他连忙向他招呼道：“大哥，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是不是也睡不着。”

“不是，我是起早惯了，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妈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的生性吧。”志清说罢，还淡淡的笑了笑。

“是这样啊。我与你不同，我的生活几乎没有规律，是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安全就什么时候睡。”志高说罢，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担心什么呢？”志清不解地看着志高。

志高低头笑了笑，回答道：“我昨晚一夜没合眼。黑暗中，总是浮现出父母亲的影子，还有小时候经过的那些事情，……。我想反正是睡不着，还不如早点起来。”

“大哥！三哥！你们怎么都这么早就起来了。”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志承从他的房里走出来。刚一出门就向两位兄长发出疑问。

志清笑眯着眼回答道：“是我们吵醒了你吧？”

“大哥，别这么说，本是要起来的时候了。”

“那好吧，我们一同去兰园，别在这里吵醒那些孩子了。”志清说罢，带头离开后院的台阶。

三人相约来到兰园，坐在兰亭里一边聊，一边等待大家的到来。

吃过早饭，志承因为要教学生，便一个人回了教室，剩下志清和志如，准备陪志高到父母的坟前看看。

来到方家祖坟山上。首先是志清含泪跪倒在方平和玉英合葬的坟前，激动地告诉道：“爹！妈！你们一直牵挂的志高回来了，他来看你们来了。另外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骗我们房子的人跑了，我们的房子也回来了。我和志承已经住回到了老屋，我就住在你们房间的隔壁。如果有什么不放心的事要告诉我，请你们到那里给我报个梦吧，我会好好看着这些弟弟妹妹。现在我们这里是共党的天下，志高和志如都已经平安了，他们都还在共党里当了不小的官职。志高也和姨妈曾经说的一样，真的在外面成亲了，还生了一儿一女。只可惜志洁一个人还在那一边。爹！妈！你们腾出些时间好好保佑志洁吧，要他也回到这边来，让我们方家的人全都聚到一起，好好迎接将要到来的太平盛世。”

志清磕拜完父母，然后站起来让过地方，志高会意地站到了父母亲的坟前。他双手执着燃烧的焚香，透过冉冉上升的蓝色轻烟，烟雾那边的黄土堆是那样的陌生，却又是那样地让人期待和敬仰。那里面葬着的不仅仅是他生命的起源，也是养育他生命的真诚佑护者。随着蓝色烟雾慢慢飘进他的鼻孔里，他被一种淡淡的幽香带到了儿时的年代，使人不自觉地闭上了含满泪水的眼睛，那些曾经忘记了的图画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蓝色轻烟的那一边也不再是一堆黄土，而是父母亲那慈祥而亲呢的笑脸。他没有和志清一样向父母诉说，而是这样用心感受着，用心祈祷着，好久好久都没有站起来。他似乎是在用心灵在与地底下的父母交谈。

志清拜了爷爷奶奶以及他自己的父亲，志如站在志高旁边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志高手上的焚香都燃了一半了，她这才催促道：“三哥，你起来吧，父母亲都是大志大义之人，他们不会怪罪你的。他们还一直为你的行为高兴呢，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那才是一个男子汉真正的胸怀。”

听了志如的劝说，志高睁开眼睛，站起来鞠了三个躬。在让出地方的同时，他用激动的声音回答道：“十年前，在我作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只想到自己有可能离开人世，一点也没想过父母亲会老去。我还想着如果活着回来，一定会过上他们为我安排好了的快乐生活，从没想过父母会如此匆匆地离开我。我总以为他们永远是那么的坚强。”

志如正在嗑拜，她一时没有回答。等拜过之后，这才走向志高劝道：“你也知道，父亲的性格一直比较脆弱。母亲虽然坚强，但她坚强的根本一半都寄托在父亲身上。父亲过了之后，母亲失去了支承的栋梁，身体随之垮了下来。同时，她怕父亲一个人在地底下寂寞，还总是想快点过去，好好去陪着父亲。后来的这些年，她要不是挂念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只怕她更早地就跟着爹走了。”

志高神情凝聚地目视着墓堆，没有作出回答。志清走过来催促道：“志高，去拜拜爷爷奶奶吧。特别是奶奶，她当年总是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一出生，我们方家就走向繁荣。现在看来，她说的一点都不错。自从你走后的这些年，家里就慢慢败下来，现在你一回来，方家又要发达起来了。等你拜过了他们，我们就早点回去，回去布置爹的书房去。”

“大哥，你把我当神了。世上并没有什么天生命运，这些年的困难也不是我们一家的困难，这是整个国家经历过的一场灾难，岂能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所能决定得了的。”毕竟志高和志清站的位置在社会高度上有所不同，因此对命运的理解也不同。

等志高和志如先后拜过地底下的所有亲人，志清带头，一路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