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追逃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那此刻远方传来的沉闷虽还比不上队伍中马蹄声等来的清晰,但那已经上升到感官的冲击让凌非三人以及孙承,因韩同的停下而惊恼交加。
在张氏几乎要冲出马车当面质问韩同的时候,三团东西被一股脑的塞进了马车之中,并听韩同极快的说道:“请把皮甲穿上并立刻下马车!”
张氏还想说什么,但不仅是凌非,就连白露也明白眼下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了,利落的接下了韩同递来的厚重皮甲帮凌非套上,又塞给了张氏手中一件,自己抓着一件也来不及穿好,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半推半扶着凌非出了马车。
这时拉车的两马都以被分别解下并套上了马鞍等,张氏、白露一现身就被边上的军士把马缰绳塞进了她们手中。
“骑马,你们行吗?”韩同看似问了一句,但显然已经没有留给她们否定的机会了,不等答复,韩同就牵着坐骑靠近了凌非,说了一句“得罪了”,也没等凌非反应,就一把托着她的身子放在了马背上,随后他也跃上了马鞍,几乎紧贴着凌非的后背。
“殿下,抓好了!”或许是情急之中,他口中的称呼竟与张氏相同了。
但凌非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陌生的马背让她左右不知该怎么放稳了身子,可马儿已经开始迈步,颠簸晃动吓的她死死的抓住了可以抓的一切,几乎快趴在马的脖颈上了。
惊恐中她依稀回想起曾经也是在这样的追逃中,与张氏同乘一马,但比起那时,韩同的马不知因更加的精良或是骑术的差别跑的更加快上许多,让她总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马儿的上下起伏给震的摔落下去,好几次身子几乎已经歪斜了,在她的惊叫声中,又被韩同抢先扶住了才免于坠马。
等她少许的适应了一点儿,她又忍不住尽力回头看向后方,但周围依旧只有零落的树木以及灌木、杂草丛,远处传来的声响虽已经逐渐可以分辨出是群马奔腾的躁动了,但还是没有看见草原人的影子,倒是瞧见了张氏、白露还有孙承面色发苦的努力跟着队伍疾驰。
“是草原人追上来了吗?!”凌非喊道。先前韩同所带的百人队跑动起来也没有这般大的动静,那草原人的队伍,究竟有多少人数?要知道,这会儿他们这边可只剩了三十来人了!
韩同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忙于带领队伍、控制马速,总之凌非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答复,直到凌非气急败坏的扯着嗓子喊出第三遍来,才听到韩同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殿下放心,臣一定会保护殿下的周全!”
又是这句话!听在耳里怎么都觉得像是敷衍!凌非只觉得忍无可忍了,此刻又与韩同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心里的那座小火山再也按捺不住了!
“到底你是殿下还是我是殿下!我无论问什么,你都只是用那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来搪塞我!可是事态呢,一点儿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发的危险了!你让我如何信任你的这句话!”
其实凌非也不能肯定韩同是否听清了她的这段话,可是吐出了一口气的感觉无比舒畅,她只是略微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明知我失了记忆,你却又事事不肯言明;你以为你一人逞英雄,所有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吗?你究竟把我置于何地,一个用以立功授奖的道具吗?!”
这其中多少有点气话的成分,若她真的对韩同没有一丝信任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她只希望韩同能够正视她,他们之间能够面对面的真诚交流。
“殿下,臣相信,你一定能够回忆起往事来。”
谁知韩同依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了那么一句。
“不会的!过去的事情我永远也想不起来了!不管你是否相信,过去的我已经不存在了,永远不存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韩同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凌非还是喊了出来。
就算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韩同在她眼中也起码还有一半于郊的影子,但她也不希望韩同看到的那个她,永远都只是绯祥帝姬,若真如此,还不如说个明明白白,彻底断个干干净净!
“不,殿下!无论你是否能记起往事,或是任何改变,你都是臣的殿下,臣一日都不曾忘记当初的诺言,也会一直守护好你与这片黎民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
他说的很轻,几乎在凌非刚刚模糊听见后,就被周围噪杂的声音给淹没了。
诺言?!凌非不由更是有些泄气了,看来韩同与绯祥帝姬之间果然不简单,她很想问他们究竟约定了什么?守护黎民百姓与土地……难道是为了凌朝东山再起吗?
被自己的猜想惊了一惊,几乎要脱口而出时却被理智阻止了。如果当初绯祥帝姬真有类似的心思,那无疑把韩同乃至韩家置于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确也可以解释韩同部分的行为表现了。
而眼下并非询问的时机,就算他们之间只是近距离的小声交谈,就算周围的马蹄声阵阵远远的大过了他们的交谈,但谁又知道会不会忽然之间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呢!
想到这点,就算韩同根本没有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她也无法再对韩同继续有所怨言了,她忽然之间理解韩同的处境以及对她恭敬却程式化的态度了,甚至有些埋怨起了绯祥帝姬的不知详情的安排;虽然在这个时代她已经被迫见到了太多生命的凋零,但她依旧无法平静接受这些,尤其是相熟之人!她从来就不是个心怀天下之人,什么朝廷利益,什么天下大任,她顾不上这许多,只希望身边之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虽那不明的约定不能在眼下这个危机时刻深谈,但她依旧还有其他许多困惑需要韩同解答,如果韩同平日里与她言谈但多有不便的话,那么如今迫于形势,虽然是危机之下,但至少也是难得的一次交谈机会。
一想到这个,凌非连身后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草原人都一时间抛开了,就问道:“那个镯子!你送给和惠的,是说要小心贵妃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记得那时和惠给她看了这个金玉坊的镯子,并说韩同曾捎话提及,镯子很贵重,让她小心着。凌非当时就已经有了一点儿预感,只是那会儿还没有及春的事发,一切都只是她心底的怀疑,没有说出口来。
显然韩同也有些对凌非的跳跃性思维无语,沉默了许久,连凌非都快忍不住问第二次的时候,他才给了一个字的肯定答复,没有再回避凌非的问话。
似乎是打开了话头,凌非急切的继续问道:“这次你是带我往上京去吗?”
