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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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地铁,南庄的手机就振动起来,是邬靖发来的微信。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还不算AG的正式员工,AG还要考察你一段时间,看你的表现。你上班之前给我去7-11买五色寿司卷,再去星巴克买蓝莓麦芬和拿铁。”

南庄勾了勾嘴角,打开外卖的APP。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浪费时间和人力亲自去买了,现在下单,等她到公司,邬靖要吃的早餐就到了。南庄顺带还买了自己和林则熙的早餐。

她下了单之后抬头看林则熙:“我给你买了早餐,总共35块,微信转给我吧。”

林则熙剜她一眼:“我是你老公。”

南庄死皮赖脸:“夫妻之间也要明算账,再不给可要收利息了。”

林则熙掏出手机转了100块到南庄的微信上:“不用找了,来,亲我一下就行。”

东城区,崇文门,AG总部,音乐制作中心,手游分部。

“从Java到App Store时代,从付费下载到免费模式,从好莱坞电影授权到洛杉矶明星授权,最后迎来男性玩家主体到女性玩家主体的转变。美国的游戏行业也变化极快。”

邬靖进入AG后第一个负责的项目,是和美国一家纳斯达克上市企业的北京分公司合作完成一个女性玩家为主的手游。会议室内,邬靖对该公司的分析让所有人认真聆听。

“好了,别光顾着听,你们有什么看法?”邬靖说完,身体往后靠,环视全场。

大家都低下头沉默不语,唯独南庄站起身来:“该公司2014年之前都集中火力做3D游戏服务成年男性,题材多为射击或者冷兵器战斗,2014年之后游戏转型为女性玩家为主,起起落落后他们确定了‘女性向’。”

南庄能如此肯定,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查阅了大量资料。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不得不佩服她扎实的准备工作。

邬靖也赞许地点点头,望着南庄问:“所以你有什么方案?”

“他们虽然是美国公司,但做的是‘女性向’的游戏,”南庄身体略微前倾,双手压在桌面上,看了看邬靖,再环视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这个特点让我有个冒险的想法。”

“什么想法?”邬靖十指交叉,目光里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期待。

南庄的视线落在邬靖身上:“比起男性,女性玩家对游戏氛围和整体沉浸感更加注重,所以更加重视游戏的画面和背景音乐,画风清新或者绚丽,音乐唯美浪漫或者暖萌。”

邬靖蓦地嗤笑一声:“楚南庄,你也学会吊人胃口了?别卖关子了,直接说。”

必须的,南庄心想,如果直接说出想法,大家或许会本能地反对,而一步步地引导出结论,不骄不躁地摆事实、讲道理,让大家期待着,最后才说出来,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南庄朝着邬靖微微一笑,淡定从容地继续说:“西洋乐分大小调,而民乐是我国特有的宫、商、角、徵、羽五调,不同于西洋乐,民乐大多从个人情感来谱曲,丝竹神韵以景抒情,更有沉浸感,更适合女性玩家。”

她的话音未落,会议室一片哗然,大家纷纷惊讶地交头接耳。

邬靖也皱起眉:“这是在美国发行的游戏,你要用中国民族音乐?”

南庄保持微笑:“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不分国籍的——食物、科学,还有音乐。”

她刚刚说完,就听到会议室后门传来啪啪啪三声干脆利落的掌声。

邬靖的视线落在鼓掌人的身上,脸色微变,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总监。”

AG音乐制作中心总监岑德咏的深蓝色西装下是一双黑色奢牌定制款的德比鞋。

德比鞋特点是鞋舌与整个鞋面采用一张皮革,两片鞋耳之间用鞋带固定出一些间距,这样便于调节松紧。而牛津鞋的鞋耳是紧紧相对的,所以德比鞋相对而言更加宽松舒适。

也只有集团的中高层才会穿如此昂贵又舒适的德比鞋。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站起来,齐齐低头喊道:“总监!”

南庄正要开口,岑德咏已经走到她面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

“你这份弘扬民乐的情怀值得鼓励,可要获得美国游戏开发商的认可,并非易事。”岑德咏微微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我愿意给你机会尝试。你来负责这次的BGM。”

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楚南庄负责?邬靖担心南庄会搞砸,忍不住开口:“总监……”

岑德咏扬起手,示意邬靖。邬靖话到了嘴边,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

南庄读懂了岑德咏幽深的墨眸里的激励,她双手在腹部交握,重重地点点头。

如果说以前委以重任对她来说是“捧杀”,那么现在的天降大任对她来说就是厚积薄发。这世上没有毫无道理的横空出世,优秀都是在某个方向扎根耕耘的结果。

时间是公平的,你把时间花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

晚上八点,清河五彩城,灯火璀璨。

杨培培下了公交车,准备穿过十字路口回橡树湾。红绿灯前有一排石墩子,是不让车辆驶入广场而设置的。这天杨培培在录音棚里站了一天,脚发麻,红灯又那么长……

没想到这个石墩子的高度刚刚好,坐起来还挺舒服的。杨培培就坐在石墩子上低头玩手机,微博、微信轮番打开,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红灯已经跳为绿灯。

蓦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杨培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走啦。”

他说得很快,走得也很快,就像间谍之间传递暗号,擦身而过时给了她这个信息。杨培培愕然地抬起头。赵祈哲?不知为何,那一瞬她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蓦地心动。

很多时候,我们不一定对大多数人热泪盈眶的瞬间感同身受,却会在一些细碎的时刻,被猝不及防地打动。譬如这一刹那,赵祈哲散发出的那传说中的“少年感”。

绿灯的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十、九、八、七……杨培培终于反应过来,抱着包包就开始狂奔着冲过马路,一路疾奔,终于在小区门口追上了长腿宅男赵祈哲。

“赵祈哲,除了我低智商,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不喜欢我?”

