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朱楩把家卷留在后面,他则带着数十护卫先行回京之事,老朱虽直言表示不可取,但看得出来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朱楩封地不算近却能率先到京,至少说明京中有他惦记的人,因此才会让他这么迫切的想要回来。
老朱冷硬的外表下藏着柔软的另一面,自然也就会对别人的这方面更加看重。
朱楩行礼之后,老朱第一次和颜悦色喊人上茶看坐。
再之后,还又笑容满面的问了些云南的情况,以及他家里的一些近况。
最关键的是,老朱说到最后竟还主动问起了他藩地包括家里有没有啥困难。
一连串的稀奇的待遇,一度让朱楩以为他又犯了啥错呢。
直到从乾清宫出来,朱楩仍还云里雾里的,没搞明白老朱这样做的缘由是啥。
“允熥,叔是接了你皇爷爷旨意才开始启程回来的,应该不算犯错吧?”
瞧朱楩小心翼翼的样,朱允熥也没再吓唬他。
虽没和他说他对老朱天壤之别变化的理解,却也是实实在在安慰了他两句。
“十八叔不用多想,你啥时候见皇爷爷揍你之前和你这么和颜悦色过?”
听罢,朱楩想了想。
“是没有。”
“但你叔长这么大,你皇爷爷从来就没这么和你叔这么说过话。”
“你皇爷爷的这种笑脸,从来都是针对你爹的。”
朱楩叨咕了几句,仍旧还不放心。
“真没事?”
朱楩都快像惊弓之鸟了,只要拉了弓就能惊,朱允熥只能耐心安抚还来不及,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了。
“真没事。”
“皇爷爷或许就是许久不见你了,这才会对你变了他态度。”
“你离家不在这段时间,皇爷爷也是思念你和其他王叔们的,要不然又咋会突然让你们进京。”
“皇奶奶的忌日,不过就是个堵那些朝臣的借口,说到底还是皇爷爷想你们了,想要一家团圆而已。”
听到这,朱楩才松了口气。
“没事最好。”
“这才多久不见,咋感觉你小子咋有了些老气横秋的样子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的。”
现在的朱允熥不比朱楩矮了,反手搭在了朱楩肩膀上。
“人都是要长大的嘛,十八叔这次回来变化也好大。”
朱楩笑着反问,道:“变成啥样了?”
朱允熥想了想,这才脱口道:“具体感觉说不上来,反正是像个镇守一方的王爷了。”
说着,朱允熥莞尔一笑,从朱楩肩膀上拿下胳膊。
“想起因我给你们代写课业,你们把黄子澄给揍了,然后一起被皇爷爷拉出去打板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说到这,朱楩回之以一笑。
“然后你就一力全承担了下来,被你皇爷爷打的半个月没下了床。”
话说完,又感慨了声。
“我和老十四他们几个一直都把你当怂蛋,就是被欺负了你也不敢去告状,因为这我们没少欺负你。”
“想不到到头来竟还是你掩护了我们,我们几个长这么大那都是被你皇爷爷打出来的,谁都不怕那几板子。”
“但你的这份义气却让我们刮目相看,人共富贵容易共患难难,你能替我们扛这顿打,从那时候起,我们几个就认定你了。”
朱楩回忆了往昔,朱允熥回头问。
“那十八叔现在为啥胆子越来越小了啊?”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连皇爷爷笑着说句话都担心。”
朱楩在朱允熥肩膀拍了拍,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或许吧。”
“人本不就是年龄越大胆越小的吗,以前就是把天捅了个窟窿,大不了也就挨顿板子罢了。”
“现在但有过错便会上升到过失,那一大家子都要一起受叔的连累,叔是一家之主了得对他们负责。”
“不过吧,这只是其一。”
朱楩驻足转身,颇为一本正经。
“最重要的是,叔终于明白人命虽如草芥,但在其妻子儿子丈夫父母眼中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身为上位之人,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万千黎庶,他们的命再不值钱在其亲卷眼中那都是无可替代的。”
“你能有今天的位置是蒙荫父辈的恩德,同时不过也是你侥幸生在的帝王家而已,蝼蚁命再贱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叔怕死,更怕别人因叔而死。”
