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回到中京城、回到皇宫、回到她出逃前被拘禁的逸云宫里,她虽有失落,但如果换一种角度来想,假如她一直忍气吞声、无所作为的被禁锢在宫中等候皇上的归来,那么她依然要胆战心惊的随时警惕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与皇上定下一个为期半年的君子之约呢!
如此想来,凌非算是多少平复了一点儿心情,一路进到了四方阁中。四方阁里早已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了,就好似她只是出宫郊游了几日罢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不用问也能知道,定然是皇后安排来的,只是这一批婢女,就远远没有当初袁氏姐妹那等姿色了,个个看起来都是平庸的有些中等偏下了,问话做事都有些愣头愣脑的。
张氏见了,微微皱眉,似乎对皇后的安排有些质疑;等凌非安顿好之后,她又忙不迭的把逸云宫里所有的仆妇内侍都集结了起来,重新安排整顿了一番,才返回与凌非道:“殿下,咱们宫里确实应当添一些下人了,白露、银烛她们也明白事了,足以看好了其他人;可皇后派来的这些,未免也太次了吧,明明就是些使粗洒扫的,却当做近身的婢子安排;皇后是不是对殿下……”
凌非明白,张氏想说皇后应是对她的出逃极为不满了,因而才随便弄了那么几个人敷衍了事,大有不再把凌非放在眼中的意味,与平日里那个和气友善的皇后,确实有些不太一样了。
只是凌非全然不在意这些,笑道:“张嬷嬷,咱们这儿事本就不多,有你们几个我这边也足以了,留下她们不过是给你们打个下手,分担点儿活计罢了,若是瞧着可以提点就提点下,实在不行就放在洒扫上呗,让连信、连喜带着她们好好修整下园子也是不错。若是真缺了人手,到时候咱们自个儿去内省领人也就是了。”
皇后待不待见她,她又何必在乎,反正皇后总归是皇后,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断不可能像过去的郑淑仪那般歇斯底里的发飙整事,就算贵妃能做的,皇后都不能贸然为之,就算她凌非出逃一事,皇上都也揭过不提了,皇后又哪敢和皇上唱对台戏,更没这个必要。
因此,张氏提了一句后,凌非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加上连日旅途的劳累,很快就丢到了脑后,连稍晚一步也回了逸云宫里的郑云筠来请安也没见,就倒在榻上小睡了起来。
偏远的逸云宫里还是一样的宁静,但皇宫内庭其余的宫室都因皇上的归来而骚动不已,从椒房宫开始到东西六宫,还有太后的慈寿宫都热闹非凡,因皇上还要先在外朝进行一系列必要的仪式参拜封赏等,暂且还没有回到内宫来,但皇后早已带着六宫粉黛陪伴着太后,等待着一睹凯旋的帝王风采。
几乎内庭里所有有名分的宫人都齐集了,哪怕是刚刚下了马车还没稳坐一会儿的和惠等人,可是偏偏就少了逸云宫里的凌非与郑云筠没有被通知到,这还是郑云筠在第二天才得知的。
这样的喧嚣热闹,从宫内到城外,都在一直持续着,就连城内城门关闭以及宵禁的时间,都推迟了不少。大约到了后半夜,才渐渐的归复平息,宫外疲惫的人们都各自归家,不是已呼呼大睡,就是与枕边之人说起今日所见所闻;宫内女子们则又回到了清冷的宫室,遥望着门的方向,期待下一刻有出乎意料的喜讯出现,最终抵不过倦意,才渐渐的睡去。
不过,除了打更的、巡逻的内侍、守夜的宫婢外,却还有人忙碌了一日后却没有一点儿的睡意,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量不要撕裂了黑夜传播开来。
“刘德善!你做的好事!”
在尤为清冷的西六宫一带某间闲置宫室的下人房中,昏黄的只有一点儿火烛的微微的发出光亮,印出的正是刘德安那张蚯蚓纵横的老脸。
只见所有的蚯蚓在他努力的牵动下稍稍的晃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小人惶恐,没想到娘娘今日亲来见小人了!只是小人驽钝,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你会不知?你以为远在上京,本宫就对一切一无所知了吗?”