杨培培气喘吁吁的问题让赵祈哲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你自制力差。”

在杨培培表示反对后,赵祈哲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地和杨培培一问一答起来。

“杨培培,你是不是明知会留疤,还硬要挤痘痘,手贱?”

杨培培一脸尴尬:“是。”

“减了十几年肥,越减越肥?”

杨培培硬着头皮:“是。”

“发誓要健身,办了卡,但健身房只去过几次?”赵祈哲见杨培培已经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毫不留情地继续进攻,“说好的再买剁手,最后发现自己是千手观音?”

“除了睡觉的时间不想睡觉,其他时间都想睡觉?买了本手账,开始做计划,但写了几页就放弃了?买了好看的锅碗瓢盆说要做饭,用过几次后,就没兴趣了?”

赵祈哲一口气问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点:“晚上追剧,下决心只看一集,结果看到凌晨三四点,既然天快亮了,那么再看一集吧……”

简直字字扎心。杨培培头都快要埋到胸膛里面了,她承认,她的人生就是一次次下决心又一次次被打脸。她一事无成,就是因为她对自己太好,想改变,却又缺乏洪荒之力。

活该被羞辱。

不过,杨培培转念一想,抬头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赵祈哲大步流星地走着,耸耸肩说:“因为我厌烦了一直说你蠢,我想找出你其他的缺点,然后把你批判得体无完肤。然后我发现,你的缺点就像我的优点一样多。”

杨培培:“……”

她还是去撩公司里的帅哥录音师吧。赵祈哲?她可撩不起。

“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自助餐。”

腕表大叔发来邀约的时候,方如喜正饿得肚子咕咕叫。白天在海淀大街的琴行忙着吉他“上新”,客服小妹请假了,她只能做客服,打一排字最后都要加个“亲”。

方如喜忙到下午三四点还没吃饭,又要赶去培训机构授课,头晕眼花,手脚发颤。

腕表大叔晚上七点来接她时,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到了自助餐厅,她第一时间冲到能迅速补充能量的甜品区,夹起卖相诱人的精致小蛋糕摆满盘子,还直接吃了两个。

蔬菜她不感兴趣,拿完甜品就直奔海鲜类和肉类,三文鱼、北极虾、糖醋排骨、烤鸡翅各种混搭地放了满满一盘子,这才心满意足,一只手一盘蛋糕、一只手一盘肉回到座位。

刚刚坐下,方如喜就看到腕表大叔的面前只放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有次序地放着一些海鲜,摆盘很漂亮。方如喜下意识地问:“你不饿吗?吃得这么少?”

腕表大叔笑着说:“吃完可以再去拿嘛。”与此同时,他瞥了眼她面前的两大盘子说,“你胃口不错啊,但是这算是什么搭配,甜点加鱼肉,吃起来不会奇怪吗?”

方如喜顿时感到羞惭,可又不愿意示弱:“不会的,我喜欢。”

幸好他们接下来的聊天没有被这段尴尬的对话干扰。两人边聊边吃,腕表大叔解决完那一小盘海鲜后,起身去拿别的食物,他吃完的盘子空空如也,服务员很快收掉了盘子。

没过多久腕表大叔就拿着一小盘蔬菜过来,用叉子卷着菠菜吃。

服务员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般很顺畅地帮他撤掉盘子,所以他的桌面永远是干净整洁的。方如喜看着腕表大叔吃完蔬菜,再去拿一盘意大利面做主食,配上一碗鸡汤。

他一道一道地吃下来,非常有层次,也享受着服务员的服务。

可方如喜呢?她盯着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甜品和吃了大半的鱼肉,尴尬得都快哭了。而旁边的服务员也很尴尬,他们帮腕表大叔撤了好几次盘子,可方如喜的食物还没吃完。

服务员的眼神里甚至有了鄙视,仿佛在说:“拿那么多干吗?根本吃不完!”

方如喜的脸红得滴血,她蓦地站起来:“我去下卫生间。”

她几乎是狼狈地逃到卫生间,洗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用纸巾擦手的时候,方如喜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吃自助餐最见阶层和性格,她觉得自己就像乡下来的刘姥姥。

她不知道腕表大叔的淡定优雅是他从小家庭的熏陶,还是后来他提升阶层后慢慢改变的。她只知道,像她这样从底层往上爬的人,每一步、每一点都是需要训练的。

方如喜突然想起南庄说的那句“你怀揣着‘找一个人宠爱我’这样恋父情结一般的情愫”,可是方如喜真正想要从腕表大叔那里得到的,不是所谓“干爹的宠爱”。

她喜欢腕表大叔,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而是因为喜欢他所代表的中产阶层。

对底层人民来说,食物是填饱肚子的;可对中产阶层来说,美食是一种享受。

方如喜向往那个举手投足都利落、精良的阶层,她希望自己也可以像他们那样,足够克制与优雅,摆脱低级的快感,获得更高级的愉悦。她想融入他们,完成阶层上升。

“吃饱了吗?我家就在这附近,是上下层的loft,今晚住我家吧。”回到座位上后,腕表大叔发出邀约。

方如喜低下头犹豫了片刻:“好。”

波士顿,Brighton区。

“这里坐公交到哈佛大概十五分钟,乘坐地铁绿线去波士顿大学也只用十几分钟,房租比Cambridge和Back Bay要低很多,一居室只要1500美元。”

房产中介的话让艾筱澍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要”1500美元?