听了朱楩这番话,朱允熥更震惊于朱楩的变化了。
以前的朱楩,可说不出这些。
朱楩说完这些扭头就走,朱允熥愣了片刻,才终于追上朱楩。
“你向来比叔通透,这些东西你应该比叔更清楚。”
“不管你知不知道,叔还得是再告诉你一句,人想要成长不能只养在笼子里,别人报啥你听啥。”
“自己出去走走,才能明白你今后的路咋走,叔能有这些感悟,也是因跟着沐成剿贼抚民时得来的。”
“你是不知道,叔刚见沐成那家伙险些没认出来,身体比以前壮了不少,脸上杀伐之气尽显,叔藩地虽在云南,但叔只能跟着他喝口汤。”
“那小子对兵卒爱惜有加,对百姓施以恩德,对土族加以礼遇,云南在他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已有超越他爹和他哥的架势了。”
“有小子镇守,云南将永远不会再大规模大动兵戈了。”
“不过,那小子对你倒一直心存感激,每次说起你都是不住的夸赞,他说要不是你,他今天就镇不住云南的场子。”
“他把在军校学到的那些东西运用到了军中,还真挺有模有样的。”
说话的功夫,到达了后宫。
朱允熥摆摆手,道:“十八叔先去看周奶奶吧,等晚上再去职大,”
朱楩既然回来,肯定得邀请他去。
“记得留肚子,饭都给你备好了。”
之后,朱楩去见周妃,朱允熥则拐去了郭惠妃那儿。
当初蓝玉桉爆发,只有汝阳那小丫头每天不离不弃坚持去看他。
明明害怕老朱,却还帮他求精。
就冲这份情,他都得记着这小丫头。
“郭奶奶,汝阳呢?”
“十八叔今天到京,孙儿请他去职大聚聚,汝阳早就想去瞧电灯了,孙儿正好带他一块过去。”
话才刚说完,汝阳便从里屋奔出。
“允熥哥哥!”
朱允熥弯腰,一把捞起汝阳。
“你女红做好了?”
汝阳噘着嘴,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没做完就先不做了,这么小做啥女红。”
朱允熥说话,汝阳随即伸出指头。
“汝阳手都扎破了。”
指尖上确有几个红点,但都已经止住了血。
“娘说汝阳的手只要扎不烂,那女红的就必须得做完,汝阳感觉汝阳的手已经快被扎烂了。”
朱允熥帮汝阳吹了吹,随即笑了笑道:“郭奶奶,这几天藩王陆续都进京了,过几天大本堂都要放假了,可就也让汝阳休息几天吧。”
话说完,不等郭惠妃说话。
朱允熥随之便道:“郭奶奶您不说话,孙儿就当您默认了,汝阳孙儿带走了,明天给您送回来。”
丢下这话,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喊道:“快,快,快跑。”
汝阳趴在朱允熥身上,咯咯咯笑个不停,那声音一直传出了老远。
再之后,快要傍晚的时候,朱允熥便领着汝阳,朱楩带着朱松,四人直奔职大而去。
总有那么几个推脱不了想要来参观的人,因而朱允熥在职大外围弄出了一大片宅院专供参观的人住。
毕竟,电灯只有晚上才能看。
既然让人来参观,那就得准备住的地方。
住不住是他们的事,但不能不准备。
在这片宅院往上,是些常见的专业。
木匠,瓦匠之类。
这些东西没啥可保密的,只有少量的巡逻之人。
再往上。是较稀缺的。
钟表匠,水泥玻璃之类。
这些属职大独有,但保密等级要低一些,巡逻的档次也提升了一个台阶,已不允许外人过来了。
再接着往上,那就是电力那些东西,以及加紧产出的蒸汽纺纱机了。
这里留有重兵层层把守,不说是外人了,就是职大的人没有允许也不得擅自过来。
按等级划分出来,也更容易管理。
四人到了职大时,职大的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允熥带着几个参观了所能参观的地方,朱楩的确比以前知晓分寸了,朱允熥不带他继续往下,他倒也不强求。
能问的东西问,不能问的提都不提。
参观完后,四人便坐了下来。
朱允熥和朱楩推杯换盏,喝了一杯又一杯。
朱松本来也想加入,但被朱允熥和朱楩双双拒绝。
最后酒没喝到不说,最后只能沦落到带汝阳了。
等朱允熥和朱楩喝的踉踉跄跄站都站不起来的之时,朱松和汝阳早就都趴桌子上睡着了。
不用朱允熥吩咐,跟着朱允熥一块过来的于实,就开始找人安排他们就寝了。
等朱允熥次日醒来,早就是日上三竿了。
好在老朱大发慈悲给了他假期,不然因醉酒误了早朝少不了就又被老朱揍。
洗了簌,穿好衣服。
才刚出房门,便听得汝阳和朱松叽叽喳喳的声音。
循着声音过去,朱楩蹲在地上,抠着没洗干净的眼屎,咧着嘴盯着不远处玩闹的汝阳和朱松笑。
朱允熥抬脚上前,拍在朱楩肩上。
“睡得可好?”
