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善跪倒在地,并未言语。只听一旁黑暗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上一回主子的安排,就因你的疏忽而全盘皆毁,你就是这样替主子办事的?这么一点儿小事,只要你在姜倾月到场看到十一的时候出现,见证个‘人赃并获’便成事了,哪怕主子随便找个阿猫阿狗都能办了,却偏偏砸在了你的手上!那么好的一个天设的机会,淑仪正巧怂恿叶媚儿约见姜倾月,主子都不用出面,顺水推舟即能成事,事后丝毫痕迹也不会留下,眼见那姜倾月都已经如约而至了,偏偏你却没了影踪,功亏一篑!甚至让主子还得忙于善后!”
“小人顶替了李有荣去谨妃那边儿,也是为了给主子办差呀!小人千思万虑也没想到,半路竟然会杀出来一个韩同,而那韩同竟然会与谨妃连成一气,把小人投入天牢整整两日无人过问!”刘德善努力的解释着,边用衣袖擦了擦额角,“至于善后,是那婢子秀桐笨手笨脚,把十一皇子给……这不关小人的事呀!”
“狡辩!让你过去,主要为的是当夜不在皇上身边行走方便脱身,能够办好主子交代的这事;捎带的谨妃那事小,且成与不成也暂时无关大局,你却因小失大!更何况就连谨妃的这点儿小事,你也没有办成!秀桐的事还轮不着你插嘴,你最好赶快忘了这秀桐二字!以后休再提起!”那声音虽沙哑且低沉,但口气极为严厉。
“都、都是那该死的韩同,还有谨妃!皇上还是能听上小人几句话的,总算是把那碍眼的韩同给弄出去了,就他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上了战场,不死也得掉层皮……”刘德善的口气阴鸷中带着一丝得意,“至于谨妃,小人会继续留意,看来韩同与她的关系不简单,只要给小人抓到把柄,一个也别想再活着!”
“闭嘴!你这个蠢货!如此明了的事情,你都看不明白?你和皇上说的那些屁话,还不知落在皇上心里是个什么样的!韩同的外放根本不是皇上听了你的话而为之,皇上是要用韩同了,皇上是看上韩家了!韩家的闺女也进宫了,皇上待她可不薄啊……奉劝你暂时还是歇了这个心,主子说过多少次了,皇上可是个乾刚独断的帝王,就凭你,别想有一丝一毫摆布皇上的念头!”
刘德善眯了眯本已很小的眼睛,没再继续申辩,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小人知错了!往后小人会更加小心,一定不会再把主子的事儿办砸了。那姜倾月不过是个小小才人,何须劳烦主子,就让小人想法把她给……”说着,他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对面一时没有回话,半晌后,才再次传来那个声音:“主子吩咐了,姜倾月一事往后你无需过问,主子自有安排。今儿找你过来,就是让你想想,当日效忠主子时说过的那些话!”
“小人时刻铭记在心!开弓没有回头箭,小人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小人相信,主子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小人听凭主子差遣!”
“知道就好。这一次新入宫的采女那边好处你也收受了不少了吧,这次给她们尝了点儿甜头,该是给主子收点儿利息的时候了!”
……
虽然郑云筠的小心机与遇见皇上的巧合让凌非不得不暗中提防,但郑云筠并没有引起宫内其他人太多的瞩目,皇上看哪个御女顺眼封个郡夫人什么的,也并非头一回了,至多在同期入宫的采女之中,郑云筠显得更有头有脸了一些,也更多的往逸云宫外跑了。
这几日,凌非倒是日日蜗居在逸云宫里,连晨省都没有去,倒不是她有意不想见太后那张阴沉的老脸,而是太后免了所有人的定省,只因为一直住在慈寿宫里养胎的姜倾月预产期已经过了近半个月了,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大半的太医都全天候的在慈寿宫轮值蹲守着,眼下慈寿宫里的气氛又是期待又是不安,生怕胎儿迟迟没有动静会有个什么意外。
因采选的热闹而被忽视许久的姜倾月,再一次回到众人的视线之内。时常有妃嫔宫人独自或结伴前去探望,名义上当然多是关怀问候,但心里多半报着打探消息而去的,其中又有多少人面上笑着口中恭维着、心里巴不得姜倾月与腹中的胎儿一并传出噩耗来,就不得而知了。
姜倾月虽然大腹便便的连挪动都已不便,太医也让她多多休息,但她依然会在每天抽出些许时间见上一见前来的宫人们,用满溢着幸福的慈母般的笑容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平安无事。
凌非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无论是曾经偷听见的姜倾月与想容的对话,还是除夕夜姜倾月可能涉及皇十一子之死的古怪表现,就算皇帝太后最终也没有惊动一下姜倾月,但凌非也明白,她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还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她见到皇上也是苦心经营的结果,可是自从她有孕居于慈寿宫后,皇上对她并未有特别的关爱,甚至连探望都极少,显然在皇上眼中,姜倾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才人罢了。
凌非并不知晓周元是不是察觉出了姜倾月利用心计上位,才如今对她如此冷淡,但凌非看的出,姜倾月有些着急了,就从她眼下每日接见宫人便可看出,她正在用尽全力努力证明自己还抓着幸福的尾巴并没有失去,可笑的同时又有些可悲;凌非都无法想象的出,要是她生出的不是皇子而是帝姬时,作为一个母亲,她会是怎样的表现。
只是,凌非不去姜倾月那边,并不意味着逸云宫就没有人去,郑云筠三人因早先跟着容妃去了一回,也自认为算是结识了姜倾月,隔三差五就往那边儿跑。凌非对姜倾月实在感觉不安,见她们去的多了,也不得不开口规劝了一次,虽然当时郑云筠等人口口称是,但转身就又去了慈寿宫了,显然根本不把凌非放在眼里,只怕在她们看来,凌非这个皇上连瞧都不瞧一眼的谨妃,还不如有了现成肚子的姜才人,守着空空荡荡的逸云宫,还不如去向姜倾月讨教一些育儿生子经。
总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这日凌非正在灶房里和张氏学做面点,就见小青子踉跄的冲了进来,连请安都顾不上就喊道:“生了!生了!哦不,要生了!”
