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毅找干部谈话时总是仔细地观察对方,听其言,观其相。
潘毅认为命相不可全信,但人的体貌特征与其性情、行为、品性还是有内在关系的。
潘毅在调研过程中,针对不同人采取不同的谈话风格。
对谨慎者放松了谈,对夸夸其谈者考问着谈。失意者让他发牢骚,让他感到希望;得意者多问其咎,让他感到压力。
潘毅一边听一边分析,不时地发问、追问。
新书记的考查干部工作,让任远县的各级领导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为官者,谁都不愿意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被摘掉啊!
一时间,任远县各部门、各单位、各乡镇的工作,都变得主动起来,任远县的工作出现了新风貌,新起色。
在华夏的官场上,一般来说,新领导上任后总喜欢开几个会,发表一下施政方针,给大家鼓一鼓劲,抓几件工作。
可是潘毅到任一个多月了,既不开会也不讲话,只是找个别人谈话。
一开始,姚佩东对潘毅上任以后不开大会,不发表施政讲话,不急于做总体部署,感到很不理解。
不久之后,他终于发现,潘毅不但高明,而且心机难测。
他这是抱弓控弦,引而不发,对任远县的干部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姚佩东在摸不清潘毅底牌的情况下,只能一边积极工作,一边静静的观察等待。
而潘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
姚佩东到市里开了四天会,晚上刚到家,县委办公室主任汪清华就来汇报一下这几天的情况。
汪清华是姚佩东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告诉姚佩东:“姚县长,这几天潘书记每天都和常务副书记高兴华和****曲奇志在一起,估计是研究干部问题。”
姚佩东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干部问题从来都是最敏感的问题。
在姚佩东临时主持工作的一个月里,只是对个别中层干部进行了调整。
他现在还不清楚潘毅的真实想法。
按理说,在干部调整前,潘毅一定会找他征求意见的。
虽然选拔和调动干部要经过县委常委会议集体研究来决定,但在提交常委会研究决定前,班子主要成员一般都要事先协商通气的。
潘毅上任以后和所有班子成员都谈了话,却一直没有找自己谈。
这些日子姚佩东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整倒了上任书记,潘毅对自己有什么看法?
听张祖元和刘明宇说,潘毅在和他俩的谈话中,都谈到了上届班子的团结问题。
汪清华见姚佩东沉默不语,正准备走。
只听见姚佩东说:“好长时间没喝酒了,晚上你到红楼酒家安排一桌,我和洪涛、余亮、邵陆、刘海,还有魏德友他们几个喝几杯。”
汪清华没明白姚佩东的意图,说道:“姚县长,明阳酒家杂人太多,是不是换个僻静的地方?”
姚佩东说:“明阳酒家的菜做得不错,你就安排并通知他们吧。对了,你不要参加。”
汪清华心里明白,姚佩东不想在潘毅面前暴露他俩之间的关系。
姚佩东找这几个人喝酒,无非是虚晃一枪,想看看潘毅对此的反应。
洪涛是公安局长,余亮是财政局长,邵陆是农业局长,刘海是卫生局长,魏德友是文化局长,这几个人都是姚佩东的老部下。
姚佩东心想,你潘毅不是要调整干部吗?
这几个人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都是不错的,我看你怎么调整。
县长请喝酒,这几个局长当然要去。
酒宴上姚佩东既不谈工作,也不谈人事,只说说往事,扯扯家常,打打酒官司,酒足饭饱之后也就散了,几位局长到了最后,谁也没猜出姚佩东今晚的用意。
潘毅之所以一直没找姚佩东谈,首先是出于一种担心。
潘毅十分清楚,自己的到来,无形中对姚佩东的冲击,以及姚佩东在任远县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一个多月来,通过和干部谈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姚佩东有较高的思想理论水平,口才极佳,在大会上讲话极富鼓动性,常常是妙语连珠,思路明析、层次清楚、条理分明。
与之相比,前任书记张一平可以说就是一个蠢材。
姚佩东工作能力强,办法多,胆大心细,敢于负责,有政绩,在基层有较高的威信。
他结交广泛,上至社会上层,下到三教九流,朋友圈子不可小视。
面对这样一位二把手,潘毅不得不慎重。
他十分清楚,自己虽然是一把手,虽然自己有强大的背景,但稍微不注意,照样翻船,张一平就是前车之鉴。
潘毅不急于和姚佩东谈的第二个原因是,面对这样一个能人,他必须深入调查研究,拿出一个比姚佩东更高明、更务实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针,让对方心服口服。
不然的话,姚佩东不但不服你,还会看不起你,而拿出像样的东西需要一些时间。