朱楩回头一瞥,放下抠眼屎的手。
“睡了跟没睡似的,脑袋昏昏沉沉疼的厉害。”
“你小子酒量见长,早知道就不和你喝这么多了。”
在这方面,朱允熥很有自信。
“那是,你不都说了,人总会长大。”
之后,朱允熥率先站起。
“今天有啥计划?”
朱楩随后起身,摇了摇头。
“还能有啥计划,街上随便逛逛,等后面的家卷,等你其他王叔。”
距藩王们到京期限还有段时间,朱允熥不能一直陪着朱楩。
马皇后忌日,以及中秋宴会都需要他帮忙准备一下。
“那行吧。”
“十八叔你自便,我就不管你了,我得回去了。”
“这京中你比我都熟,也不用我安排啥了,你要是有啥需要找职大或富明实业都成。”
朱楩好歹是个藩王,基本上也用不着他帮啥忙。
“你小子咋这么自觉了?”
“好不容易得了假,你不该玩个昏天黑地吗?”
对朱楩的揶揄,朱允熥眉目一挑。
“玩啥玩。”
“我是那么没上进心的吗?”
话说完,朱允熥冲汝阳招招手。
“汝阳走了。”
听到喊声,汝阳飞快奔来。
“允熥哥哥!”
朱楩则抬手,招了招朱松。
“你正好顺便老二十带回去,我就先不回宫了。”
正说着,汝阳和朱松先后近前。
“我比你大,你都没喊过我声哥,允熥辈分都比你小,你咋老是喊他哥。”
对汝阳的直呼其名,朱松很是介意。
“我就喊,你管得着吗?”
“允熥哥哥,允熥哥哥。”
汝阳喊完,又冲朱松扮了个鬼脸。
“你小子咋记吃不记打,这么多年了,你在这小丫头跟前讨过个便宜吗?”
朱楩一巴掌拍在朱松脑袋上,有些恨铁不成钢。
朱松可怜兮兮的,但只能敲碎牙往肚里咽。
他比汝阳大是不假,但这也注定他必须得无条件护着汝阳。
他要敢欺负汝阳,无论谁对谁错,被罚的肯定是他。
“行了,走了。”
说着,朱允熥弯腰抱起汝阳。
本就是从郭惠妃那儿强制抢走的,咋抱走的就得咋给人家送回去。
“十八叔,我走了。”
随后,另一手牵起朱松。
谁知,那小子还不领情。
一把甩开朱允熥,没好气道:“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有侄子牵着叔走的吗?”
“也就只有汝阳那...”
话说一半,瞥眼汝阳肉呼呼的脸上,一副要你好看的架势,朱松赶紧闭嘴,哪还敢继续往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躲得起。
“幼稚!”
朱松牛哄哄扔下一句,抱着胳膊大步而去。
“这小子咋这么欠揍?”
