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当途 人人甘做马前足

一节

晚秋的早晨，被翠竹遮住了阳光的小塘边，阵阵秋风带着些许寒意袭来。久站这里的方平，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慢慢走出竹影，移步来到洒满了阳光的田埂边，背对着屋门前的一小块田地，平目向远处眺望。他清远的目光，随着兴趣的牵引，巡视一遍广茂的田野山林，便停留在一片当阳的山坡上。远远地看去，深秋早晨的红日，把坡上厚重的森林，洗染得就象刚出浴一般。舞动的深绿画布上，漂飞着红的枫叶，装饰着黄的色彩。此时欢腾着的它们，一点不象在终结生命，却象在庆祝生命将要远行。

日出后空旷的田野上，吹来了阵阵暖风，也吹起了方平洁白的丝绸衬衣。青蓝色长裤的裤管，被秋风吹得颤颤悠悠，摇摇摆摆。早晨的红日，加上这抚慰的暖风，把独自树立在霞光中的方平，衬托得如若仙家。

方平只差一个多月就要满四十三岁了，可他仍然不失当年那份特有的风度。相反，生活的磨砺更雕塑出了他的稳重和深沉。此时，他那笔直的身段，加上清远的目光，使这个还不太深的秋色加重了几份苍老。再看他白皙的皮肤，竟还是那么清洁如故。岁月的风霜也不曾在他脸上留下多少印记。

他身后高而漂亮的院门里，耸立着一大片漂亮的房子。透过高高的院墙向里看去，气派的屋顶高底起伏，新旧交错。这些不菲的业绩，便是他二十多年来辛苦的见证。

一早赶来的唐怀，见方平又站在田埂边眺望，便加快步伐朝他走来。唐怀比方平只大了不到五岁，但是他的形态却有点显得老气。高大的身材已经不如从前那样挺拔了，只有他的那份勤劳和老成没有改变。十八年来，他与方平几乎是形影不离，职业上方平是老板，生活上唐怀是大哥。凡是方平喜欢或不喜欢的，唐怀都能替他办得周周到到。方平有时只是尽了老板的名份，具体事情全由唐怀料理。冥冥之中，唐怀好象是接替了方升的那份责任。当然，方平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

“想什么呢，这样专神？”唐怀来到方平面前，笑着向他打招呼。

听到唐怀询问的声音，方平转过头来看着他，回答道：“我在想志清该来了。再不来的话，只怕要陷在汉口过年。”

“志清这孩子挺能干的，自从他接手跑汉口，几乎就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这个时间他一定能把握得准确。”唐怀在方家呆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家里老老少少的性格都了于指掌。

“就因为是他一个人我才更担心。一旦有什么意外，连个说话送信的都没有。”

“你要是这样地担心，下一船就让我跟随他一起去吧。照你说的，多少也有个照应。”

见唐怀自告奋勇地要跟志清去跑汉口，方平连忙摇头谢绝道：“你的年龄比我还大，怎么好再要你去冒险受罪。”

此时此刻，唐怀也不再争辩了。就在这时，后面屋里传来了喊声。

“姐夫！吃饭了，大家都在这里等你呢。”

随着喊声，方平移动几步扭头向后看去，只见院门的那一边，玉贞站在堂屋的大门前向这边张望：她的形像也有些显得衰老，但她的那股泼辣劲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她则后面站着方启。此时的方启更是一个地道的老头，样子和当年的方爹更加相像了。比起方启，旁边的秋生虽然略显年轻，却也没有逃掉风霜雪雨留给他的印记，看得出他经历过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

面对仍然站着没动的方平，志明迎着他的目光喊道：“爹！吃饭了。吃了饭再出来，太阳马上就会晒到仓库这边来。”

方平没有回答，只是迎着他们的目光走去。当他们两人来到众人面前，除了玉贞急步进去准备饭菜以外，其余的人都自动留出一条道来，让方平和唐怀先过去。等他们走到了前面，其他人这才跟随在他们身后一同进屋。这个形势，谁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自然形成了这种习惯。

大家进门不久，秋生端着饭碗出来了。他独自坐在烟库的门外边，目光时常关注着从地坪中延伸出去的这条小路。这时候一旦有人送烟叶来，他要负责接待。这么多年来，这项工作一直由他负责。虽然一年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但方平给他的工钱也很可观，比他做一年的农活还要多出好几倍。这样一来，他在心里期望着方家的生意能永远地这样保持下去。自然，对这里的工作也是尽心尽力。

过不多久，方启首先出来了。他没在外面作任何停留，而是径直进了仓库。接着是春生出了厨房，跟着也进到了仓库里。

当方平跨出堂屋门的时候，唐怀紧随着他后面也一同出来了。志明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冒出了半个头顶。看见方平出了门，秋生站在一边让过他们，很快地进到里面送了碗筷，仍又回到他收烟验级的位置。这也是整个工作流程的头一个岗位。

负责收购的这一块还有其他三个人。唐怀负责过称打码，方平打对码并负责付款，志明负责分级安放烟叶，这也是多年来自然形成的老规矩了。

这个时候正是收烟叶的顶盛时期，从吃过早饭开始，直到天将擦黑，几乎没有休息的空闲，就连中午饭也只能送到仓库里来边干边吃。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过去，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地坪里却仍然停留着很多送烟叶的人。正在秋生有些着急的时候，却听有人在向里面招呼道：“爹，这段日子忙坏了吧？”

“志清回来了！你进来休息一会儿吧。”里面传出了方平的答复声。

“我先不进来了，秋生伯这里有些忙。”志清说到这里，也没顾得上和别人打招呼，连忙走到秋生面前，以商量的口气说道：“秋生大伯，你只验级吧，我来带他们过称。级验完了，你把哪一筐是哪一级告诉我就是了。”

“好！快点验完，好让这些送烟叶的人早点回去。”

志清加入到了收烟叶的行列后，进度明显加快了。当太阳的半边脸还留在西山顶上的时候，所有送烟叶的客户已经全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