一双与郑淑仪神似的双目狠厉的眯了眯,被朱砂染的如鲜血涂抹一般红艳的双唇微微动了几下,声音不大,却字字寒气十足。
“小人不敢!小人当然知娘娘手眼通天,娘娘在上京城做了多年的王妃,小人怎敢不知。只是皇上亲征的这些日子里,小人安分守己,尽心服侍皇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小人实在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何事!除去国政,上京城里还有何事!你不要以为本宫不知你做了什么,你敢说,思鸢一事,你就没有参与?!”
“原来是淑仪,娘娘不是一向对淑仪不怎么……”刘德善低着头勾了勾下垂的嘴角,眼神里闪烁着一丝讥讽之色。
“住口!思鸢乃是本宫娘家亲侄,本宫与思鸢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个下人来置喙!你当知道,思鸢对于本宫来说还大有利用价值,本宫亦为思鸢花费了不少精神物力用以安排布置,可是你倒好,出去了数月,竟然胆敢置思鸢于死地、把本宫的安排毁于一旦!你当本宫这个贵妃是摆设不成?本宫的郑氏之人,也是你可以轻动的?!”
贵妃面目狰狞,就算她的定力本就没有皇后那么好,但这般的神情也是极其少见的,她怒上心头,不带停顿的继续斥道:
“刘德善你休要忘记,在皇上手下,你绝不可能落得善终,就凭你给皇上办的那几件伤天害理之事,那些迂腐朝臣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淹没你了!你只有乖乖的给本宫办事,顺了本宫之意,等到了本宫掌权,那时你就是本宫的大功臣,你才能加官进爵,才能安享晚年!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别无选择!”
贵妃竟然指责他人所作所为“伤天害理”,连刘德善心中都颇为不屑,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收敛了之前略显张狂的态度,沉声恭敬道:
“娘娘,小人虽贱命一条不足挂齿,不过小人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请娘娘放心,小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刘德善这时说的倒很是肯定。
贵妃这才稍微缓了缓:“你明白就好。说吧,思鸢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若胆敢又半句虚假隐瞒,本宫便不会轻饶了你!”
“是,娘娘!淑仪之事,确实与小人无关!那天淑仪她………………”
如果凌非在此听闻,一定会惊讶刘德善竟然知道的如此详尽,一五一十的都告之了贵妃;而从贵妃的神色看来,似乎这些事情贵妃早就心知肚明了,耐着性子听刘德善复述一遍,无非是在考验刘德善罢了。
只是,当刘德善详细的述说了淑仪偷偷溜出行宫乃至谋害草原女子之事后,就此停了下来,似乎已经说完了,对于其后凌非最后探视淑仪,以及郑淑仪实际是被皇帝当做礼物送出的事,他也一无所知了。
贵妃一时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好一会儿后才道:“那瑾妃,除了亲见了思鸢做的孽与操办了丧事,就没再与思鸢接触过了?思鸢病重期间,你可确定,只有皇上一人见过思鸢?”
“是的,娘娘!”
“你能确定,瑾妃对其它事情一无所知?”