瞅着朱松背影,朱楩幽幽吐了句。
“十八叔也觉着?”
“要不我去把提熘回来?”
接着朱楩话茬,朱允熥赶紧说话。
“你敢!”
“你要敢动我弟一下,我就跪到奉天殿门口告你去,让那些朝臣唾沫星子喷死你。”
朱楩双手叉腰,郑重其事威胁。
“杀人嘛?”
“不知你说二十叔欠揍吗,我这不也是在帮你的忙吗?”
“算了,绝交!”
朱允熥抱着汝阳,转身抬脚就走。
“允熥哥哥,你要想揍朱松,要不汝阳帮你吧。”
走出老远,汝阳这才开口。
看到汝阳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朱允熥这才想起,这小丫头是把他和朱楩的玩笑当真了。
“不用!”
“二十叔他又没犯错,我就是和十八叔闹着玩呢。”
“等他要是欺负了你,你再找他算账。”
之后,领着汝阳和朱松回宫。
把他们两送回各家,交到各妈手里,朱允熥这才去了乾清宫。
老朱和朱标仍在批奏章,朱允熥二话不说立马帮忙。
老朱年纪大了,他多出些力,也能减轻些朱标的压力。
对于朱允熥的主动,不管是老朱还是朱标都非常满意。
等了两天,朱橚和朱檀回来。
朱檀是已给老朱上了请罪奏章,但再次回京仍不敢去见老朱。
就连朱橚怕被他连累,都不愿和他一块找老朱复旨。
最后,僵持来僵持去,实在没办法了,两人只能去找朱允熥。
在两人的真诚恳求下,朱允熥这才决定带他们去见了老朱。
其实,虽怪怨那些藩王落在较远的朱楩之后,但自藩王准备进京起,老朱心情一直就不错。
像朱檀这种能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的,老朱是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破口大骂的。
在乾清宫见了老朱。
老朱果真如朱允熥猜测的那样,不仅没对朱檀过分苛责,还颇为柔和的叮嘱朱檀注意身体,还得好生调理。
之后,又冲朱橚说,等过了中秋藩王回京的时候,朱橚要是想回开封,那就回去吧。
只不过,朱橚惦着他那草药基地,当场就拒绝了老朱的好意。
听了朱橚的想法,老朱又表示让朱橚正妃留下,让他们夫妻团聚,王府事务由他长子代为管理。
说到最后,老朱还和他们拉些家常。
以至于最后从乾清宫出来,他们和朱楩的表情差不多,全都有些受宠若惊。
推测到最后,都以为是朱标提前给他们美言的结果。
听了这,朱允熥吃味道:“你们咋不说是我给你们美言了?”
两人双双瞥嘴,一脸的鄙夷之色。
“你?”
“你不给我们说坏话就不错了,还给我们美言?”
这俩没良心的。
朱允熥大为受伤,没好气道:“你们咋能这么想,我是那样的人吗?”
正说着,朱楩过来。
朱楩年纪比朱橚和朱檀都小,自然就没有过插科打诨玩闹过。
不过毕竟是兄弟,还是要比别人更熟络的。
“老十,听说你吃金丹吃的,这次差点就没能见到你。”
一听这,朱檀当即扭头瞥向朱允熥。
“十叔你看我干啥,这又不是我说的。”
朱允熥赶忙否认,这锅他可不背。
“不是你吗?”
朱檀还没说话,朱楩就捅刀子了。
有了朱楩这话,朱檀不信都不成了。
“行,算你们狠。”
“你们能卸磨杀驴,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了,晚上的酒宴我看就免了吧。”
一听这,三人赶紧上前。
朱橚率先开口,道:“老十和老十八他们两冤枉你,叔可没有,叔一直都觉得你最讲义气了。”
现在说他讲义气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只会给他们挖坑。
朱允熥气呼呼的,懒得搭理他们。
朱檀和朱楩两个随之近前,一把扒拉开朱橚。
“别听老五瞎说,那才最不是好人。”
“是啊,十八叔和你开个玩笑,你十叔那事儿就是你五叔告诉叔的。”
藩王平日不得往来,朱橚才刚回来,朱楩他上哪听说去。
不过,朱檀也不追究这了。
“瞧你这事做的,老朱做的你怪人家允熥做啥?”