艾筱澍现在住在适合哈佛及MIT学生的学区房所在的Cambridge区,这个区警力很足,治安很好,但是房租太贵,所以她想换个便宜点的区。

可房产中介并不会察言观色:“住在Brighton区对于你们中国学生来说是最佳选择,因为这里距离‘超级88’非常近,在波士顿想买到中国食材,除了位于downtown的,就只有这里了。”

华人购买食材只能去亚洲超市,在波士顿以中国超市和韩国超市为主,“超级88”就是华人超市。这确实是很诱人的条件,可是,她“穷癌”犯了。艾筱澍悄无声息地叹息了声。

艾筱澍挺直背脊,打断了房产中介的话:“Mission Hill区还有房子吗?”

房产中介推了推眼镜,语调变冷了不少:“这是南波士顿的黑人区,环境类似纽约著名的Harlem,平均家庭收入非常低,犯罪率高,建议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挑战。”

阶级分化如此明显?艾筱澍刚要回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那我就在Brighton区和别人合租一套studio吧。”

Studio是工作室房型,房间大小与双人标准间相同,通常包括卧室区、厨房区、生活区和卫生间。所有的区域除了卫生间外都是连通、没有隔断的。正合艾筱澍的意。

艾筱澍转过脸去,亚裔?日本、韩国还是中国?

格纹大衣后面绣着一只雅魅的天蝎,搭配黑色高领毛衣和卡其休闲裤,虽然是坐着,但身姿挺拔,他察觉到艾筱澍的视线,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交接,生生地打了个照面。

艾筱澍庆幸自己是出门倒个垃圾都永远精致到脚趾甲的人。

浪漫俏丽的刺绣贴花上衣,搭配羊毛织绳蕾丝裙,空气中都是细腻甜美的味道。纤细的“抛物线”眉形自然大气,焦糖色的眼妆晕染眼窝,画上眼线堪比整容真的不是瞎说。

天蝎男先咧嘴笑了笑,开口问:“中国人?”

艾筱澍不无惊喜,面上却淡淡的,红唇勾起:“青岛。”

天蝎男吹了声口哨,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台北。”

听出来了,这么明显的台湾腔,艾筱澍忍住笑,保持女神范儿。

房产中介虽然听不懂中文,但看得出来两人要合租了,立刻和接待天蝎男的中介商量了一番,拿出一套房源。

“我叫裴曜芒。‘虏阵横北荒,胡星曜精芒。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李白的诗。”裴曜芒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到艾筱澍旁边,“我之前住在地铁红线的终点站Quincy。”

艾筱澍微微颔首:“那里的海景房优雅自在。”

裴曜芒耸耸肩,撇撇嘴:“可是去哈佛,来回耗时将近两个小时。”

“巧了,我在伯克利音乐学院。”艾筱澍歪了歪脑袋。学校旁边就是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你们哈佛学生会竞选获胜者的口号还是‘给我们更厚的厕纸’?”

美国在卫生间方面的细节确实领先国内不少,绝大部分大学、公园、餐厅、博物馆的公厕都配有手纸,还有一次性马桶垫可以用。所以很多老外在中国如厕会遭遇尴尬。

裴曜芒不以为然地摊摊手,翻了翻白眼,他的肢体语言很丰富,颇有喜剧效果。

“我认为重点是哈佛教工和学生的政治‘左倾’,已经危害了学校的学术自由。哈佛在‘冷战’时被称为‘查尔斯河上的克林姆林’,而现在学校的风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房产中介都不好意思来打扰他们热火朝天的谈话。

“这套房子要和房东直接签租房合同,所以流程比较麻烦。”房产中介介绍完房源、地理位置和配套设施之后,抬起头看了艾筱澍和裴曜芒一眼,“你们有SSN吗?”

艾筱澍和裴曜芒异口同声:“没有。”

说完,两人对望一眼,无奈地相视一笑。

SSN相当于一张智能身份证,记录着主人在美国生活的信用信息。

“那就把护照、offer、奖学金证明都交上来,我们找律师确认这些证件的法律效力。我还会和房东一起打电话给你们学校,到留学生管理处询问。”房产中介耐心地说。

艾筱澍诧异地挑眉:“手续这么烦琐?”

裴曜芒耸了耸肩:“因为美国法律规定,即使房客拖欠房租,房东也没有将其扫地出门的权利,所以在入住之前,房东会比房客还警惕,特别怕被骗。”

房产中介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带二位去看房吧。”

艾筱澍刚刚起身,裴曜芒就凑到她耳畔轻声说:“看完房,我请你吃中华料理。”

中华料理?你确定这不是日语直译吗?艾筱澍莫名地被戳中萌点,忍不住笑了。

海淀区,西二旗,中关村软件园。

赵祈哲公司里有个四十二岁的程序员跳楼了。他的工位被警方用黄线圈了起来,工位上的姓名牌被HR取走了。已故之人的水杯、笔盒等私人物品还凄凉地留在工位上。

办公楼的台阶上,满是脑浆和血,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抱头痛哭。

“听说是被劝退了,接受不了才跳楼的。看来中年失业很恐怖啊!我们到中年是不是也要背负四座大山——房贷、车贷、赡养老人、教育子女?”

办公室里几个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程序员在唏嘘感叹地聊着。

“其实我觉得,你享受了行业上升期带来的各种红利,就要为行业下行期的阵痛做好准备。对于身处一个衰落期的行业里的所有人来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个程序员据说同时背负着两套房贷,他为什么不卖掉一套房支付另一套房?”

