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在外间呆坐了大半夜,实在乏的东倒西歪了才挪进张氏新收拾出的、四方阁内的另一间卧房,但就算扎倒在床上,脑袋里依旧被心事填的满满的,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对清晨周元的离去,一无所知,直到近午时才转醒。
听张氏说,周元离开时不仅没有让人惊动她凌非,而且就连昨儿后半夜里才敲门回来的郑云筠三人,都对皇上来过逸云宫一无所知。
银烛边服侍着凌非边笑道:“亏得她们还巴巴的整日守在慈寿宫那边,夜里都在外头游荡好似能偶遇皇上似的;皇上清晨出了逸云宫的时候,她们又都闷在房里补昨夜的觉呢!若是她们得知了此事,还不得把肠子给悔青了!”
这时,小青子也进来了,倒也听了银烛的话,却没立即接上,而是笑的别有意味的夸张的行了一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凌非抽抽嘴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昨儿夜里,她分房而睡,自然知道的人甚少,显然小青子也与大多数得知皇上在逸云宫过夜的人一样,有了理所当然的结论。
银烛唾了一口小青子:“有话好好说便是了,瞧你那德行!不知咱家帝姬面皮薄是吗?非得闹帝姬个大红脸!”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凌非更是窘迫了。
假装重重的清了清嗓子,凌非暂时并不想与他们多做解释,只好连忙转个话题:“小青子,你这趟过来,是有什么事要报吗?”
说起正事,小青子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回娘娘的话,小的今早出去打听了,皇上昨儿一整日都未往慈寿宫去,太后催了几遭,皇上都用国事繁忙给推脱了;夜里,皇上来咱的逸云宫一事外头都不知晓,天乾宫那边说皇上是往慈寿宫去了,但慈寿宫里连皇上的影都没见着,派出去找皇上的人,快把宫里翻个底朝天了!”
凌非在肚里翻了个白眼,这周元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也会玩失踪?
“那太后不得气着了?”凌非不禁有些气恼周元,他要躲个清闲,何必偏偏来逸云宫呢!惹怒了太后,太后不敢拿自己儿子怎么样,万一用她这谨妃出气,岂不是冤大了!
“清晨的时候,皇上出了逸云宫,往慈寿宫那儿去了,陪着太后用过了早膳才走。娘娘放心,师傅交代了,皇上已与太后说明了,太后不会为难咱的。”小青子说道。
凌非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可是感觉小青子这句话总漏了点什么,转念一想,就问道:“皇上陪太后用了早膳?是慈寿宫里无事了?姜才人呢?”
“这姜才人……还没生出来!听说……她一直吵着喊着要见皇上,还说……”说起姜倾月,小青子伶俐的口舌也有些磕巴了。
在凌非催问下,小青子才继续道:“她说,自个儿是个福薄的人,能得了皇上的眷顾与太后的照拂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了,怀上了龙裔便有仙人托梦给她,说她的福缘将尽,凭她的一己之力,是生不出龙种的,只有皇上龙气的守护,才能留下这个孩儿……不过,这都是些道听途说,保不住还有些添油加醋的,娘娘听了也就算了,可别往心里去!”
凌非险些没笑岔气:“龙气?”亏她想的出来!可当她笑过之后,也渐渐佩服起了姜倾月,如果真的如她所言,皇上去了,她平安生下这个皇子,无形之中就染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在这个时代中,天命与真龙,那可是直指着将来的皇帝宝座哪!
姜倾月走的可真是一招险棋,但若事成,将来的回报无疑也是巨大的!
“那皇上呢?除了与太后用了早膳,去探视姜倾月了吗?”凌非当然知道,古人男子是不可能进产房的,所谓的探视,最多也只是在门外喊个话罢了,像皇上这样,至多在门口象征性的问问状况,再让下人捎带句话进去已经是到头了。
可是,小青子说,周元根本就没有往姜倾月那边去,就连姜倾月的那句话,也嗤之以鼻,而且,太后显然对姜倾月的鬼神之说很是不满,竟然在周元与她短暂的谈话后,不再强求周元去探视姜倾月了。
只是,周元究竟说了些什么,令太后转变,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午后,再有消息传来,都说姜倾月已经岌岌可危了,昏迷多余清醒的她,喃喃着说要保小不保大,让太后又有些动容,于是再派了人去请皇上,说是就当见姜才人最后一面了,给她个安心。
这生生死死的,假如头一回听闻,任谁都会感到有些揪心,也会理所当然的同情姜倾月而职责皇帝,可是,事发在姜倾月的身上,就连凌非都忍不住怀疑此事的真伪,或者说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姜倾月的心计。而那周元,又会做何感想呢……
姜倾月或许有她的可怜之处,但还轮不着凌非来同情,更何况她的豪赌结果尚未揭晓,随时随地都有翻盘的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连本应平静的逸云宫里,都能微微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似乎并不是由逸云宫内生出的,而是弥漫在整个后宫上空渐渐飘荡过来的。
一直到了黄昏,姜倾月还是没有生下孩子,凌非大致算了算,距离羊水破了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就连她这个没有生育经验的人都听闻,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生下来的话,孩子就危险了!