朱橚被排除在外,被卖的裤衩都不剩了。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滚一边去,说老子不是好人,你们就是了?”
挨了一脚的朱檀和朱楩,当即把矛头直接转向朱橚。
就这样,兄弟三人很快打闹在了一起。
晚上,朱允熥在职大设宴招待。
那些王叔中,他熟悉的不少,但不熟悉的同样不少,又不能厚此薄彼请这个不请那个。
因而,这种能单独私下聚会的机会并不多。
这次酒席,朱允熥同样喝的有些多。
不过因朱橚他们三人互相拼酒非争个高低上下,喝的全都比朱允熥多多了。
直到朱允熥醒来准备回宫的时候,他们三人还呼呼大睡没醒呢。
见他们三人没醒,朱允熥也没打扰他们,只吩咐厨房做早餐,便先行一步回宫去了。
又过了几日后,其他诸王陆续进京。
虽非同时,却也是前后脚了,若说他们私下没有联系,鬼都不信。
不过,对于这老朱倒也没打算追究。
在诸王全部到了后,老朱便在宫里安排了宴席。
除了王爷,还有公主。
反正全都是老朱家的人,一个朝臣都没有,也算作是老朱给儿子们接风洗尘的家宴了。
为了弄好这顿家宴,老朱还从内帑中拿出了省吃俭用压箱底的钱。
那菜琳琅满目的,比过年还丰盛。
王爷领正妃带孩子,公主携驸马带孩子,生下还有老朱的妃嫔。
家宴还没开始,王爷公主们就先行到达了,孩子们虽很多都是第一次见,但却也很快都熟络了,绕着大殿追逐打闹一片欢乐。
朱允熥随同朱标老朱仍留在乾清宫苦哈哈的批阅奏章。
不说这只是突然加的家宴,就是过年奏章该批还是得批。
直到天色渐黑家宴快开始了,魏良仁这才现身提醒了句。
“陛下,时辰快到了。”
老朱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把奏章上最后一点儿收了尾。
这才起身站起,道:“走吧!”
朱标放下御笔,紧随其后。
朱允熥翻开的奏章刚看到一半,迟迟都没行动的意思的。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早就想出去了吗?”
老朱脱口而出,直接戳破。
外面的欢闹声传进来,的确是让人心神向往,但他也没想出去啊。
“皇爷爷,您这就冤枉孙儿了。”
“孙儿好不容易才看明白奏章上暗含的意思,被您一打扰孙儿又白看了。”
朱允熥脸色一拉,还怪起老朱了。
“那你别去了,留在这儿继续看吧。”
丢下这句话,老朱扭头就走。
最后,还是朱标帮朱允熥收起奏章,笑着道:“晚宴结束,回来再批。”
朱标虽说宽仁,但还从没偏袒过他,这是第一次向着他说话。
“好嘞!”
朱允熥二话不说,当即起身就走。
其实,不用朱标说,他该走也会走,但有朱标这话,他也能更顺理成章些。
朱标以前知道朱允熥这性子,所以才会对他置之不理,今天大概也是因心情颇好才会给他他这面子。
片刻功夫后,祖孙三人出现。
“陛下到。”
魏良仁一声呼喊,众王爷公主纷纷起身迎接。
因提前告知了老朱马上过来,之前在外面疯跑的那些孩子也都回了父母身边。
在祖孙三人在各自位置落座后,这些王爷公主从座位上走出,领子各自家属给老朱见了礼。
老朱二十六子,就藩十八人。
女十六,下嫁十四人,薨逝两人。
其中长公主临安下嫁李善长儿子,被老朱全家流放江浦未能回来外,剩下的哪怕驸马因错被杀也都在了。
因而,这些人零零总总加起来已达数百人之多了,其中儿子女儿孙子外孙的也达近百人之多。
看着近百个流着自己血的后代跪拜行礼,老朱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了笑容。
“赏!”