“炒楼党都是把杠杆用到极致的,连首付都是各种现金贷借出来的,自己撑死就还个按揭。把房子卖了?扣除利息和交易税费,房价不涨个三成以上,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听说他出身农村家庭,从小成绩优秀,北航本科,南开MBA,一直在互联网巨头公司,买房买车结婚生二胎,他的前半生,可以说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凤凰男的传奇了。”

“可是后半生呢?看似幸福,其实背负着高昂的房贷、孩子巨额的教育费、随时会生病的老人,他必须活得像个移动的印钞机。这就是我们这群人中年生活的写照。”

中产阶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他们和大众之间隔了气泡水、牛油果、马拉松、咖啡机、吸尘器的距离,但他们与真正的上流社会之间,始终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年薪二十万,却活得像条狗》《年薪十二万,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很穷》等公众号爆文就可以看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焦虑,人到中年甚至比青少年时期更迷惘彷徨。

赵祈哲原本不想参与讨论的,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开口了:“不结婚,不买房,不生孩子,不就可以不做油腻又抑郁的中年人了?”

那几个程序员转过头来看着赵祈哲,有个刚结婚的程序员说:“你还年轻,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你都愿意,何况结婚生子买房?”

赵祈哲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爱是什么?”

“爱是明明知道她很笨、很差劲,你还是觉得她很好。”新婚蜜月期的男人说出来的话果然不一样。

其余同事都开始起哄,唯独赵祈哲皱起了眉,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

那是双手叉腰、一双杏眼瞪得又大又圆的杨培培。

为什么会想起她?大概是因为,在他的圈子里,最笨的人就只有她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下班回来

的赵祈哲穿过走廊,还没走到404门口,就看到门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倚墙站着。赵祈哲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有点开心。

他没说话,走过去开门。杨培培一看到他就唉声叹气地说:“我忘带钥匙了。”她不等赵祈哲反应过来,就仗着自己个子矮小,从赵祈哲的手臂下钻过去,甩掉鞋子进了屋。

“赵祈哲,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叫职场贱人。”

杨培培瘫在沙发上,翻着白眼继续吐槽:“他表面上对你友善,背后捅你一刀;他工作能力烂透了,打小报告倒是超级擅长;干活时找不到他人,邀功时却瞬间现身……”

赵祈哲把外套脱了,故意往杨培培身上一丢:“还有人比你更‘戏精’?”

外套罩在杨培培的头上,她伸手扯下外套,瞪了赵祈哲一眼,用手指整理了下凌乱的刘海儿:“跟你说,昨天我们工作室的前台妹子被上司骂了,在微信上跟我抱怨。”

杨培培坐直身体,继续说:“我对那个老是倚老卖老、满嘴荤段子的上司也看不顺眼,就陪着前台妹子吐槽了几句,结果下午那个上司就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那个前台妹子把你骂上司的聊天记录截图给他了吧?”赵祈哲很快猜到了。

杨培培越说越气,站起身来,横眉竖目:“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直接把我们聊天的完整截图给上司看,因为她也骂了上司。然后我直接去找她,气势汹汹地说‘招惹我,你也没好果子吃’,她明显被吓到了。”

赵祈哲惊讶地挑眉,平时纯良无害的“傻白甜”杨培培,气场居然可以这么强?

杨培培仿佛看透了赵祈哲的心思,嘚瑟地摇头晃脑,蹲下身找杯子。

“职场贱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什么新人被欺负很正常,我才不信!你强他弱,你弱他强,就要摆出‘本宫不好欺负’的样子来。我始终相信在职场,业绩大于关系!”

赵祈哲走到茶水柜前,咕噜咕噜喝下一大杯水:“那万一在你的团队,关系已经大于业绩了,所有人都沉迷于内斗,你怎么办?”

杨培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杯子,她也渴了,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拿起赵祈哲的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下去:“那我就辞职!那样的团队,是垃圾,早点滚蛋!”

赵祈哲的视线停留在杨培培手里的杯子上,有点发愣。

杨培培后面说的话,他都听不见了,他突然想起《乔布斯传》里的一段话:“乔布斯人生的转折点是什么?不是创建苹果或推出iPhone,而是遇见劳伦娜,她伴随他走过低谷,当他患癌症时不离不弃,看他走上世界之巅。因为她,他不曾孤独。”

波士顿,艾筱澍和裴曜芒的合租studio。

“醒了?你的读书报告和论文,我都帮你写完了。”

裴曜芒坐在床边,伸出食指沿着艾筱澍赤裸的背脊曲线往下滑。艾筱澍趴在床上,头发如瀑布般散落在枕头上,她两只手臂高高举过头顶,打着哈欠说:“谢谢。”

艾筱澍慵懒地翻了个身,抓起内裤穿上:“我的GPA就靠你了。”

在美国,大多数用人单位在招聘时,对GPA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基本要3.7以上。

为了毕业后找个好工作,艾筱澍几乎每天都在算计着自己的GPA,要多少门课拿到A才可以,哪怕只是一份占总成绩5%以下的作业没有拿到满分,她都很焦灼、很郁闷。

“放心,我可是哈佛学霸。”裴曜芒笑着拍了拍艾筱澍只穿着内裤的臀部。

两人吃完早餐,就各自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美国大学宽进严出,作业永远写不完。一门课有一到两个期中考试、四到十份作业、一篇论文或者一个小组项目,还有一个期末考试。每一个环节都会算上分数。

所以,为了拿4.0的完美GPA,在不能确保自己期中、期末考试都拿满分的情况下,艾筱澍力求自己的每一份作业和小组项目都拿满分。现在有了裴曜芒,她更加有自信了。

“你这是合租还是同居啊?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他是你男朋友?”