“是。”
“周元的命令?”
“……是。”
“你就不怕周元会要了我的命?或者把我关进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不会,陛下英明。”
圣上?凌非有些呕血,但她也明白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至多把这个当做一种称呼便是;韩同的否定,也让她的忧心稍稍减少了一些,哪怕或许这是安慰也好。
她没有问周元会如何处置她,毕竟这问题只有周元本人才有答案了。略微想了想,又想起了那镯子,还有贵妃,如果这回周元真的放过了她,她岂不是又要回到后宫那一潭浑水之中了吗?她不能不未雨绸缪,不管韩同是如何得知的,但他竟然能知晓贵妃的一些情况,那么或许他还知道些别的。
“周元也知贵妃吗?”
“……是。”
“皇十一子的主谋是贵妃?”
“……臣不知,但十有八九。”
“为何周元还要纵容她在内庭兴风作浪?”
“动不了。”
“那皇后呢?”
“太子。”
“那容妃呢?”
“她不害人。”
韩同的答复总是很简单,但凌非却也能明了。
“为什么要让和惠进宫?”凌非忽然又丢出了一个转折的话题,对于这个问题,她甚至有些许的懊恼,如果绯祥帝姬真与韩家有所目的,那也不应该利用和惠这样一个天真善良的弱质女子、牺牲她一生的幸福!
韩同沉默了,凌非依稀能感觉到他在她身后呼出的气息也有些许的混乱了。从和惠每当谈起她这个大哥时温柔的神情,凌非也知韩同还是十分宠溺幼妹的,可是却依旧要亲手把亲人送入那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无能为力。
她知道自己问的有些残忍了,但她就是希望能有一个真实的答案,看到一个真实的韩同。微微的直起身来,让后背靠向韩同,她虽然无法有任何表示,但身后坚实可靠的那个胸膛,就算厚实的甲胄也无法阻挡的那份温度在两人之间默默的传递。韩同虽简短但却答复了她的问话,也就证实了她的部分猜测,也证实了她信任韩同的那份感觉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不知这其中会不会有绯祥帝姬对她的一丝影响呢?
后面的声响愈发的清晰了,甚至偶尔由风带来了模糊的呐喊;韩同也不可能一直与她交谈,只是在策马飞奔并指挥队伍的同时,应上几声,外人根本瞧不出异状。
凌非极力的忽略身后的那些情况,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亲身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战争。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能相信韩同了,好在与韩同不多却难得的对答,让她更增添了一份信心,只是这信心来的有些莫须有,因为那身后的追兵只有越来越近的感觉,而始终没能摆脱。
终于,再又狂奔了不知多少路后,她已经能听到后头传来的喊杀声了,忍不住回头望去,虽然身后并非开阔的平原,但乌压压的人马填满了稀疏林木间的所有空隙,如排山倒海一般像他们涌来,时不时还有呼啸而过的利箭落在他们经过的地方,眼见再接近几许那箭锋所指就是他们这一行了!
她的心跳已经接近了马蹄的频率,连呼吸似乎都能吸入狂躁带着嗜血的气息。
“怎么有那么多草原人!这究竟有多少?!”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了任何隐瞒的必要,反倒是林间挤挤挨挨在一起的气势似乎要比实际的数量看起来更加庞大,韩同这才沉声道:“约莫五千上下;殿下,不会有事的!臣就算死也一定会护卫你的平安!”
“闭嘴!你要是死了,那还有谁来保护我!你以为你一人的死,就能抗衡那五千骑兵吗?!不要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可言!”凌非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只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那虽听不懂但却爆裂高亢的呐喊声所撕裂了。
箭如雨下,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偶尔有马匹的哀鸣以及人沉闷的呻吟,她已经不敢多看一眼了,只是呼吸间却逃不过血腥的气息。
前方的道路虽然变得略显宽阔了,但并非是靠近了官道,只是即将进入一个光秃秃的两矮山之间的峡谷中。
“到底要跑到哪儿?!”一路上几乎一成不变的景象,就算是眼前,也不过是经过的不知第几处相似的地带,更不知其后还有多少相似的路要跑过才能拜托这些可怕的追兵!
也许……
凌非不敢再想下去了。
马蹄声阵阵的在两山峭壁间回荡,像是更加放大并重复了无穷倍,让凌非几乎有种错觉,仿佛已经被背后的追兵追的咬住了末端,下一刻她回头或许就能清楚了草原人的面孔了!
马匹飞快的越过了峡谷,前方依旧是与之前相同的悉数林地,凌非再没有战争的经验,这个时候也明白并不算太狭窄峡谷最多稍稍减缓一下追兵的速度,很快,也许出不了前面的林子,他们就会被赶上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的马却明显缓了下来,喷着粗重的气息,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
正当她想问一句“怎么办”时,却感觉到头上被带上了一样沉重的物体,好似头盔一般,随后又听见了低声的一句:“哪怕殿下舍弃,臣也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凌非心狂跳了一拍还来不及回话,身后响起的地动山摇的巨响就把她未发出的声音完全的堵在了喉咙之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