“是的,娘娘,皇上回来后,除了让瑾妃操办了丧事外,再没有让瑾妃接触过淑仪了。”
贵妃问完了这些,之前的暴怒早已缓和,神色虽依然不佳,但在她面上已经看不到一点儿对淑仪之“死”的情绪了,挥了挥手,便让刘德善退下了。
刘德善直到走出了很远,才回头看了一眼之前的方向,抖了抖脸上的纵横蚯蚓,冷哼了一声:“不过尔尔。”就哼着奇怪的音调走远了。
……
天还未大亮,今日的皇宫中便早早的复苏了,前朝自然是要封赏三军,而内宫中,凌非、和惠等等在行宫中服侍皇上的妃嫔姬妾,也是在数月之后,头一次恢复到太后处的定省。
这一次的定省可不像曾经的那么简单,郑淑仪的倒下不仅在上京行宫引起了轩然大波,连中京皇宫亦是如此,郑淑仪忽然交出的第一宠妃的这把交椅,无疑成了所有后宫佳丽虎视眈眈的一块巨大肥肉;而且,跟随皇上去行宫妃嫔姬妾中,因近水楼台先得月,和惠、郑云筠等人如今在宫人心目中的地位,远远的比她们离开前要提升了许多,俨然成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此外,在周元离开前夕怀孕的三名采选入宫的女子,除了年纪最幼的吴曼曼意外流产外,黎可、白彦玲两名才人都分别平安诞下了孩儿,分别是皇十二子与六帝姬,几乎都是足月生产,只是白彦玲按着日子本应比黎可晚生几日,可不知怎么的却反而提前了几日,因此六帝姬稍显体弱。
因她们生产后皇上返京的消息已传来,所以太后、皇后也没有主持晋升她们的品级,而是要等皇上归来;当然这其中也有皇后故意为之,否则按照太后的脾气,生了十二皇子的黎可越级晋升个三四品都可以,而那生了六帝姬的白彦玲,太后根本不屑一顾了。
不过,即便还没有实质的旨意下达,但后宫诸人以默认那黎可至少有个婕妤之位,平日里好事的已经喊上了黎婕妤了!
清早,凌非就在边用着早膳、边听着小青子连夜打听清楚的消息,等着晨省的时辰到来。
“看来是不会平静了。”凌非淡淡说了一句,也说出了张氏、小青子等人心里的感想,“不过这样也好,她们忙乱了,咱们就清闲了。”
她想的可开了,周元的退让足以让她的心情再好上几个月;在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日晨省的焦点人物,其实并非黎可、白彦玲,或者和惠、郑云筠等人,而是与后宫形势暂时看不到一点儿关系的她……
因此,当到了慈寿宫萱瑞殿内晨省的时候,她刚刚入内就遥望见边上没了她的座椅,正当她纳闷的时候,就听太后高呵一声命她跪下!
凌非虽满心疑惑,可是太后之命她也不能不听,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忍一忍也就过了,而跪在了地上。
但太后自此便不再搭理她了,更没有准许她起身的样子,她一个堂堂的瑾妃,乃为四妃之一,就在不断进入的晨省妃嫔姬妾的眼光下,一直的跪着,这无论对谁,都是莫大的羞辱!而且,一直到太后与皇后和颜悦色的接受了众宫人的请安,问候了刚出月子不久的黎可以及白彦玲后,又谈论了一通子嗣话题,以及软言提点了各位有名分的宫人要尽心尽力服侍皇上,为皇家添后,皇家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们等等,却一直迟迟不提已经跪的两膝酸疼的凌非。
不说太后,凌非发现就连皇后偶尔偷来的眼神,也充满了明显的不满于怒意,这可是平日里向来以宽仁贤淑自居的皇后,就像周元曾经所言,就算他人有错,皇后也会先求情三分,可是今日的皇后,却一点儿也没有宽容她的样子!
这原因何在?凌非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还是因为她出逃一事?想到这里,凌非多少也有点心虚,周元虽然没有处置她,但她在皇后执掌后宫之时擅自逃跑,也是狠狠的落了皇后的面子,皇后发怒确实应在意料之中。
忍受着众人虽集中在太后、皇后那儿的眼神,但余光却不是的瞟过来,带着复杂的意味,她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该来的总躲不过,该挨的罚还是得罚,只不过迟上了几个月罢了!
当她的膝盖已经疼的连耳朵里都听不进他人的交谈之时,咬牙坚持的恍惚间,才听到太后再次点了她的名:“瑾妃,你可知罪!”
之罪?逃跑?貌似周元封锁了消息,连当初淑仪跳出来指责她私逃出宫,都被谣传成了淑仪想争夺皇妃之位了,从宫人的表现来看,似乎中京皇宫中也依然对她的出逃一无所知,想必是皇后的一手安排掩饰了,这会儿太后要她承认逃跑,岂不是与皇帝、皇后之意背道而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