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从来没有与和惠提过从及春那儿知道的贵妃之事,至多只是暗示和惠,贵妃是个不好相处的人,这点只怕和惠在平日里的观察中也能看出了,因此,以往和惠与贵妃并没有过多的交际,无非是碰面了,和惠作为低阶宫人向贵妃行个礼,并没有如此面对面的交谈过。
其实就像凌非曾出言询问过韩同,特意送给和惠的那个金玉坊镯子是不是在提醒和惠,要她小心贵妃,韩同也承认了,但看起来,似乎和惠对此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因此,当她见着贵妃如此和善的与她说话,并且还为她解答了一个燃眉之急的困惑,她不由在此时把贵妃当做了唯一可以求教的人,略微斟酌了一下言词,便急切的问道:“贵妃娘娘,妾斗胆问一句,娘娘之前所言,是真的吗?如果妾去向皇上求情,皇上真的会来帮助瑾妃?”
贵妃微微一笑:“这是当然,若非如此,她又为何偏偏要吃那个苦头!”她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
和惠并不傻,她进宫也有些时日了,看见的、听见的,都让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刚进宫、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了,她虽然欣喜在贵妃前半句中得到的肯定答复,却又疑惑贵妃的后半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为何听起来似乎在暗示,瑾妃这一跪,是瑾妃有意为之!这怎么可能?!
看到了和惠面色的微小变化,并不需要和惠再出言询问,贵妃就接下去说道:“韩才人似乎还有些不明情况?其实,韩才人只是当局者迷罢了!若说与瑾妃相熟,这宫里又有谁人比的上韩才人你呢,瑾妃自小贵为帝姬,生性高傲倔强,她入了咱们燕朝的皇宫,且不论皇上,这出生于民间的太后与皇后,又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她又怎么会甘愿臣服、屈居于她们之下!你说,我说的对不?”
和惠觉得贵妃这个说法似乎有些偏颇,可是她有说不出究竟偏颇在哪里,毕竟凌非平日里的言谈中,确实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整个皇宫大内,都没有让凌非有所在意的地方,因此,对于贵妃的一问,她不能否定,也只能咬了咬下唇,神情十分的犹豫。
贵妃的笑意更浓了:“行宫里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皇上既然没有处置瑾妃,也就意味着对于瑾妃所作所为并不以为意;依着瑾妃的性子,这时候太后与皇后却来闹上这么一出,瑾妃又怎么会在意,又怎么会甘愿一直跪着不起?”
“那……那可是太后与皇后……瑾妃她总不能……”和惠觉得贵妃的说法有些牵强,凌非眼下的处境,她就算再大胆,也没必要去冒犯太后与皇后,除了听命跪下,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不会违抗太后、皇后的命令,并不是她甘心臣服,只因为她别有目的!韩才人,你还记得不,上一回瑾妃蒙难,也是你去帮着求的皇上,而那时,就是瑾妃唯一一次被彤史记录在案!可是之后那么长的日子里,就算在行宫也好,皇上却没有再往瑾妃那儿留宿,这换了宫里任何一个女子,也都会有同样的心境,只希望皇上能再眷顾一回。对于瑾妃来说,第一次的机会,自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皇上的爱怜,也就是她又一次的机会!”
