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非一到场就喝令凌非当着众人的面下跪到此时,太后之意无非是刻意羞辱她,因此,这会儿太后开始对她兴师问罪,也是当着众人面的。
凌非膝盖跪的生疼,虽对出逃之事不免有些心虚,但也早腹诽了太后与皇后多时,听太后这么问起,她还真想直接把逃跑之事脱口而出,把皇上颇费工夫刻意隐瞒的事公布于众,落了皇上的面子,也就等于狠狠的抽太后一耳光了。
可是她又怎能图这一时之快呢!她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就连玉石俱焚都称不上——她这块石头是焚定了,可太后、皇上无非是落了点儿面子,有的是弥补的法子。
所以,她实在有些猜测不到太后的欲加之罪究竟是个什么罪名!
“臣妾不知,请太后明示。”
换了其他任何一人,只怕在苦苦跪了那么久之后,首先该说的定然是请罪讨饶,就算是淑妃之流,心中不服但也不会公然与太后叫板;当然凌非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可落在太后以及他人耳中却又了另一重的意味。
太后那本就尖瘦刻薄的老脸更是拧在了一块儿,敲着手中的龙头拐杖就欲站起身来指着她呵骂,只是被皇后按了按另一只手,并递了一个颜色,太后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头撇开一边。
“大胆凌氏!莫非你以为太后还会错怪与你?太后仁慈宽和,若非你罪无可恕,太后断然不会这般责罚与你!都怪本宫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在皇宫里尚且有太后镇着,你们一个个还算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出了皇宫,往行宫而去,短短时日,不仅没能服侍好皇上,更给皇上添了多少烦忧!”
皇后似乎也担心太后不悦口不择言,因此劝住了太后,由她继续讯问凌非;不过这句话虽是针对凌非所说,不过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的人,尤其是在贵妃身上更是停留了片刻,“凌氏,本宫问你,当你到达上京行宫后,是否被皇上委任主理行宫内宫事宜?”
“是的。”
“在你主理行宫后宫之时,被皇上勒令禁足的淑仪是否应居于院中不得外出半步?”
“是的。”
“可是结果呢?淑仪不但不安分守已,更屡次三番的潜出行宫;且不论淑仪之罪,你这个管理之职又是如何履行的!竟然在事发之前,一次都没有察觉?!”
因皇上的指派凌非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习惯了无所事事与安逸的她,从未对此上心;若不出事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淑仪闯出了大祸,凌非只要有一点儿常识就能知道,她这个直接领导是不可能开口推脱的,更推脱不了,再说了,这多少也怪她自己的掉以轻心。因此,皇后这么问,她也只能应声。
不过,听着皇后严厉的质问淑仪溜出行宫一事,她不知是否是心虚,总觉得皇后是在指桑骂槐。
“凌氏,因为你的疏漏,不仅让淑仪犯下了无可恕的罪过,触犯了宫规律法,而且又让淑仪在外染上了时疫祸及性命!淑仪之死,难道你以为就能这般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吗?你以为,一个瑾妃之位,一个主理之责,只是皇上给予你的恩泽,而无需任何担待吗?!你身在宫中,居于高位,一言一行当为表率,可是你却把太后的宽容、皇上的恩宠当做庇护,一直意外任性妄为,屡次三番闹的后宫不宁,这次累、及、他、人!你若无罪,何来有罪!”
这是皇后在指责她的出逃了,凌非心中明了,不过皇后尤其咬牙切齿的加重了“累计他人”这四字,字字透出了无比的怒意,难道只是指得是郑淑仪吗?
“再者,淑仪病重,你身为行宫中分位最高的皇妃以及主事之人,竟然对皇上前去探视淑仪不闻不问!淑仪身染恶疾,固然令人惋惜,可皇上万金之躯,乃我大燕朝九五至尊,怎能轻易涉险!若皇上有分毫差池,就算你凌氏万死也难抵此罪!你还敢称不知何罪?!”
皇后说道动怒之处,已然拍案而起,一个平日里总是温和微笑的妇人,忽然之间疾言厉色,那怒不可遏的神情,就连凌非也从未见过,哪怕是当初审问皇十一子的时候;其他在场的宫人,除了另外三妃外,都被皇后的怒气吓的呼啦啦跪倒一片,三呼“太后息怒、皇后息怒”。
只是,凌非虽低头表现出服罪的模样,可是却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自己面上不屑的表情。所谓皇上去探视郑淑仪,只不过是他作秀的一个环节罢了,他这般表现不仅是在证明郑淑仪的确实染病,也是用自己的“一往情深”表示对郑家的安慰,更何况郑淑仪“亡故”后,皇上可没少补偿郑家,加官进爵金银财宝那是不用说了,更把一些弹劾郑氏在朝官员的奏章一并焚毁,以示对郑家的信赖。
这样的皇上,她凌非就算去劝,又怎么可能劝的住呢!皇后有怎会不知!可是她却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关键的是,皇后的怒意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让凌非直到此刻也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凌氏,本宫所言,你可有异议!”