休息的时候,艾筱澍坐在马桶上和杨培培视频。杨培培刚刚看了她房间的照片。

“别想多了,他有女朋友,异国恋,那女孩在台北等着他学成归来。”

艾筱澍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杨培培瞠目结舌:“你又做‘小三’?”

“没办法,为了我的GPA。”艾筱澍解释一句,“GPA类似于国内的大学学分。”

杨培培五官扭曲,表示很难接受:“没想到还有人为了学习成绩……”

她的话被艾筱澍的一声冷哼打断了。

“我千里迢迢跑过来留学,就是为了以后找到高薪的工作,所以GPA就是我的命,”艾筱澍转过身,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你知道我们学费多贵?每堂课两百多美元!”

杨培培刚想说她“三观不正”,艾筱澍站起身来:“我要去赶due了,回聊。”

说完,艾筱澍挂断了视频聊天,提起裤子,洗洗手,走出卫生间。

“你在做什么?”艾筱澍突然好奇地想看看哈佛大学的作业。

裴曜芒转过身,把艾筱澍拉到他大腿上坐着,耐心地给她展示屏幕上的英文:“这是‘美国宏观经济’课的作业,要用两页纸给特朗普提出如何降低1%的失业率的方案。”

“只要两页纸?”艾筱澍伸出手臂搂住裴曜芒的脖颈,呵气如兰。

“虽然只要两页纸,但我首先要重新温习所有降低失业率的政策工具,然后阅读近一年的宏观经济的报告,最后借用学术论文和政策工具来算出哪个工具最快最有效。”

“辛苦了。”艾筱澍勾唇笑起来,俯身凑近,胸前的柔软被裴曜芒的胸膛挤压成一团,“忙完这个,就帮我写个小组报告吧。”她说完,妩媚地伸出舌头舔弄了下他的唇。

“没问题。”裴曜芒一把揽过艾筱澍的纤腰,用力啃噬她的唇舌……

AG总部,电竞会议厅。

室内暖气很足,林则熙脱了外套,搭在办公椅上,针织毛衣搭配格纹衬衫,打造出轻松休闲的美式风格。而楚御明的羊毛毛衣配上素色衬衫,英伦风的优雅贵族感无可挑剔。

“光记录眼位有什么用?”有位股东提出异议。

林则熙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语气淡定地陈述:“无论是推塔、拿龙、入侵野区、团战、传送,均离不开眼位,在一场比赛中,视野上的差距直接影响比赛的结果。”

股东皱眉:“林队长大概是AG有史以来,最看重数据分析的队长了。”

林则熙并不否认,表情不卑不亢,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位股东身上:“你们都说我们的敌队状态下滑,其实我们的胜利,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专门分析过敌队,将他们的小习惯和操作方式等一一记录下来,并通过数据分析,形成克制。”

第一天打的时候基本上保持五五开的局面,但是第二天AG团队突然打了个6︰0。因为敌方的很多套路都被研究透彻,包括每场团战的胜率以及开团时机。

“好吧,那我们就听听林队长你力推的数据分析师的说法。”股东认输地说。

数据分析师开始在投影仪前分析他记录的对战双方的BP、擅长使用的英雄、版本强势英雄、ter英雄的选择、插眼的时间和位置、覆盖的区域、选手的习惯和小动作等。

会议结束,楚御明的助理走过来,让林则熙留步。

偌大的会议厅,很快只剩下林则熙和楚御明两人,楚御明修长的手指慵懒地敲击着桌面,嗓音漫不经心:“你觉得我们还需要培养更多的电竞数据分析师?”

林则熙坐回办公椅,手臂优雅地搭在桌上:“比如坦克是先出肉好还是先出护甲好,数据分析师可以把两者对血量的数值一个个计算出来,发现坦克前期出点肉装再堆护甲产生的性价比是最高的。这就是用数据说话。”

楚御明颀长的身躯往后靠:“具体怎么做?”

林则熙扬了扬睫毛,目光自信而坚定,锐不可当,俊美的脸颊上似有华彩流转:“数据分析师把结论交给教练,教练再针对选手做出特殊方案,互相配合。”

他说完,把自己的手机无线连接投影仪,正要给楚御明展示一段集训视频,手机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提醒,是天猫发来的物流信息,“已发货”,上面还有收件人的名字。

“楚南庄”三个字出现在投影仪上,映入楚御明的双眸,他眸色一黯。

可他到底是有耐心的。等林则熙展示完十五秒钟的视频后,楚御明才转过脸来,微眯起眼审视着林则熙,薄唇上扬,语调平稳:“你和南庄,一定不是普通的朋友。”

林则熙有了瞬间的愣怔,楚董认识南庄?

可他到底是沉稳的。片刻后林则熙就从容应对:“我和南庄,是夫妻。”

楚御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则熙察言观色,大脑飞速地运转,他们都姓楚,莫非沾亲带故?

这时旁边的助理开口了:“林队长,你别开玩笑了,或者你的妻子和我们楚董的女儿同名同姓?”

话音未落,助理看到林则熙目光里闪过一丝震惊,空气瞬间凝滞。

三秒、五秒、十秒。楚御明罕见地眉心微蹙,声音倒还平和:“领证了?”