老朱一声招呼,内伺端着盖着红绸的盘子鱼贯而入。
“秦王领赏!”
魏良仁一声招呼,朱樉领着家卷近前。
这些藩王有的人数十年不曾回来,有了儿子,无论嫡庶也只给京中报个喜入了族谱就了事。
至于老朱,一大半的孙辈连面都没见过。
这样依次行礼,也是为见素未谋面的孙辈一面。
听到旨意,一魁梧壮汉领着一面相有些尖酸的贵妇,牵着六子两女亦步亦趋走了过来。
“拜见父皇。”
“拜见太子。”
轮到朱允熥,朱樉愣了片刻,这才接着继续,道:“拜见太孙。”
有老朱在,也不用老朱和朱允熥说话。
只听老朱抬眸,幽幽问道:“你正妃呢?”
朱樉正妃叫观音奴,是王保保的妹妹。
朱樉往地下扫了眼,也不敢直视老朱,回道:“她身体不太好不易长途颠簸,儿臣就把把她留在西安了。”
当初让朱樉娶王保保妹妹,也是为了拉拢王保保。
朱樉对观音奴,一直都不喜欢。
“来,还不快见过你们皇爷爷。”
不等老朱说话,有些尖酸那妇人随之把跪着的六子一女推上了前。
这妇人是河间王邓愈的女儿,也是朱樉的侧妃。
被邓氏推搡,最大那孩子率先叩头,道:“孙儿朱尚炳拜见皇爷爷。”
有了朱尚炳领头,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冲老朱叩了头。
看着孙子孙女的,老朱冷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
这种笑,对朱允熥都没有过。
“赏!”
老朱一抬手,下了令。
魏良仁从身后盘子里先拿出玉佩给了朱樉儿子们,之后又拿出簪子给了朱樉两个女儿。
拿到赏,朱樉再次叩头道谢。
谢过之后,退着腾出场地。
“晋王领赏。”
很快,又一魁梧汉子近前。
在他身后,跟着的一妇人则领了七儿三女。
到了老朱跟前,遵照朱樉的流程,朱棡领着家卷也见了礼。
不仅流程一样,到了朱允熥这儿竟也出现了短暂的卡壳。
不管他这些叔叔是诧异于他的突然开窍,还是不满他被册立于太孙。
朱允熥至始至终都正襟危坐,对这些叔叔不知道是啥意思的眼神保有不卑不亢的态度。
只要老朱和朱标在,他这些叔叔不管有啥心思那都得乖乖收敛着。
一系列行礼过后,老朱没再多说,直接喊了行赏。
接了老朱旨意,魏良仁遵照给上一次的标准,把玉佩给朱棡儿子,把簪子给朱棡女儿。
朱棡一家退下,很快轮到朱棣。
“燕王领赏。”
听到这,朱允熥一直一眨不眨盯着大步而来的朱老四。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帝,也是他皇位最有力的竞争之人。
朱棣正妃徐氏,是中山王徐达之女,有三子五女。
到了老朱跟前,先行见了礼。
朱棣心里咋想不知道,反正哪怕是给朱允熥见礼都痛痛快快,一点儿拖泥带水都没有。
行礼过后,老朱道:“起来吧。”
朱樉朱棡两人都是行礼后,先拿了赏这才得以起身离开的。
朱棣行礼后先起身,这绝对算得上区别对待了。
只不过,老朱这特殊照顾,却让朱高炽这大胖子叫苦大跌。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跪下去,老朱一句话他又得起来。
一旁朱高煦瞅着朱高炽一脸的嫌弃,压根就没有打算搀扶一把的意思。
最后,还是徐氏越过朱高煦扶了把朱高炽。
“谢母妃!”
朱高炽有些尴尬,红着脸和徐氏道了谢。
“高炽这咋越大越胖了?”
