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时 半夜敲门鬼也惊

自从日本人去攻打长沙以来，方家和所有的乡民一样，在担心，害怕和期望中挨过了五十多天后。一天晚上，正是半夜时分。突然，外面的院门被打得地动山摇，乒乓做响。睡梦中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不约而同地立即紧张起来。

由于玉贞自从上次回去，到现在还没有来，玉英只得自己去开门。她起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身边的方平嘱咐道：“你起来跟在我的身后，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又是日本人来了，我在大门那里应付着，你带孩子们从后面的小门逃走，谁也不要回来找我，我会找机位去找你们的。”

“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还是你带……”

“别争了，快点吧，再不去应付他们，只怕又要强行砸开大门了。”玉英说罢，扭头便走，方平只好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

由于事情来得太急，他们没来得及点灯，凭借着比较明亮的月光，两人匆匆走过过道，又摸黑打开前厅的大门，这时候，拳头打门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让人心惊胆颤。为了应付这急切的敲门声，玉英连忙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你们是谁啊？这么急！”她口中应答得很急，但是她人却站定在台阶上，同时用一只手挡在方平面前，示意他就停在这里。

听里面有了回应，外面的人停止了打门，立即有人回答道：“方老板，我们胜利了，长沙战场上我们胜利了，把日本鬼子打垮了。他们的残兵正在往这边逃来，寨主说败兵可能会报复沿途的乡民，要我们来接大少爷，你们也赶快逃往山寨去。”

其实只听了开头几个字，玉英就已经云开雾散了。她急忙跑去打开大门，连忙招呼道：“谢谢你们了，快进来吧。”

“不进里面了，要大少爷快点，我们就在院子里等他。你们一定要在明天中午之前赶到山上，再晚只怕路上撞上鬼子兵。”

“好，我这就去喊他。”

“妈，不用喊了，我们出来了。”

随着志清的回答，玉英回过头去，只见月光照亮的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原来，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打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惊心动魄，满屋子的人都已经被这声音惊醒了，在玉英前去开门的时候，大家已经陆续聚集到了方平的身边。

按上次上山一样的安排，志清带着两个两岁多大的孩子先走了。志清走后，玉英对台阶上的其他人安排道：“运来，你去通知你姑姑，你和他们一定要在早晚之前赶到这里，再迟的话我们就走了。”

运来马上要走，一直留在这里教孩子读书的天赐不解地问道：“舅妈，还是让我回去接我妈他们吧。”

玉英并没有去理会天赐的疑问，而是向运来催促道：“你走吧，路上碰到人就便要大家互相通知各家的亲人。天赐，你去通知你唐伯伯家。周家也要去通知一下，不过，他们可能和我们一样，已经得到讯息了，你一定要赶在他们走之前到达周家。这样，你才有上山的机会。方平，你带着这一家人上山去，我去通知玉贞和玉昆他们。”

“你一个女人，这样黑灯瞎火的，怎么……。”

方平的话还没说完，玉英打断他的话，告别道：“这一家人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还有，因为我担心还要逃难，那些要紧东西一直没再散开，你把它带上。我通知完玉贞他们，明天中午可能也赶到山上来。”她说完，没等别人回答，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方平无可奈何地看着玉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这才对惊在一边的志明说：“志明，你去送送你妈！”

志明呼喊着追了过去，玉英却在黑暗中着急地喊道：“志明，你别跟来，你爹带着那么多孩子，你留下来帮他。”面对两边的吩咐，志明迷茫了，不知听谁的好，站在那里左右为难。在他犹豫间，玉英小跑着走了，一会儿便看不到了人影。

玉英走了，已经起来的这一家人再也没了睡意。按着安排，全都在清理各自要带走的东西。他们一边清理，一边等着香儿一家。天将要放亮的时候，李宝财带着一家人赶到了方家。为了赶时间，方平吩咐立即起程。通过半天的颠簸，未到中午时候，几家人便到达了山寨。方家这次逃难，因为寨上事先派了人来接走了志清和两个孩子，也因为战场上胜利了，人的精神面貌为之振奋。加上又是白天，逃难的人不象上次那样惊惶失措，而是对劫后余生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中午，玉英真的赶到了山寨。在这里躲了两天后，危险终于过去，大家又一拨一拨地往家赶去。在回家的路上，玉英迫不及待地向逃难的人发出讯息，方家又要开始收烟了。