林则熙的手搭在白色烤漆会议桌上,指尖发白。因为要展示投影仪,室内的灯都被关了,落地玻璃窗外是雾霾笼罩下的明城墙遗址公园,令人感觉分外压抑。

楚御明身体前倾,定定地瞪着林则熙,略微扬起声调,再问一遍:“领证了?”

一旁的助理惊讶得目瞪口呆,倒退一步,伸手捂住嘴。

林则熙无法承受楚御明强势的视线,耷拉下眼。满室难堪的沉默。

助理看楚御明的脸上阴沉得可怕,想要劝慰几句,却不敢开口。林则熙胸口微微起伏,努力调整着呼吸,然后再度扬起目光,和楚御明肃杀的视线硬生生地碰撞在一起。

两个气场卓绝的男人对视了足足五秒,彼此的眼神已经回答了一切。

楚御明蹙起的眉心,终于缓缓地舒展开。他突然有些倦了,把视线从林则熙的身上移开,扬扬手示意助理,继而他整个人颓然如玉山将倾,靠到办公椅的靠背上。

助理心领神会,开口低声说:“林队长,你先回去吧。”

林则熙不曾眨过的眼睛也疲惫了,他轻轻闭了闭眼,站起身来,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先走了,楚董。”

AG是晚上六点下班。南庄晚上七点叫的外卖,九点才吃完。

因为一直在忙着编曲,各种代码看得眼睛干涩发花,她忙不迭地仰头点眼药水。因为要戴着耳机反复听,所以有点耳鸣,她摘下耳机后,下意识地把食指伸进耳朵里掏了掏。

堆积着各种音源软件和书籍的工位上一片凌乱,南庄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差点尖叫出声。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南庄拍了拍胸脯,没好气地瞪着站在她的工位前的林则熙。

整个手游分部的工位区只剩下她一个人,灯关了一半,林则熙的背景是一片暗沉,从他头顶砸下来的灯光勾勒出他五官的深邃� �横,睫毛的长影遮住了他的目光,情绪莫辨。

她懒得理他。外卖总是很咸,她口渴了,拿起杯子走向饮水机。

饮水机的插头被拔了,没有热水。南庄站在饮水机前,纠结了片刻。不是她矫情,是她过几天要来“大姨妈”了,喝凉水会肚子疼。看她站在原地,林则熙迈开长腿走了过去。

南庄转过头,看到他面无表情、寒气迫人的脸。

“你这什么表情?谁招你惹你了?”南庄甩给他一记眼刀,她实在有点渴,皱了皱眉,还是弯腰接水,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就喝几口凉水,应该没事,这次应该不会痛经。”

南庄的食指按下开关,凉水咕噜咕噜流到杯子里。

她的右手握住杯子,指腹隔着硅胶都能感受到那水冰凉的温度。

没办法了,南庄接了半杯水,直起腰来,把水杯往嘴边送。

下一秒,她手上的杯子就被一双修长的手夺走了。

水面荡漾,冲击着杯子两侧,激起细小的水花,微波潋滟,星星点点,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显出几分迷离暧昧,旋即恢复平静。

“你……”南庄侧过脸,耳边的鬓发被风稍微带起,眼睁睁地看着杯子被送到林则熙的薄唇边。他并未看她,微垂下眼,下颌轻仰,含了一口水在嘴里,然后放下杯子。

南庄睁大眼睛,她到底是聪明的,对男女之间的套路也一知半解,见他一直把那口水含在嘴里,她猜都猜到他意欲何为了。林大神的口味越来越重了,她可消受不起。

她本能地想转身逃走,早就看出她意图的林则熙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拉,她整个人就往后跌去,撞入他的怀抱。

又是这种失控的感觉,心跳加速,一呼一吸的气体仿佛提高了好几摄氏度,脸也变得灼热起来,眸中的惊慌是掩饰不了的,南庄只能下意识地咬住下唇,闭紧嘴。

在花式接吻这种事情上,林则熙向来是无师自通。

他的右手臂揽住她的腰,左手先是搭在她的锁骨上,然后顺着她的脖颈往上滑,最后他的拇指和食指在她的下颌处发力,一路往上,捏住她的脸。南庄无法自控地张开了嘴。

不给她任何喘息和反抗的时间,林则熙俯下身,把嘴里的水送进南庄的口腔。

凉水已经变得温热,带着他特有的清新味道,似乎还有点甘甜。

他掌心干爽,依然捏着她的脸。她只能咽下去,干燥的喉咙瞬间得到了滋润。

他的唇稍微离开了一秒,气息炽烈,音量若有若无,缠绵氤氲:“够不够?”

可不等她回答,他的唇又重重地碾压上她颤抖的唇,舌尖强势地探入,细细地扫过她的牙齿,再勾缠住她的舌。两条舌在她嘴里绕着圈,激吻得黏稠的唾液从嘴角溢出。

他的气息和体温彻底侵袭了她的感官和大脑,她一阵头晕目眩,无奈地闭上眼。

实在是因为渴,她不知道吞咽下多少唾液,他显然是刚喝过咖啡没多久,她能品出这是夏威夷火山熔岩里培育出的那种咖啡豆,略带一种葡萄酒香,苦中带甜,口感香醇。

因为闭上了眼,好像就没那么羞耻了。她内心真实的渴求喷涌而出,激荡成灾。

面色潮红、意乱神迷的南庄伸出手臂,环绕住林则熙的脖颈,呢喃:“不够。”她极力地吸吮着他的唇舌和口腔里甜美的甘汁,她饥渴,不光是喉咙,是全身每个细胞。

她的贪婪让他的动作微微顿住,稍稍离开她的唇。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压着鼻尖,双唇的距离不到五厘米,彼此都剧烈喘息着,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空气仿佛在燃烧,她的唇红肿发烫,可是不够,她还想要。