贵妃的话中,明显混淆了所谓“彤史第一次记录”与和惠求情的先后时间次序,且和惠也忽略了这一点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娘娘,你的意思是,瑾妃是想让妾去向皇上求情,以博取皇上的垂帘?这怎么可能!”其他女子不了解凌非也就罢了,她和惠又怎能不知,凌非可是不止一次的向她表示过,心不在皇上身上。饶是好脾气的和惠,听贵妃这么瞎掰,她也忍不住有些不满了。
“韩才人,你真是太年轻了。想当年,本宫也有过想你这般的年纪,也有过与你相似的经历,作为过来人,本宫才好心提点你一下。你试想,吴才人的小产,是不是太过凑巧了?”贵妃反而不提之前,话锋转到了旧事,正好勾起了和惠心底一直挥之不去的一丝困惑。
当然,和惠这时已经开始渐渐对贵妃有了一丝提防:“……太医不是说了吗,吴才人小产只是因为年岁尚小……”
“先不说吴才人究竟为何小产,只说结果,怕是不用本宫言明你也能够知晓了吧。”贵妃笑的暧昧不明,她所言的结果,便是本不在伴驾之列的凌非与和惠,最终又被皇上传去了行宫。
“可是……就算瑾妃与妾蒙皇上天恩,得以伴驾北上,又怎么可能与曼曼小产有关系呢!”和惠虽一力否认,但她心中的微微动摇,已在不知不觉间连对吴曼曼的称呼都变成了平日里最习惯的叫法了。
“本宫虽挂着协理后宫的头衔,不过太后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皇后也是德高望重,本宫自然几乎只是挂名沾光而已,因此宫里的事情,本宫知晓的并不多,也不清楚吴才人小产一事太医是否有所隐瞒;只是韩才人,不觉得这几次的作为,手法很是相似吗?无论是被刁奴的为难,还是因被吴才人小产牵连,乃至今日被太后、皇后罚跪,都是同出一辙的让瑾妃她落于困境,而皇上则出手相助,因为瑾妃对于皇上可是有着特殊意义的,皇上怎能坐视不理呢!”
看着和惠面色的一点点变化着,贵妃更是加了一句道:“至于那次吴才人小产,韩才人在场也并非偶然。韩才人,你说是吗?”
“娘娘,你是说我……她……”
“本宫可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事情,咱们心里想想一也就罢了,皇上、皇后都敲定的结论,咱们怎么可以去质疑呢?其实,这些个事情韩才人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只不过韩才人心地纯善,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罢了。本宫既然今日做一回好人,就不妨做到底了,韩才人再听本宫一言,就会恍然大悟了。”
“……谢娘娘恩典,娘娘请说,妾洗耳恭听。”
“韩才人可记得曾托瑾妃送于皇上一盅炖品?可是韩才人却一定不知晓,当初皇上见了那盅炖品,首先去见得并非是你,而是瑾妃;只因最后不知何事,让皇上与瑾妃闹了个不欢而散,皇上一气之下怒走,身边之人看不过去,才告之皇上那盅炖品其实是韩才人你所孝敬上的,而非瑾妃;当晚,皇上不又去了你那儿了?可是想必聪明如你,也一定能感觉到皇上当日心情不佳吧!”贵妃知道的如此详尽,可和惠这会儿已经全然意识不到这点了,她心里满是“为什么”,她只觉得以往的认知被破坏的七零八落。
“韩才人,其实你不知晓的事情,还远非这一件。依旧拿行宫时来说,你可知当初那名作郑云筠的女子,是如何在皇上前往你那儿之前,半道拦下的皇上?她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他人自然无从探知一二,不过有下人听闻了只言片语,其中就听到了瑾妃与逸云宫等;你说,她提这些是做什么呢?为何她一说这些,皇上就跟着她去了?本宫言尽于此。韩才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些什么吗?”贵妃的神情很是笃定,仿佛她所说的没有一字半句的虚假,就算她没有说出结论,但无论落在谁的心里,只怕想法都是一样的——瑾妃在争宠,和惠一直被她利用了,连郑云筠也是她的工具!
此刻的和惠,已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她不知不觉的感到贵妃所言似乎确实有点道理,事情发展的确实有些像贵妃所言,她心头一片混乱,她不敢相信贵妃,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可是她同样不敢不信!