由于有了上次回家时倍受打击的心里准备，方家人对家里是否平安不抱太多的希望。比起战役的胜利，受伤的人不再把这点损失放在心里了。这个时候，大家心里装的是胜利的喜悦，以及对前途的希望。

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方家人终于到了自家门前。刚进门，玉英便向跟在她身边的人逐一吩咐道：“家里肯定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吃了，大家都帮把手，运来，福来，你们兄弟俩舂米去。秀梅，志明，你们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鸡，如果寻得到的话，杀两只也不多。香儿，宝财，你们去菜园多摘些青菜回来，剩下的人就把家里拣拾得整齐一点。”按照吩咐，屋里的人一齐行动起手来。

掌灯时分，当忙完了事的人们刚刚坐下来准备吃晚饭，外面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大家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一次紧缩起来。玉英站起来，用低沉的语气指示道：“运来，福来，你们跟着我去开门。我们出去以后，秀梅你把这里的灯全部熄灭，我不喊你们、你们就不要吭声。”

玉英才来到前厅的台阶，便大声地问道：“外面是谁啊？”

“姐，是我们，你快开门啦？”

一听是玉贞的声音，玉英立即放下心来。连忙回答道：“来了！来了！”

还未等到打开大门，门外的玉贞又在大声地告诉说：“姐！春生他今天记起那些料酒来，担心它们被毁坏了，在家里坐立不安，硬是急着要跑来看看。”

玉英打开大门迎着他们，回答道：“这么晚赶来就是为了我们家的那些料酒啊，我们自己都忘了这事了，还真不知那酒还在不在。”

春生进了门并不说话，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屋里赶。玉英和玉贞一同关好门，尾随他回到台阶上，向运来吩咐道：“你们去撑一盏油灯来，还记着带两根干尽的筷子。”

面对婶婶的吩咐，运来虽然疑惑，但他还是按照婶婶的吩咐进了厨房。先前留在饭桌上的人看见运来进来，正要打听外面的情况，却听运来说道：“婶婶说要去看看料酒在不在，要我来拿些东西。”

运来话音刚落，在这里等吃饭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志清着急地叹道：“我们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没有了它，还收什么烟啊！”

议论中，一帮人跟随着运来出了前厅。正在外面等待的春生连忙接过油灯，甩开步子向烟库里赶去。

进了烟库，春生发疯般地掀掉稻草，很快露出了铺盖整齐的旧棉衣之类的掩盖物。揭去棉衣，护口也规规矩矩地躺在上面，再拿掉护口，一股酒香夹着兰香扑鼻而来。春生仍然不放心，他举着油灯正要伸向酒坛里，玉英着急地摇晃着手大声喊道：“快把油灯拿开，近了会着火的。”还没等说完，便串上去抢过春生手里的油灯，对运来说：“运来，把你带来的筷子给他。”

春生接过筷子，在坛里搅了一周，慢慢地，他脸上露出了放心地微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大家也跟着放下心来，看着他把坛口恢复原状。担心过后，玉英这才转向玉贞问道：“玉贞，你家里没有损失吧？”

“多亏在你们这里得信早，大的损失没有，就是可惜了那头猪，我婆婆辛辛苦苦养了差不多一年，这下，全让鬼子给吃了。”

听说鬼子把他们的猪吃了，方平想起大家都还没有吃饭，便邀请道。“哎！玉贞，你们这时候来，还没吃饭吧，我们的饭还刚摆上桌，也还没有吃，就一起去吃一口，你们姐妹一边吃饭一边聊去。”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是一早回家的。把家里安排好了，便急急忙忙地赶来这里，还真的没有吃晚饭。”说到这里，她突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意外的目光盯着方平，问道：“哎！这么多年了，姐夫好象还是头一回喊我吃饭吧？”

方平没料到玉贞会这么笑他，一下变得尴尬了。见此情景，玉英沉着脸指责道：“玉贞啦，你就是贱，人家恭敬你，你反而这样不受尊敬，以后还有谁敬起你？”

谁知玉贞对姐姐的指责却毫不在意，笑着回答道：“我本就是侍候人的命，哪指望过让人恭敬，你们就省了那份斯文吧！”

见姐妹俩又抬杠子了，在一边的方香微笑着解劝道：“玉贞姐其实人很好，又能干，就是喜欢说几句撒欢的话，谁都不会计较这些，我们还是吃饭去，里面的人肯定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