潘毅不急于和姚佩东交换意见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他还不完全了解姚佩东对他到来的真实反应。
所以,他只能先把姚佩东放在一边,争取掌握更多的情况,也想看看对手的动向再做应对。
总而言之,他和姚佩东的第一次谈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形成对立,以后的工作就难以开展。
好在姚佩东临时主事的时间只有一个月,根基还不够深。
由于姚佩东与前任书记张一平的矛盾,任远县委领导班子成员大体分成三派。
一派是姚佩东的支持者,其中有常务副市长刘明宇、市委副书记杨思远、副市长张祖元。
一派是前任书记张一平的支持者,其中有市委常务副书记高兴华和****曲奇志。
还有一派是中间派,有纪委书记叶安阳、****李明。
姚佩东最薄弱的环节就是没有掌握干部。
由于管干部的常务副书记高兴华、****曲奇志和张一平站在一起,张一平一直没有让姚佩东插手中层干部的任命。
所以姚佩东一听说潘毅这几天总和高兴华和曲奇志在一起,神经立即就感到有几分紧张。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潘毅来到了姚佩东的办公室。
姚佩东的办公室在二楼,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县长办公室。
准确地说,姚佩东的办公室就在潘毅办公室的下面,办公室的布局和潘毅的办公室大同小异。
姚佩东正在专心批阅文件,潘毅的到来让他感到很突然,忙起身迎接,说道:“你这可是第一次到我办公室。”
潘毅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昨天回来,本来想为你接风,打你的手机你关机了,后来才听说有几个朋友在明阳酒家给你接风,我就不好打搅了。”
姚佩东刚想张口解释,潘毅立刻打断他的话说道:“来任远一个月了,光顾着了解下面的情况,我们俩还没有在一起好好谈一谈。怎么样?今天咱俩找个地方谈上一天好不好?”
姚佩东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该出手了。”
潘毅没有接他的话茬,接着说道:“你找个地方吧,最好是风景优美,有吃有住,没有人打搅的地方。”
姚佩东说:“好!到月牙湖怎么样?”
潘毅说道:“我不熟悉,听你安排。”
说着,潘毅和姚佩东一起下了楼,坐上姚佩东的车子,驶出县委大院,向月牙湖方向驶去。
月牙湖是任远县着名的湖滨景区,离任远县城十几公里。
湖边林木茂密,林中坐落着一些民居改建的小屋,月牙湖的独特魅力在于紧靠湖边的槐树林。
人们在湖边玩耍之后,可以在林荫中休息。
每到夏季,任远县周边地区的游人如潮而至。
此时正是初春,月牙湖是恬静的,湖滩上很少有游人,只有水鸟在湖边吟唱。
姚佩东和潘毅两人在一间湖滨小屋里谈了一天。
在这一天里,潘毅坦言了自己对任远县的经济形势和干部队伍现状的看法,详谈了自己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针,诚恳地听取姚佩东的意见。
潘毅敞开胸襟,谈了自己对姚佩东曾有过的猜忌,并分析了各自前程进退。
两人谈工作、谈私情、交心论友,把酒畅饮。
姚佩东重义气,潘毅以诚相待,交心换心,让姚佩东十分感动,一下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姚佩东放下成见,检讨了自己的问题,真诚地表示一定会全力支持潘毅的工作。
日落湖面的景象是无比壮丽的,金光闪烁。
潘毅和姚佩东迎着微风在沙滩上漫步,潘毅脸上洋溢着豪情,姚佩东情绪中更多的是感动。
潘毅说:“我今年三十二岁,你比我大六岁,我们都是恢复高考才考上大学的。
我们这一代人单纯过、疯狂过、苦难过、彷徨过、失落过,但从来没有放弃追求理想。
平生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占着位子不拉屎的昏官和庸官。
所以,你不必为搞垮张一平有什么想法,换了我也会跟你一样。
我推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生逢改革时代,为了华夏民族的伟大复兴,能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此生足矣。
将来老了退休了,与子孙历数民族复兴的往事,不亦快哉!”
姚佩东面对壮丽的景色和满腔的豪情为之动情地说:“没有成就感的男人不是个好男人,我是实心实意想在任远县干成点事。”
他转过身对跟着后面的老方说道:“老方,帮我们把酒和熟食拿到这儿来,我和潘书记坐在沙滩上再喝几杯。”
老方是姚佩东的司机,不一会儿拿来了一瓶酒和熟食。
潘毅和姚佩东面向月牙湖水,在沙滩上席地而坐。
姚佩东对潘毅说:“今后我们就是朋友,来,我们与月牙湖同醉!”
俩人释怀大笑,美酒醉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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