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贵客 不如说是讨债人

日本人逃走不久。一天上午，方家突然来了一帮当兵的。一进门，那头儿模样的人就大声招呼道：“这是方家吧，方老板在吗？”

冲着喊声，方平从容地走出烟库。看见院子中的地坪上站着几个戎装打扮的军人，他狐疑地问道：“你们是……？”

没等方平说完，来人笑着介绍道：“我姓刁，贵公子受伤时就在我们医院就诊。你不用介绍，一看这气质就知道是方家真正的老板。”

听完回答，方平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抱拳招呼道：“哦！原来你是我家志清的救命恩人啊，失敬了。本该我们去登门拜访，却不知你仙乡何处，只好在家等候，还请见谅。都请到里面坐吧。”

方平将来人带进屋里坐定，对姓刁的解释道：“请你们先坐坐，我这就去安排人来招待你们。”

“我们只是刚好露过这里，顺便打听着进来看看，还急着送战备物资到前线去，不能待得太久。因此，你们不用太麻烦了。”姓刁的连声说着客气话。

方平还是微笑着退了出去。转身在厨房寻到玉英，连忙向她介绍道：“志清受伤时，留他住院的那个刁团长来了。”

“他这是要账来了。走，我去见他去。”玉英刚走几步，回头对仍然留在这里的玉贞嘱咐道：“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拿出来吧，用来招待这位客人。”

“还拿得出什么好吃的，好吃的都让日本狗叼去了。”

面对玉贞的回答，玉英转向跟过来的方平说：“你去要秀梅买些吃的回来，另外拿点最好的烟叶出来招待他们。要志明去代志清一阵，让志清也来见见刁团长。”安排完这些要紧的事情，很快来到火房。还没来得及进门，玉英便热情地招呼道：“刁团长，您来了，真是对不起，欠着你的钱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主动给你送过去，害你亲自跑一趟。”

看见玉英招呼着进了门，刁团长特显大方地回答道：“方太太，你说哪里话。我们今天是追那些逃跑的鬼子才追到这里来的，哪是为了那点钱啦。我是搞后勤的，只为前方的部队服务，比起前方的战士，我们来得迟了点。”

“刁团长，你们部队的事我搞不清，你这次来就多住几天，让我们好好招待你。欠你的钱，这回也应该还给你了。”

“方太太真是爽快人，一见面就说钱的事，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是我们欠着你的钱，这哪能藏着掖着，要不是找不到你，早就应该还你了。”

此时方平带着志清进来了。刚一进门，志清便热情地招呼道：“刁团长，您总算来了。你可是我们望眼欲穿的客人！”说罢，方平和志清分别坐下。

“方大少爷，你好了吗？”刁团长热情地回应志清。

志清拍打着残废了的腿回答道：“除了失去这条腿，其它的都好了。”

“那就好，我还在惦记你呢！”

“小民让您惦记着，真是感激不尽。我们没有山珍海味招待你们，您就先试试我们家的烟叶吧。”志清说罢，将烟丝递了过去，接着告诉道：“都因为日本人，家里落得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我们准备送往汉口的烟也被洗窃一空。幸亏这几天又做了一些，要不然，您大老远来到这里，就连我们自己家做的烟叶都难得抽上。”

刁财长接过烟丝，熟练地把它填到自己专用的烟嘴里，慢慢地享受起来。才抽了两口，就听他连连赞叹道：“香，有一股子勾魂的香味。这么多年来，可惜这样好的东西全都被洋鬼子买去了。”

见刁团长喜欢，玉英连忙表态道：“刁团长，你既然喜欢抽我家的烟，走的时候就多带些回去，以后你也难得来一回。”

“既然是你们家自己的，那我不再说客气话。当然也不多要，给个三百斤就够了。” 刁团长真是直爽，一开口就是三百斤。这是烟，又不是大米，这要抽多少年啦。玉英心里直犯啼咕，但志清和方平则想都没想就连声答应了。

中午，招待刁团长的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但只要是市面上能卖到的都买来了，酒也是家里珍藏的兰香料酒。还没有上桌，玉英向刁团长解释道：“我们家老爷喝不了酒，不能陪你，还请你原谅。就让我妹夫和我儿子他们陪你吧。”

“客随主便，随你们安排就是了。”刁团长也不为难，爽快的回答。

吃过饭，玉英在准备这些天收烟的本钱里拿了一百大洋还给刁团长，方平和志清也准备好了三百斤烟叶。要走了，刁团长唤来跟来的小兵，要他们拎上烟叶前头走，他在后面跟着。临走时，他向方平打听道：“你们的烟叶是不是又准备送汉口？”

“有机会就送。” 方平坦然地回答。

面对方平的真诚，刁团长显得十份关心，提醒说：“汉口的日本人只怕在这一年半载难以赶走，你们还是稳住点好。”

刁团长的提醒使方家人为之感动，玉英连忙感谢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会依势而行的。”

三个人一同送走了刁团长，转回来的时候，玉英特别向方平建议道：“等南县那边太平了，还是让大哥一家回去吧，回那边去重新把店开起来，种地的还是回去种地。我今天这样安排，并不是嫌他们住这里。他们这样一大家子，以后要收儿媳妇，要嫁女儿，如果没有一个长远的打算，老是闲在这里不好做安排。象宝财一样，只要把房子建好了，不管大小，总还是有个家。孩子说媳妇时，女家父母这才好说女儿嫁在哪个村，哪个地方。”

面对玉英的建议，方平理解地点点头，回答道：“你说的是，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留心打探外面的情况，只要那边平安了，我就送他们回去，帮着把店子重新开起来。”

“好！就这样说定了。志清，从明天起，烟价再降一半吧。”

母亲的新策略，让志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反过来惊疑地问道：“妈！再降一半就接近二十年前的起价了。”

“这个世道，日本人这样闹腾下去，好多人饭都没得吃的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用来抽烟，我们总不能明知故犯地往里头贴钱吧？再有，我们也贴不起这钱。”

事情说到这里，三个人都叹息着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