如果在靠近逸云宫宫门的地方留意慈寿宫那边的动静,都能依稀的听到传来的带着不安的喧嚣了。
但是,让凌非再次坐不住的却并非这些状况,而是她听说,郑云筠三人午后起了,听说姜倾月还未生下,又去了慈寿宫那边了;不仅如此,因那姜倾月迟迟生不下孩子,不知哪个新进宫的采女带了头,献出了自家带来的民间偏方,这么一来,众人纷纷效仿,连郑云筠等人都不例外,甚至她们似乎像是有备而去,都无需回逸云宫让凌非有阻止的余地,从随身所带的荷包中就取出了早已抄录好的方子递给了慈寿宫里。
“这三个蠢人!要溜须拍马做什么不好,偏偏往这个坑里跳!那姜倾月要是平安生下了孩子倒也罢了,若是有个不测,她们能脱的了干系嘛!都这个时辰了,想都不用多想,那姜倾月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凌非气的跳脚骂娘了,恨不得立时把这三女的东西打了包丢出逸云宫去,把她们全都扫地出门。
来报信的小青子也是一脸气愤:“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扎堆做蠢事一块儿寻死的!”
凌非发泄了一通后好不容易稍稍冷静了一点儿,皱眉问道:“你刚刚说有新人带头捐献方子,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吗?”
小青子神色正了正,沉声道:“小的不知。一开始也不知是谁先提的意,好似只是在扎堆的人群中喊了一声,就有人热议了起来,随后陆续便有开始响应的,这才……”
凌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才道:“民间的偏方,太医那边能准用吗?她们拿出的那张方子,能不能想想办法,在没煎药前,给收回来?”
小青子摇了摇头:“娘娘,小的无能!现在慈寿宫里虽乱,但外人却插不进手去,太后那边一直自成体系,小的少有交好说的上话的人;若是里头的太医能出来,小的或许可以试着问问,可是,只怕姜才人的时每个结局,太后是不会把他们放出来的。”
“既然这样,你便先让连信、连喜去那儿等消息,你且去寻了留在这边以及跟去郑氏等人身边的婢子细细的问了,她们进宫后还有没有其它什么不寻常的表现……最好,能把平日里的点滴再回顾一下,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发生,也好心里有个底。”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说完,小青子急匆匆的就去了。
看着小青子远去的身影,凌非这时倒有点感激起了周元,虽说小青子可能是他放在她身边的耳朵眼睛,但这些日子下来,小青子所有的表现都是踏踏实实、忠心耿耿,而且他往日积累下来的人脉门路,也让凌非在宫里行事方便了极多,可以说,如今要是没有小青子在身边,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想办的事,她都不可能做到,就算连信、连喜也还伶俐,但毕竟比不上小青子的老练。
虽说凌非还不可能像待银烛白露那般对待小青子,尤其是一些涉及她心事与周元相悖的事情,她还是刻意的瞒着小青子,但总体来说,小青子已经成了她得用的人了。
凌非也知道,最好是培养完全信得过的自己人,可是且不提能否挑选的到只对她效忠的人,仅是她铁了心要离开,就让她放下了这个念头。
她在四方阁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蓐针毡,起身踱步了许久,只觉愈发的烦闷,走出了屋子,到水塘边散心。
郑云筠等人的所作所为,让她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却无力阻止,甚至思前想后也找不到规避可能发生的恶果的法子;这时,她多么的希望有人可以分担她的烦恼,张氏虽说也能帮着一块儿出谋划策,但总归张氏更多的还是听从她的吩咐,而不是让她可以依靠。
无力的蹲下身来,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她想起了那张永远微笑的令人放心的面孔,于郊……只是不知为何,记忆中于郊的面容似乎有些不同了,虽然还是那样的温和,但他的装束、身形有了些变化,隐约与韩同开始重合了……
凌非忽然惊了一惊,从回忆中抽身,不觉冷汗沾湿了脊背。
她不愿多想了,哪怕是否认,倒是不由联想到了和惠,也不知这两日和惠在做些什么。不过她并不担心和惠也参与了递送方子一事,一开始她就派白露给和惠带过话,让和惠这在这时期不要离开甘泰宫,也不要参与和姜倾有关的任何事情,如果她实在忍不住或者迫于某些压力,就事先问一问淑妃,就算淑妃习惯了旁观自处,但至少还是个正直的人。
这一夜,周元没有再来逸云宫躲避烦扰,也没有再前往慈寿宫,只是在天乾宫通宵达旦的处理国政,并且一干朝廷要臣都被留下了值班,听说前线传来战报,大批草原人部族有不安分的举动了,北疆的安定出现了危机,这无疑给本已焦躁的皇宫大内,更是染上了一层冰霜。