凌非又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好带着一半的心虚一半的无奈,说了句:“臣妾有罪,请太后、皇后责罚。”
皇后似乎没想到凌非应承的那么快,微微的一愣,就明白了凌非淡淡的口气,根本没有把她的斥责放在心里,更没有把她这个皇后以及身边的太后的威严放在眼里!
她就算贵为皇后,为皇上的糟糠之妻,深得皇上的信赖,但她又怎么可能知晓,凌非敢当着皇上的面顶撞皇上,更用手中微薄的筹码与皇上谈条件,比起皇上来,她这个皇后还有太后,在凌非心里又算的了什么呢!至少对于此时的凌非来说,她心中早已没了最初进宫时的忐忑惶恐,也知道太后、皇后实际动不了她半根手指头,尤其是眼下!
自从周元被封了燕王,贵妃这个出生于郑家下嫁来的平妻,都没能取代皇后这样出生地位的糟糠之位后,敢不把皇后这个正妻放在眼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就算那些貌美如花、哪怕是郑淑仪一类轻狂之辈,也从不敢在皇后面前伸出半点儿抓牙,纵然她们心中不甘;可是偏偏面对着瑾妃,那年纪依然尚幼的女子,看她这个皇后就好比看着其余任何一名女子一般,她的言行不过是就事论事,哪怕刚才说出那段话的不是皇后,而是个普通宫女,她也会这般淡然相应。
贵妃虽与皇后不对谱,但至少也把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时贵妃亦在场,正因听着皇后提及淑仪,而拿着帕子不住的抹泪,偶尔飘出的眼神中,仿佛都多了一重看皇后笑话的意味。
皇后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再说,却看到鹤九快步的到了她身后,低声的与她以及皇后说了一句话;这时,皇后满脸的怒气尽退,就如同最高明的变脸技术一般,欣喜浮现,连太后亦是如此。
偷偷低着头用余光瞧着这些的凌非,不能不很是意外,莫非她的处境有转机了?难道是……周元?
想到这里,凌非立刻就否定了,就算皇上要袒护她,也不可能让皇后露出这般神情,更何况她不认为周元会因太后、皇后的兴师问罪而参与到这点小事中来,而且就连她也不希望周元再“多管闲事”,这个后宫她要立足,就不能只依靠周元的偶尔发发善心,那肩膀虽宽厚,却并非她凌非的依靠。
果然,皇后再次向她瞪来的眼神,就说明皇后对她的怒意还未消,只是这会儿恐怕遇上了件足以令皇后欢喜雀跃之时,才打断了她处置凌非。
“今儿就到这里了,除了凌氏外,都退下吧。”太后急急的把宫人都打发了,却还是没有放过凌非,更没有让凌非起身的意思。
众妃嫔姬妾诚惶诚恐的逃出了萱瑞殿,皇后今日的怒火虽然没有波及到她们,可是那种压抑的气氛之中,她们谁也不好过,尤其是那些从未见到过皇后手腕的才选入宫的女子,这一回可算真切的见识到了皇后的威风,一个个心里也暗中提醒自己,往后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落得个瑾妃这样的下场。
无一例外的,凡是经过凌非附近之人,都要偷偷的撇一眼凌非,既有幸灾乐祸之人,也有看热闹之人,还有好奇不明之人,以及揣测着瑾妃会受到怎样的处罚、乃至会不会让出皇妃之位!或许只有和惠暗中慌忙焦急的与凌非打了几个眼色,却见凌非根本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更是焦急无措的不知怎么办好了,可她也同样不能继续留在萱瑞殿里了,只能随着往外涌去的人群被迫挪步。
而太后、皇后在宫人全部退下之前,以抢先一步离了宝座,往他处而去了,只看皇后扶着太后急切的摸样,就知道她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处理她凌非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空空荡荡的偌大萱瑞殿里,只剩下了凌非一人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好在此时正直盛夏酷暑难当,冰凉的地面多少还能当做消暑之用。
她往周围环顾了一圈,透过几扇开启、半开启的门扉或者通道忘见殿外似乎还有下人往来于执岗,但至少不是直接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歪了歪身子,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与矜持,歪斜的就坐在了地上,一边叹气一边揉捏起了又疼又酸又麻的膝盖与双腿,还不忘在心里把太后、皇帝、皇后统统腹诽了一遍,当然,还有其实未亡的郑淑仪——“死”了还作怪,往死里折腾人,真不愧为郑淑仪!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连老天都不想放过她了,她还没稳坐上多久,就听到就听到殿外之前随着宫人的离开而退去的喧哗声似乎又在渐渐复苏,而且离她愈来愈近。她不得不咬牙又恢复了跪姿,可刚刚放松的膝盖又承受了她身子的分量,全部重新压在了疼痛之处,只觉得这一回可比之前更甚了,就好比跑长跑一路坚持下去也就罢了,但中途一坐下再站起来继续,反而更添难受。