她舌尖抵开他的唇游入其中,她的双手捧住他的脸,舔舐、吸吮、啃咬……

这是她第一次情不自禁。

他眸色一沉,就势将她抱起,让她的两条腿环住他的腰,他长腿一迈,让她坐到饮水机旁边的飘窗上,飘窗上放着一个用旧的电子琴,是给编曲者找灵感用的,音色还算清朗。

南庄一坐上电子琴的键盘,琴声骤然鸣响。

他张嘴啃噬她绯红战栗的耳垂,搂着她腰的大掌从她的针织衫下灵巧地探入,手茧微微摩挲她娇嫩的肌肤。她难耐地扭动臀部,身下的电子琴发出一连串急促刺激的音符。

“呜……”南庄像小动物似的呜咽出声,听着却像是嘤咛。

她的呻吟让他的理智之弦颓然崩溃。“啊!”南庄一声轻呼,腰部被他用力揽过去,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后仰,胸脯被送到他面前,他垂首把头埋进她的胸口。

南庄蓦地后悔了,她不该主动,现在局势已经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她心里在懊悔,可身体很诚实,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一掌用力抵着他的后脑勺,辅助他的吸吮动作。她竟然很想要,想要他进入她身体的深处。

那一瞬,南庄蓦地想起写《霸王别姬》的女作家李碧华说过的一句话:“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

她曾经很不齿于肉体的交缠,可在这一瞬,她发现这是自然而然的人性本能。除却道貌岸然的社会属性,人的皮囊里还藏着原始、粗鲁的动物属性,虽下流,却真实。

电子琴的键盘因撞击而发出零碎的声响,让她的理智回魂了几分。这是在办公室,虽然寂寥无人,但随时有可能有人折返,虽然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这是严肃工作的地方。

“够了!”她的声音喑哑得不成腔调。

然而林则熙停止动作的原因,不是她突兀地喊停,而是当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腹部往下滑时,他倏忽浑身一颤,愕然地瞳孔收缩。因为他的指尖,感受到了她的濡湿……

他喉结滚动,眸色收敛,极力克制,颤抖着手,松开了她。

崇文门自古以瓮城左首镇海寺内镇海铁龟著名,历史上的税关之苛使外埠客商望门生畏。当年的美酒佳酿大多是从河北涿州等地运来,先进外城左安门,再到崇文门上税。

这里曾有百年的醇酒飘香,晚风将残存的微醺吹向写字楼里两个垂着头喘息的人儿。

他们花了整整十分钟,才让身体内的灼热渐渐退潮。

差点就刹不住车了,南庄暗自心惊。

林则熙则迈开长腿走向卫生间,用冰冷的水冲洗面庞,刺激毛孔,让理性回归。

等他折返工位区,南庄已经调整好呼吸。她瞥了眼时间,快晚上十点了,回去还要继续编曲,于是她走向工位收拾东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我们走吧,回家。”

她不知道,林则熙正在耐心地凝望着她,刚才,她的享受、她的主动、她的渴求、她扭动的腰肢、她攀附的双臂、她迷蒙的双眸、她潮红的肌肤,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

她隐藏得那样深,今夕何夕,终于春光乍泄。

林则熙不露声色地扬起唇,眸色越发深沉。

墙上的挂钟嘀嗒一声,分针正对着“12”,时针对准“10”,晚上十点整。

他们竟然交缠了足足一个小时,对话却没有超过十个字,全凭眼神和动作。

收拾好之后,南庄抱着书包抬起头,林则熙的目光恢复了冷艳,嘴角下沉地望着她。

“不走吗?我……”

南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则熙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你喜欢我。”

四个字就像终审判决,狠狠地砸下来。

对,这是陈述句,像青铜器一般厚重沉稳的陈述句,不带一丝一毫的犹疑。

这是宣判,一锤定音的宣判,不接受任何反驳和异议。

他微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像古代的角斗士。他的瞳眸仿佛宇宙黑洞,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其视界逃脱,如果她自诩为太阳,他就是比她质量大八倍的黑洞。

所以和他对视的时候,时间都会消失,那双瞳眸是不断下陷的旋涡,勾魂摄魄。

南庄微微蹙眉,斟酌着他的语气和眼神。明明是第二人称,可他的每一个字都极具侵略性。他根本不需要得到她的肯定,他就是在宣誓他的主权,他要开始侵略她的全世界。

南庄咬了咬红肿

的下唇,她承认这一次,他不是一厢情愿。

她承认,她喜欢他,喜欢他往昔种种的温柔守护,喜欢他此时此刻的霸道。

而他这志在必得的强硬延续到他下一个短促有力的句子里:“回家。”

他拉住她的手,转身往外走,穿过悄无声息、光影变幻的工位区,穿过清冷空气和暖气缠斗交融的走廊,穿过崇文门西大街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穿过亘古幽深的无涯冬夜。

明白了她的心意,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地下停车场永远灯火通明,AG总部的自供暖连占地面积几千平方米的车库都覆盖到了。叮咚,电梯门开,两人走向泊车位。南庄被林则熙一路牵着手,彼此的掌心都濡湿了。

走到那辆奔驰旁边,林则熙先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用手抵住门框。

等南庄坐上去后,他从外面关上车门,再绕到驾驶座,开门上车,先给南庄系上安全带。南庄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掏出来一看,蓦地睁大眼睛,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