然而,又是一夜无果,小青子、连信、连喜轮番的外出等候消息,众人都疲惫不堪,凌非更是一丝睡意都没有,挨到了又一个天明。也只有郑云筠那三个无心无肺的,疲惫了一天,虽还想等候消息,但不知不觉间也就睡的香甜了。
……
当天边露出了一线曙光,凌非立于四方阁的门边,揉着太阳穴,她感受不到一丝阳光的温暖,心已经跌到了最底。
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一说,显然在此时已经不合时宜了,时间越久,姜倾月胎儿的存活希望就越是渺茫,古时妇女生产的危险极大,简直可以说是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姜倾月只怕也极其危险了。
四方阁外的水潭映出了她疲倦的面容,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递出民间偏方的是郑云筠等人,而且不知她们三人,其余还有很多的新入宫采女也参与了进去,不说法不责众的那一条,仅是郑云筠三人只不过是住在逸云宫里的三个宫人,甚至与她无主仆关系,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没准她们心中还认为自己迟早有一天能做上妃位乃至更高呢!就算真的出了事,这又与她凌非又何关联呢!
自从听到了姜倾月与想容的对话,到除夕夜之事后这些日子里,凌非遇到些小事却如临大敌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她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风声鹤唳,太过敏感了。
然而,她正在想着这点,并安抚自己平定下心绪,准备回四方阁内休憩补眠,就见到小青子跌跌撞撞的倒了面前,顶着黑眼圈满面焦急的说道:“坏了坏了……姜才人生下来的男孩儿都青紫了!早没了气了!姜才人……她、她也没了!在查了,出大事了,在查方子了!”
凌非只觉得一阵晕眩,要不是身旁的白露扶住了她,她险些瘫软坐倒在地。
她还没对小青子的话完全回过神来,就见张氏也奔了过来,到了近前猛然收住身子,差点儿撞了小青子。
“刘德善带了很多人闯了进来!往后殿去了,怎么拦也拦不住!说是领了太后与皇后的懿旨,彻查递送药方的宫人!”
怎么又是刘德善!凌非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这回真是坏事了!她可不认为刘德善会只为了郑云筠等人而来,只怕他巴不得再生出些什么事端能牵连到她凌非呢!那一回的梁子他们谁都知道是结定了!
“小青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究竟出了什么事?太后和皇后的懿旨,又怎么会由梁节安领头?他不是还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吗?”
小青子连忙把这次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后半夜时,姜倾月已经昏迷不醒了,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那些采女们进献的方子,太医过上一眼,只要是看起来药性吻合的,都让人煎上试了,到凌晨的时候,不知是哪一副药起了作用,姜倾月竟然又清醒了过来,并且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生下了一个男孩,只可惜,这个男孩早已气绝了。得知这个情况的姜倾月,本已下了大红,更是气郁在胸,连吐了三口血,一命呜呼了。
“这么说来,就算方子没能挽救姜才人,但无论与夭折的孩子,还是姜才人本人,都无多大关系吧!刘德善为何又会有此一举?”
“回娘娘的话,一开始是没事。但姜才人母子双亡后,有人发现她的婢子想容正偷偷的把一碗药往别的药汤里掺和!当场便被拿下了,那想容推说是收拾整理,可是让太医查了,说碗里残留下的药渣看起来,似乎是延缓妇人生产的方子!太后震怒,立刻下命一查到底!不仅是查这次递了方子的采女们,姜才人的婢子、接生的嬷嬷、留守在外的太医,还有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一并查了!”
凌非深吸了一口冷气,短短数月里,皇宫大内里竟然失了两个皇子连同他们的生母以及牵连到的人,这一回不知还会牵扯出什么事来,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不过娘娘也不用太过忧虑,毕竟采女们递送的方子已是后来的事了,那想容的嫌疑只怕更大些!查采女这边,多半是太后的迁怒,缓过这口气来,也就过去了。”小青子说道。
凌非点了点头,但刘德善的到来,总令她不能安下心来,命小青子赶快带上连信、连喜一起去后殿看顾着,别让刘德善整出些莫须有的幺蛾子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