朱标于老朱之前,询问了一声。
朱棣先瞥了眼儿子,明显有些嫌弃。
见朱棣不为自己说话,朱高炽倒不疾不徐,回道:“回大伯,侄儿已经在很用力控制饮食,注意锻炼了,可不知为何总是瘦不下来。”
毕竟是家业,朱高炽自然也就用了家里话了。
“控制饮食是没错,但也不能伤了身体,还需保持合理才行。”
朱标温和笑着,安慰了两句。
“徐家丫头也老了啊。”
朱标话说完,老朱很快开口。
被喊到的徐氏温婉一笑,回道:“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哪能不老啊?”
以前,老朱他们去打仗,下面将领的妻儿老小都是马皇后帮忙照顾。
徐氏常往马皇后跟前跑,和马皇后的关系很亲近,自然和老朱也新近了不少。
因徐氏能文善武,尤其喜欢读书,自小老朱对她就很是喜爱。
“父皇身体可好?”
老朱聊起家常,徐氏也说起家常。
作为王妃询问老朱身体是大忌,但作为儿媳问问老朱身体,那就没啥可忌讳的了。
“好,很好。”
老朱神色澹然,嘴角挂着笑,回了徐氏的问题。
“允熥啊。”
突然,老朱喊向朱允熥。
“孙儿在。”
一直在偷偷打量朱棣的朱允熥,听到老朱的招呼赶忙起身站起。
“你四叔用兵深得中山王真传,还曾多次出关大破北元,在你四叔在京这段时间,你多和他请教一下。”
“本事这东西不怕不用,就怕用的时候没有,多学项本事傍身,与你将来没坏处。”
朱棣用兵的能力不可否认。
只是,老朱这样说,难道是猜到将来朱棣有可能动兵,让他先提前学会朱棣的用兵手段,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朱允熥脑袋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应下老朱的吩咐却一点都不晚。
“孙儿谨遵皇爷爷圣训。”
吩咐了朱允熥后,很快又瞥向朱棣。
“允熥是咱大明三代储君,也是咱大明的希望,教授的时候不要藏拙,连同拳脚一并指点他几招。”
“他要敢不好好学,不用和咱还有大哥打招呼,只要别把他打死打残,想咋就咋揍。”
有这样的吗?
他自己动手也就罢了,还教给他儿子揍他。
“儿臣遵旨!”
朱棣像头大灰狼似的,冲朱允熥阴测测一笑,随即领了老朱的旨意。
“赏!”
该说的说完,老朱很快下了令。
相比较于朱樉还有朱棡,留在朱棣这儿的时间的确不少了。
听了老朱命令,朱高煦朱高燧兄弟,连同朱棣五个女儿很快利索跪下。
只有朱高炽,良久都没跪下。
他是世子,应先给他赏。
他迟迟跪不下去,魏良仁只能拿着那玉佩等着。
最后,还是老朱开口,道:“行了,免了。”
只是没想到朱高炽还挺执拗,并没有跪到一半中途起身,仍旧坚持跪了下去。
“谢皇爷爷。”
“但礼不可废。”
跪下后,朱高炽气喘吁吁道了谢,又抬起双手,道:“孙儿领赏。”
朱高炽身体胖了些,但朱高炽种种表现却给人留下了不错印象。
老朱对其他行过礼的孙子没啥记忆,却一定会记得朱高炽的。
朱高炽虽没有朱棣的魁梧矫健,注定不会像朱棣成为马背上的王爷,但一定会是个治家的干才。
朱棣一家退下,下一个就是朱橚了。
朱橚目前有七子六女,正妃是冯胜之女。
不愧是学医的,历史上朱橚有十五子十二女,都快赶上老朱了。
因朱橚一直在凤阳,和老朱的书信往来比较密切,所以对朱橚老朱也没说啥。
只是说冯氏一人在开封操持家里辛苦了云云,知道朱橚这次还不打算回去。
老朱还特意把朱橚长子朱有炖喊到跟前,让他多操心一下王府的事情,并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之类的云云。
到了朱橚这儿,朝廷的事情基本就没啥需要他操心的了。
他喜欢医术,又有些天赋,让他往这些方面发展一下,至少也能创造些好处。
毕竟不管咋说,喜欢医术总比其他藩王各种特殊的癖好好太多了。
之后,朱橚一家退下。