就在她呲牙咧嘴的时候,外头的响动已经靠近了萱瑞殿外,听起来像是很多人一块儿七嘴八舌的笑语交谈,热闹而略显混乱,很离奇的就是一向讲究的太后与皇后却默认了这情形。
凌非在殿内并不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听着听着,却发现其中有个声音她十分的熟悉,而且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地位非同寻常,只要他一说话,周围的响动就会略微的低上一低,而他说过之后,周围又会此起彼伏的想起各式各样的喧闹来。
“……张章?!”那不正是张章的声音嘛!童音十足,又兴致高昂,他与凌非在一块儿交谈时,也经常会用这种语气;凌非以往见到他在太后、皇后面前,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的,显得更加乖巧懂事,没想到这会儿他又流露出本色来了,更让凌非意外的是,似乎外面的气氛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的叫嚷而破坏丝毫。
不过,不管怎么说,即便凌非现在还没有看到张章,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明白他尚且平安无事,并没有因她的出逃而被牵连,这不能不算是了却了凌非的一桩心事;这么想来,此次的这一跪,都有些划算了。
她这会儿又不由得想起了连接逸云宫与慈寿宫花园的那条密道,也就是她用来逃跑的途径之一,记得银烛在行宫里告诉过他,当时银烛想要逃离的时候,密道的机关却坏了,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密道了。
凌非昨日还没有机会一探究竟,这时想起,不禁怀疑是不是银烛操作失误了,或者其它的原因;既然张章平安,那么会不会有可能意味着那个密道依然没被发现,依然可以继续使用?
不过,这会儿她心里可一点儿底都没有;她早就感觉到韩同那时的出现太过巧合了,正好是她被许胖子劫持的时候,而且在此之前,她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附近有查探逃跑的她的迹象;再加上周元曾经说过一句“朕颇费了一番布置才护住了你的安危”!
她心头忽然间一跳,以往在行宫里还有太多无法探知的结论,所以她暂时没有多考虑这些,可这会儿想起,结合这些,她不能不所有怀疑,难道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元的监视之下?
可是若真如此,周元又怎会不知张章协助她出逃呢?张章又该作何解释呢?
凌非心忽然之间冰冷了下来,哪怕就算萱瑞殿里的层层遮阳帷幔都挡不住的暑气向她袭来,她依然只觉得浑身冰冷。
……
凌非被太后、皇后责令跪在萱瑞殿里,其他宫人心思各异,但总归都是等着看瑾妃热闹的,若是凌非能够就此让出一个位置,那无异于继淑仪“亡故”后的另一个大好消息。
或许也还有个别宫人想到的不是这个,至少和惠便是如此,这会儿,和惠站在慈寿宫宫门外,心里记挂着凌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筹莫展。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就算得以伴驾北行,就算受了几次皇帝的恩宠,就算她的性子还算讨太后欢喜、平日里对她也算和颜悦色,可是她依旧只是个地位低微的才人,在这样的事情上,连开口的资格也没有,更别提帮助凌非了。
但凌非是她原本的主子,亦是她的挚友闺蜜,凌非受难,她又怎能袖手旁观呢!她甚至想起了曾经,新采选入宫的柳丝丝引起的厌胜一事时,刘德善妄图抄查凌非所居的宫室,她求到了皇上,于是便有皇上阻止刘德善,从而帮助凌非摆脱了那次危机。
可眼下两事却又不能等同而论,毕竟皇后确实有处置后宫之人的权力,且皇后对凌非的指责,每一条拿出来放在宫规上都是符合公允的,只看皇后最后如何量刑处罚了。这样的情况,就算她和惠能再次求见到皇上,皇上又是否会与皇后作对呢?
她只觉得希望渺茫……更别提她能否见着皇上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皇上他会不会……”实在没有办法的和惠,只能低声对着身边的婢女喃喃了。
她本就不指望婢女能够给她答案,可是她刚说完,却有一个声音传来:“皇上一定会帮着瑾妃的,若是韩才人去求情的话。”这个声音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显然不是她的婢女能说出来的。
和惠转身看去,看到了一身雍容华贵的贵妃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一愣,也没多想,习惯使然的就先给贵妃请安行礼。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起来吧。”贵妃轻笑着,更走近了几步,热络的扶起了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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