“但韩才人,有一点,虽然你没有言明,但本宫也知你定然知晓,瑾妃一定时常表露对皇上的满不在乎,对不?而且她所表现出来的,一点儿都不像作假,对不?因为,她心中就是这么认定的,因为她是绯祥帝姬!她是要接近皇上,是要皇上的恩宠,但她的心,却与咱们不同!她藏得太深了,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让人以为她彻底忘记了往事,忘记了仇恨,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平心而论,换了谁处于她的位置,谁都不会对咱们大燕朝、对皇上真心诚意的归顺!这点,只从她对于皇上去探视病重期间的淑仪却不闻不问就能看的出来了,她若是真心在意皇上,又怎会撒手不管,淑仪、我可怜的侄女儿,得的可是时疫,是会传染人的,而且一旦传染,几乎难以救治了!这才是她的目的所在!”
贵妃越说到后面,越是一脸悲痛的样子,不仅是为她那侄女儿,也为皇上的处境而悲痛。
和惠只觉得感同身受……
“其实,本宫说什么,也都是本宫一家之言;韩才人只需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便能看清事实真相了。”这是贵妃留给和惠的最后一句话。
……
还在萱瑞殿里跪着的凌非,并不知道相隔不远的地方,贵妃已经给和惠灌输了一套完全扭曲的思维方式,至于目的显而易见了。
如果和惠没有心向皇上,或许她会选择站在凌非一边,哪怕凌非接近皇上目的是为了报仇雪恨;如果淑仪还在,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那么和惠也只能默默的仰望淑仪,幻想着有一日皇上能够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如果皇上没有在行宫里那段日子只去了和惠那边,或许她也不会有奢望,不会担忧她人比她多占据皇上一日!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在巧合与安排之中,渐渐的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即使是误导,找准了时机加以诱导,哪怕疏漏再多,也一样能形成某种迥异的思维模式,从而使全盘认知逆转。
凌非这会儿远没想到,和惠之前曾考虑着要找皇上为她求情,她早已习惯了依靠自己转危为安。殿外的喧哗声并没有延续进殿内,换了个方向之后,很快又远去了,因而凌非还是没能亲眼见到张章。
虽然她怀疑皇上对她暗中有所监视,可是这个时候她不仅没法子验证,显然也不是考虑这个事情的时机,她可不希望一直长跪于此,她还年轻,万一落下点儿病根可怎么是好!
自然,这会儿她又坐在了地上,只不过这一坐却比刚才要长久的多了,不仅挨过了午膳的时间,一直到了时近黄昏,殿内还是没有其它任何动静,也没有人过来关心她一句。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她早已不单单坐在地上了,时常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麻的腿脚,走上两步,再寻回之前跪着的位置重新坐下,只不过齐整规矩且一尘不染的金砖地面,远离了便难以准确的找回原位,因而,一天下来她也不知与之前所跪的地方偏离了多少了。
她又一次背着手,无聊的在空旷的大殿内来回踱步,埋怨着怎么就没有人把她想起,更思及一旦到了夜里,这偌大的大殿一旦被黑暗包围,那该是何等恐怖的气氛!就在她正毛骨悚然的想着的时候,忽然一行琐碎的脚步声已到了殿外,她来不及回归原位,只好当场跪倒,用膝盖一点点的往大致方位挪去。
“瑾妃!”来人一入了大殿内,便看到凌非古怪的小动作,当场呵斥了一声。
凌非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连忙摆正了身子,心里默默祈祷着前来的皇后不要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不知是不是过去了近一日的时光,或者是那会儿的与张章的笑闹,让皇后的神色看起来已缓和了不少,不过依旧比平日严厉的多。
“瑾妃,这一日下来,你可知罪,可有悔意?”
皇后来这儿,显然是来处理她凌非之事,一天折腾下来,凌非可不想继续闷在这萱瑞殿里,对于周元的不满、对于皇后的莫名愤怒,她都暂时丢到了脑后,更何况,她现在还急于返回逸云宫,去查看密道的情况。
反正不就是稍微给皇后一点儿台阶下嘛!于是,她尽可能的用恭敬的口吻给了皇后满意的答复,皇后这才点了点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