紧接着,便是楚王朱桢,齐王朱榑,潭王朱梓,赵王朱杞,鲁王朱檀,蜀王朱椿,湘王朱柏。
代王朱桂,肃往朱楧,梁王朱植,庆王朱栴,宁王朱权,岷王朱楩,谷王朱橞这些就了藩的王爷全家了。
对于这些人,老朱除了该有的赏赐外,或多或少都问了些家常理短的事情。
最主要的,哪怕行进到最后,有些年纪小的已经睡着了,老朱也都亲眼见过这些孙子孙女了。
在藩王之后,则就是公主了。
毕竟是家宴,对于公主老朱问的最多都是这些外孙们的课业,有年纪大任了职的,也会问他们些职务上的事情。
等所有儿女都见过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再之后,老朱直接吩咐开宴。
因之前已经单独见过,自然不用再以家庭单独给老朱敬酒了。
所有人举杯给老朱敬了杯酒,这次的家宴也就算正式开始了。
老朱端坐于首位,那些王爷公主以及各家孩子们都保持个该有的礼仪,没一个敢胡乱擅动的。
瞧着气氛有些压抑,老朱并没有一直留下,简单吃了几口,很快便离了席。
反正老朱该见的都已经见过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再留下了。
家宴嘛,也是为让各藩王公主间唠唠家常的。
毕竟错过这次机会,这些藩王公主之间基本就再没有啥单独联络的机会了。
老朱起身离开,朱标和朱允熥本想跟随,最后被老朱全都留下了。
朱标在藩王公主间本就是宽和,他留下来并不会让这些人紧张,正好也能给他们兄弟姐妹间联络感情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朱标再年富力强,都很难再有这种大团圆的机会。
“爹!”
“皇爷爷。”
朱标和朱允熥双双喊了几声,最后全被老朱摆摆手给拒绝了。
“算了,你皇爷爷也想给你那些王叔们一个放松的机会,有你皇爷爷在,你那些王叔们也放松不起来。”
“这也是你皇爷爷的心意。”
老朱既有这心,要是再拒绝,也就显得婆� ��妈妈了。
之后,得了朱标的特许,在座那些闲不住的孩子早就又开始疯玩了。
朱标则带着朱允熥,和那些王爷们一一去喝酒。
领着朱允熥和那些王爷们说些他们小时候的趣事,主要目的还是告诉那些王爷,现在朱允熥已经是第三代储君了。
他们得像尊敬自己那样,尊敬朱允熥。
毕竟,之前见礼的时候,朱樉朱棡对朱允熥行礼时的迟疑,朱标那是亲眼所见。
不管这迟疑是啥原因,反正肯定不是心甘情愿接受朱允熥的。
在朱标带领下,朱允熥一口一个叔的,那些王爷不管心里咋想,至少表面对朱允熥都挺和善。
一轮酒喝完,之后就是互相之间喝了。
朱标被朱棣几个年长的喊走,朱允熥则被朱楩几人叫走了。
当初一起在大本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同舟共济一块走过来的。
只是几年未见,所有人都成长了很多。
有军校的经历,这些人学得了该学的本事,性子也改变了很多,都没有了历史记载中那样不堪了。
总之,有一个算一个都可称之为大明威名赫赫的一代藩王了。
即便将来他们没有啥太大功绩,但至少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得一个恶名了。
这些人能够安分,朱允熥也很高兴。
至少,等到将来他不用再担心,该咋处理这些人了。
因没有限制,这顿酒宴一直进行到了半夜一点多才结束。
酒宴结束,朱标担心这些醉酒的王爷闹事,亲自安排人把他们送回了住处,并留了人贴身照顾。
而早在宫门落锁之前,女卷孩子们便已经提前离席回去了。
她们也不喝酒,自然不能让她们陪着。
其实,一直留到最后的,也就只有外出就藩的那些王爷。
安排好这些之后,朱标这才领着朱允熥回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