凌非苦笑着说:“别急,喘口气再说。是姜才人要生了吧,也是日子了,都那么多天了。人家的事,都把你急成这样!”
小青子这才顺过气来,紧接着说道:“才人生就生吧,可咱宫里那几个好事的,一听说消息,就一窝蜂的拥了过去!小的拦也拦不住,只好来找娘娘了!”
凌非和张氏对视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郑云筠那三人中,起码还有两个黄花大闺女,再说了郑云筠也没有生产过,她们去凑个什么热闹!只怕连门都进不去吧!
小青子见自己主子半天没想到关键所在,不得不又磕磕巴巴的说明了:“慈寿宫里一传出才人要生了的消息,便已遣了人去请皇上了……”
凌非这才恍然大悟,绕了一大圈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就算皇上也去了,这个时候,哪会留意她们一眼呢!
哭笑不得,又担心那三女添乱给她找来麻烦,凌非让小青子喊上秋绾,再带了连信、连喜,去慈寿宫那边看看情况,可能的话,最好把郑云筠三人给劝回来。
只是,郑云筠三人连凌非的话都不听,又怎会在意小青子等人呢!小青子来回跑了一日,人未带回,连带回的消息也乏善可陈,只是说似乎昨夜姜倾月就开始了阵痛,慈寿宫忙乱了套,但今天一整日迟迟没能生下孩子来。直到黄昏的时候,郑云筠等人才不甘的回来,还是太后嫌烦,把在慈寿宫里以及慈寿宫外守候的闲杂人等都给一并下令驱逐了。
小青子带了郑云筠三人来见凌非,凌非还未说些什么,就听她们开始抱怨,姜倾月的羊水也破了,要容是她们在多等一会儿,没准马上就能生出来了。说着说着,又提及皇上今日一整天都没有过去一趟,想来日里政务繁忙,只怕这个时候皇上已经在前往慈寿宫的路上了,她们苦等了一天,却偏偏错过了。
凌非皱眉,也不与她们议论姜倾月与皇上,只道:“今儿守了一日也疲了,都去歇下吧。今晚有了消息,明儿一早也就知了。姜才人生产不易,你们也暂且不要去打扰她的修养才是。”
说完,凌非看到她们六目来回交换的眼神,心思只怕还留在慈寿宫没有回来呢,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说了也是白说。凌非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仁善,像贵妃淑妃那般,宫里入住的新人对于她们来说简直不如身边的婢子,稍有不顺眼,非打即骂,那些御女的抱怨传了出来,她们还理直气壮的说是教导规矩。
不过,凌非也只是想想罢了,让她凶这些无关痛痒的新人,她才没有这个心情与精力;知道无用,也懒得与她们多费口舌了,就让她们退下回后殿休息了。反正慈寿宫里有太后坐镇,这三个无知无畏的丫头再胆大,也不敢在太后头上动土。
哪知,凌非还是低估了三人的胆色,刚用完晚膳,就听到放在三人身边的婢子慌张来报,说那三人又偷跑出了逸云宫,但却没往慈寿宫去,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凌非头疼的只好又拍小青子带人去寻,由于逸云宫下人少,就算加上郑云筠三人来时添补了一些婢子,此时她们跑的每个影踪,凌非又担心出事,因而整个宫里除了张氏以外,可以用上的都被差遣去寻人了。
张氏就在凌非跟前一直念叨着那三人的不安分,让凌非务必得严肃了起来,好好的管教他们才是,否则每个规矩四下里乱跑,都入夜了也不知去了何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祸事了。
“难怪朕今日一路进来,连个人影也没瞧见,还当走错了地方,原是都外出寻人去了。”
忽然传来的男声把凌非与张氏都吓了一跳,转脸看去,见帘后这才走进了周元的身影。
凌非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她没有利用这个无人的时候与张氏进一步探讨与逃离有关的话题,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往后,她还需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收起神情中的惊愕,凌非起身给周元行礼,心中同时也在疑惑:这会儿周元不待在慈寿宫,跑到她这逸云宫里来做什么!
