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走了,船舱里只剩下了玉英母子三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玉英心里莫明地难受起来。她默默地瞧着志明,心中涌出一种难以明状的愧疚。此时志明正在察看他哥,同时在问道:“哥,你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只是不能走路。”这明明是一句谎话,可是他们兄弟俩都笑得很开心。
志明接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志清,继续说道:“哥,以后生意做不成了也好,你就在家休息,所有的弟弟妹妹们都希望你在家里,他们都喜欢和你在一起。”
面对志明的安慰与希望,志清沉默了,心在暗自流泪。他知道:现在的家里看似宽余,其实,这些年来建房,兄弟成亲,以后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读书,加上志敏马上要出嫁了。这么多大的开支,如果生意做不成了,坐吃山空,要不了几年就会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自己现在又成了这样,以后少不了熬汤吃药。这重掂掂的负担,眼前的志明是无法承担。志洁对家里的生意从来都没有兴趣,加上他年龄又小,更加不能指望。爹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稍微自由而安逸一点的日子,如果再要他去过那种追星赶月的生活……。
“志清啦,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到一个山头唱一个歌,事情到了面前,总有解决的办法。志明你回去以后,好好照顾你哥,首先要把人养好了才能设想将来。”见志清迟迟没有回答志明,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为难的事情,玉英便及时对他进行劝慰。
志明连忙点头答应,同时启示道:“妈,我听爹说过,山寨上的殷寨主会治跌打损伤,要不,我们把哥送到他那里去,看能不能早日治好哥的腿。”
得到这么一个消息,玉英忍不住一阵惊喜,但她很快又否定道:“不行,不能把你哥送到那样的地方去。这种事以后要是传出去了,你哥还怎么做事?刚才你唐伯在这里的时候,你跟他说就好了,现在已经晚了。”
志明瞪着疑惑的眼神,目视着母亲问道:“妈,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他没回去的话,我们就说一直在医院住着,谁知道我们上了山?”
志明更加不解了,接下来问道:“妈,我们上去的时候不让人看见,不还是可以这样说吗?”
“你也不想想,明天你唐伯请了人来抬你哥,这一路上那么多接东西的人跟着,自然都会知道你哥受了伤,肯定会说得沸沸扬扬的。到了这里却又没接着人,人家还不在那里乱猜啊。既然这样了,明天你们都回去,我到山上去求他,看他能不能晚上到我们家去看看。”
“妈!您也别去,他如果能治我的腿,那个陌生人早就会告诉我。他那么多的忙都帮了,这关系着我和我们全家的大事,他不会记不起来,更不会瞒我们,除非他知道没办法。”志清怕母亲为了自己去闯那个被人指骂的山头,便故意轻描淡写一番。
“志清啦,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问一问,我们不能放过一丝希望。”玉英又拿出了她那种无可否认的态度与语气。
“哥!我看妈说的也对,不管怎么样,你的命还是重要。”
母子三人在这里慢慢聊着,忘记了吃饭。等彼此都看不见人了,志明这才点燃了一盏小油灯,三人继续他们的话题。
“弟妹,我没回去,我还带了一个人来了。”随着喊声,唐怀出现在船舱门口,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当他们进到船舱里,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玉英认出了来人。她连忙站起来招呼道:“殷大哥,你怎么来了?”
没等殷寨主回答,一边的唐怀代替介绍道:“我路过寨子的时候,他的眼线向我打听志清的情况。说是志清路过时,他要来看他。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就等到这个时候。”
殷寨主生就一个恶像,笑起来更是难看,因此平时很少看见他笑,而此时此景,他更没法笑出来,只是很关心地问道:“舅妈,我来看看小弟,他的伤势我基本知道了。”面向玉英说到这里,又转过去向志清道歉道:“小弟,真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反而让你受到这样大的伤害。”
“大哥,你别这样说,这是我命该如此,就是要怪也只能怪日本人。”从表面看上去,这时的志清还是显得很开朗。
殷寨主又掀开志清的被子查看了伤势,看完后盖上棉被,以沉重的语气向在座的人解释道:“小弟啊,你这条腿要想走路只怕困难了。我也劝你不要再去找医生,那只是浪费钱财。我和你唐伯商量了一下,今晚送你回去,也留些药给你。以后我还来看几次,主要是防止它化脓,不影响到其它地方去。”
听着这样的结局,志清心里虽然难过,但是他脸上却强装着笑容,回答道:“大哥,你这样帮我,要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已经这么晚了,天黑不好走,还是等明天吧。”
“哥,他们不怕黑,上次送爹回去也是这么黑的天。”志明忍不住劝说志清。自从殷寨主进来,志明一直惊惧地打量着他。平时只是听说过他相貌丑陋,根本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地难看。
在这种意见分歧的情况下,玉英还是以她家长的风格,决定性的吩咐道:“志清啦,既然殷寨主说送你,那他就一定有办法,你听他的,我们今晚回去,志明你也跟着回去。船上还是麻烦唐兄你在这里守一晚,等明天方平来了,你再跟他一起走。”
“好吧,担架在上面,我先送志清上岸,余下的事情就拜托殷寨主了。”唐怀说罢抱起志清,与玉英、志明一道,送志清下船。
殷寨主腿长,他几步先上了堤岸,堤岸上很快亮起了几支火把。火光照亮之处,现出了一张躺椅。志明抢先把他手上的棉被铺在上面,唐怀放好志清,玉英再把手上的被子盖在志清的身上。要动身了,殷寨主突然问道:“舅妈,天这么黑,路又不好走,我还是再去叫一乘轿子来送你?”
“你别麻烦了,这点路还拦不倒我。我们走了,你们也回去吧,这堤岸上太冷。”听殷寨主如此称呼她,玉英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用了一种折中的称呼回复殷寨主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