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江屿听她这番不堪入耳的话,终究忍无可忍,“如果你还想利用我,那就别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那是他第一次正面忤逆唐竹,唐竹脸上由愤怒转为短暂的迷茫,随即反应过来,冷笑一声,“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忤逆我?你是不是忘了谁给你这条命?”
她需要的是一个事事都按照她要求来的机器人,而不是这样一个有反抗意识的活生生的人。
“你所做的事,我会一件一件完成,但你也别干扰我,”他不紧不慢的走到桌子前,收起桌子上的东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她眼底多了嘲讽,“你可别忘了,你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你这辈子都做不到和我井水不犯河水!”
他转身和她对视,脸上的气场对比她也毫不逊色,“那你可以把我这条命拿走。”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靠这句话牵制他,他听够了,也听腻了。
以前他可以装作没有听到过,可现在遇到黎晚晚,他想为自己活一回。
最起码这种小事,他想自己做主。
唐竹没想到他突然起了这么强的逆反心理,脸色一瞬间黑到了极点,“没报复成功傅家之前,你这条命得留着,”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认识了一个r国男人,我们很快会去结婚,到时我会跟着他一起搬到r国,你也会去,趁早收拾收拾行李,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傻梦吧。”
江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所以我奉劝你,不要跟这里的任何人走的太近,”她抬手戳戳他的肩膀,“还有,打消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背影如同她的人一样决绝。
江屿在桌子前站了很久,最终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他这一条命自从出生时就是身不由己的,这些年被唐竹作为向傅家复仇的筹码,没有一天不活在被掌控之中。
他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恰巧此时,前段时间黎晚晚送给他的萤火虫罐头里有一只萤火虫在一片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不受控制的拿起那罐头,仔细观察里面亮起微光的虫子。
萤火虫在透明罐子中亮起微光,照亮了他的掌心。
或许是有意义的,他想。
第二天一早,他正打算出门上学,一开门就看到早就守在他家旁边的黎晚晚。
黎晚晚并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人昨天晚上发生了一场争吵,还笑着起身走到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可以吗?”
他没有拒绝她,“嗯。”
黎晚晚又笑了。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江屿见她一直在包里摸索什么,开口问她,“你在干什么?”
她正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给你这个,我昨天晚上去买的。”
他看着那一支躺在她掌心里的钢笔,眸子忽动,“送给我的?”
“嗯,上次去文具店的时候看到这个钢笔,就觉得特别适合你,正好昨天晚上捉知了猴攒了一些钱,就想着去买给你。”
她边说边自己不好意思了,“多亏去文具店的时候老板还没关门,要不然估计就要过几天再给你了。”
她察觉面前的少年发愣,瞪大眼睛问,“你怎么了?不会嫌这个礼物不贵重吧?虽然确实用不了多少钱,但你放心,等我有钱了再送你一只很好的钢笔。”
“没有。”他声音有些涩哑。
“那就收着吧!”她拿起他的手,把钢笔放到他的手中,“回头试一试怎么样,文具店的老板说这支钢笔很容易用顺手的。”
江屿感觉手中传来的微凉触感,看着面前笑的坦率的少女,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点点头。
他原以为去森林捉那些东西只是孩子们消遣时间的玩笑,没想到她昨天辛苦了那么久,只是为了送给他这一支钢笔。
她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心底深处那一朵懵懂的隶属于情感的花,正在悄悄种下种子,生根发芽,可惜他的主人并不知道。
那时候,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细节,江屿也从未有过朋友,只当这是朋友间的心意。
黎晚晚看他许久都没反应,拍拍他的胳膊,“行了,走吧,马上上学要迟到了。”
“嗯。”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格,独自跑到前面为他带路,他则静静的跟着。
忽然,敏锐的他察觉身后某处有一道目光朝他袭来。
他转过头一看,隔了将近百米的距离,他与二楼阳台边的唐竹对上目光。
唐竹正站在阳台上吸烟,一双冷漠的神色在他和黎晚晚身上徘回,唇角绷紧。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角度问题,唐竹并没有看清黎晚晚的样子,只知道那是个聒噪的女孩。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江屿依旧察觉到了她眼底的杀意。
他没有多说,平静的和她对视,母子两人在暗中博弈。
最终,唐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按灭手中吸了一半的烟,转身进了屋。
她讥讽的表情彷佛在提醒昨天两人的对话,让他再一次回忆起自己即将远去的事实。
黎晚晚的身影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童孔中,一瞥一笑都被他刻入心底,成为他此生执念。
彼时清晨的第一道光亮从东方升起,喷涌而下,照在黎晚晚的身上。
也映在将这一幅画面收入眼中的江屿的心底,他从未见过那样赤诚且美好的画面。
那一瞬间他多想让时间定格,没有傅家的仇恨,也没有唐竹不甘示弱的复仇。
他只是江屿,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和所有人一样。
而黎晚晚也只是黎晚晚。
他抬起手,看着面前越来越远的微光,试图握住它,可手心张了又合,他最终抓到了虚无的空气。
自此,少年生存的暗无天日的生活中破开一道口子,照进一抹微光。
自此,那道微光成为了他的执念,让他用尽余生几十年都在尽力追寻。
黎晚晚,他爱她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