不过,她并不认为周元是个适于聊天谈话的人,他既然已经做了,凌非也不可能去左右他的行为,即便凌非根本不想见他。这些时日积累下来的事情,令凌非面对周元时的感觉越来越古怪,加上和惠说过的那些话,更令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因此,凌非缄口不提其它,只是问周元是否需要用膳。
果然,周元又惦记上了张氏的手艺。张氏得了吩咐连忙赶去已熄了火的灶房重新准备膳食,还算周元是个明白人,从随身的内侍里分派了两人给没人可使唤的张氏打下手。
由于凌非身边没了下人可以使唤,不得不亲自动手给周元端茶送水,以及取了点心奉上,忙了一圈才好不容易能站着喘口气。
周元看起来倒是很清闲的样子,不慌不忙的让随侍的梁节安帮他更了衣,又评价了凌非煎茶的手艺比起下人来还差的远了,然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了起来,似乎姜倾月正在不远的慈寿宫生产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连凌非瞧着都愈发的疑惑了,心里也微微有了些被猫爪挠了的感觉。
就这么耗着等到周元用过了晚膳,凌非本以为差不多是他该离去的时候了,可是他却说出了一句让凌非惊呆当场的话。
“还是这里清净,今儿夜里就宿在这边吧。”
凌非不知这时自己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只是连周元都看着她挑了挑眉道:“似乎谨妃不怎么欢迎朕嘛!”
废话!你能滚多远滚多远才好!凌非心里大骂,甚至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但是愈发冰凉的身体逐渐冰封了她的心与思维,她已经顾不上问候周元的爹娘了,满脑袋都是一个问句:怎么办?!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呆愣的看着周元在梁节安等他自己带来的随侍的服侍下,梳洗更衣;就算当周元对梁节安交代一些吩咐时,她脑袋里只机械的蹦进了字眼却一时全然没有理解。
“朕被烦了一整日,在这里总算是清净了;今日朕疲了,让人在外头守着,这边的人回了也不要张扬出去,一切明日再说。”
“是。那边,要不要派个人过去……”梁节安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周元不耐烦的瞪了一眼,而闭嘴不言了。
因时辰尚早,周元轻松的只着了中衣靠坐在榻上看起了书来。
到了这时,就连梁节安都忍不住到凌非身边小声提醒她:“娘娘?”
凌非这才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般猛然回神,就差没有跳出个十米八米开外了,就见周元眼神依旧停留在书上,却面露了一丝笑容摇了摇头,顿时大为尴尬,随后又有些恼羞成怒。
看书的周元十分安静,就连梁节安也只是在远远的一角低头而立,若不去看他,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更没有人上前提醒一下凌非身作皇妃该做些什么,这总算给凌非留下了些许冷静的空间,渐渐的按捺住了内心的恐慌,思维转动了起来。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贞操还不至于像古人一般死去活来或是死心塌地,但她绝不愿意失身于一个自己毫无感情的人,更何况她也无法接受与周元身份相关的诸多复杂因素。
凌非冷冷的看着周元,从与不从,她有选择吗?难道剩下的路,只有一条……无可避免的,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后悔起曾经逃避思考这个情况,以前,她宁愿相信自己的貌不惊人以及周元的每次来只是用膳而已,不可能对她这个青涩的才刚刚褪去孩童身形的少女有任何绮想,就算她的个头已经拔高,甚至与大多数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高矮,眉眼也长开了,根本不会被人误认为**了。
她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勇气也在一点点攀升;她来不及考虑太多,只是这个时候,无论即将发生什么情况,她也绝对不会献身侍寝;想着,连她的脚步也不由往微微外移动了一些。
只是,她偏偏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今夜的慈寿宫里,姜倾月还正在生产!
显然,凌非的担忧是多虑了,周元看来还不至于昏庸到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继续造人,不仅丝毫没有让凌非侍寝的打算,等到时辰渐晚,大方的霸占了她的床位,而且连凌非是否与他同床而眠都没有过问一句。
凌非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却忍不住又在想,周元究竟安的什么心?她在蠢再能看出周元的表现很是异样,他怎么说都应该是一个惯于享受妃嫔服侍的帝王,从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凌非可以看出,只是凌非大多数时候不愿做出回应罢了。
今次她是逃过了一回,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