林则熙垂下眼,视线落在南庄颤抖的手握住的手机上。

那是楚御明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明天我要看到你和林则熙的离婚证。”

南庄此时已经方寸大乱,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降温,头皮一阵发麻,呼吸短而浅。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楚御明的,除了菅乔染,就是她了。他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违逆楚御明的后果太严重了,简直不堪设想。楚御明是这个男权社会里夫权和父权的代表,他表面上宠爱她,可一旦她触了他大男子主义的逆鳞,他定会让她追悔莫及。

她原本想靠自己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再反抗楚御明,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该怎么办?南庄大脑飞速地思索着,直到林则熙将她的右手拉了过去。

她被迫转过身,低头看他的举动。他把她的手送到自己唇畔,在她的指尖啄吻一口,然后让她的手抵住他的胸口。她的手心感觉到了他壮硕结实的胸膛下那热烈跃动的心脏。

“看着我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嗓音坚定。

一个眼神,胜却千言万语。

南庄抬眸,不光在他的瞳眸里看到熊熊燃烧的信念之火,还看到了她自己。两人对视的瞬间,她就像星星一般反射着他那仿若太阳的光芒。刹那间她的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

“带我走,离开北京。”

人的一生中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崇文门,磁器口,广渠门,双井。

晚上十点半,银灰色的奔驰穿过汹涌的车流,急速驶入辅路,然后在劲松驶入东三环主路。林则熙一路目视前方,薄唇紧抿,车外的灯光被他犀利的五官割裂成细碎的线条。

南庄背靠着副驾驶座,车窗外的夜光从她惴惴不安的脸颊上流淌而过。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放在腿上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咬住下唇,手指抠进安全带里。

离开北京,终究只是暂时逃避,她知道自己肯定很快就会回来。

她的事业、人脉、亲情、友情,都在北京,她离不开北京。

回来之后,楚御明会怎么对付她?让她离开AG?

从小到大,南庄只反抗过楚御明两次。第一次是高考那年,他安排她去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纽约曼哈顿的顶级公寓都给她租好了。为此,她绝食三天,滴水未进。

第四天她几近虚脱,脸色苍白,只能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最后因为低血糖而昏厥过去,被楚御明的助理强行撬开反锁的大门,送到医院。医生说,再晚一点,她就会休克。

当她醒来,她看到了病床旁边中央音乐学院的紫色录取通知书。

她成功了。

小事她可以妥协,但人生大事,她绝对不能被人左右。

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对抗楚御明的能力,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说到底是因为,她还没有经济独立,只能受制于人。她想做游戏音乐制作人,AG是业内最好的平台。

现在她接触到的大项目和客户,都是AG给她的。在别的平台,就算是九艺游戏,她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行业顶尖的合作伙伴和能让自己如此迅速成长与进步的机会。

大公司里高比例地聚集了一群优秀的人才,并且这群人都是在共同的环境里成长,因此即便未来的职业选择不同,大平台的气息还是相通的,这样的人脉圈更容易产生共振。

充分利用好这群人,他们可能成为你未来的合伙人、创业伙伴、未来客户。

当你进入一家大公司时,公司之前在行业中的积累就是你的起点,你是踩在别人的经验和错误上行走的,这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并且能更快地进入一个行业甚至在业内立足。

同样是螺丝钉,火箭上的和桌椅板凳上的完全不同。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离开AG。

穿过北京工业大学的南门,奔驰驶入京哈高速,翻越东四环的立交桥后,林则熙开始加速,时速直逼150,飞快蹿过灯火璀璨的欢乐谷和一片绿野的CBD高尔夫球场。

南庄陷入了两难的选择,事业发展,婚恋自由,现在她只能二选一。

林则熙一边保持着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速度,一边飞快地瞥了南庄一眼。

南庄察觉到他的视线,眉尖微皱:“不用安慰我,我只想要解决问题。”

原本林则熙不想透露,可看样子今晚不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她就没办法睡觉了。她工作了一整天,他不想让她熬夜。于是林则熙清了清嗓子说:“我会找莫珝一起解决。”

“莫珝?”南庄的确没想到还有这样现成的强有力的战友,“你有什么筹码?”

林则熙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击要害:“我懂你的梦想,也了解你的执着,所以即便是离婚,我也不会让你离开AG。”

林则熙语气轻柔,却带着一腔孤勇。他依然目视前方,仪表盘上的指针指向180。

她闻声,诧异地蹙眉,离婚?他愿意跟她离婚?

南庄转过脸,怔怔地望着他。他线条精雕细琢的侧脸的背景,是迅猛逝去的东五环立交桥,仿佛整座北京城都被他远远地抛在后面。

“为什么?”她蓦地被车窗外工地上的大功率夜光灯刺得双目眯起。

林则熙勾起嘴角。五环到六环之间,建筑物的密度骤降,大片黑色留白穿插在偶尔的光影中,黑夜宛如一头潜伏的猛兽,伺机而动,充满危险,就像每个人暗潮汹涌的未来。

暗夜中,唯独他唇畔的笑容,透着光。

“因为离不离婚,你都是我的。”

这笑容里炫目的光,来自于他刚刚建立的自信。他确定她喜欢他,若两人彼此相爱,又何须在意那一纸婚约?婚姻不过是法律上的束缚,如果可以把它当工具,何乐而不为?

不过他相信不会走到被迫离婚那一步。他自信能和莫珝建立同盟,再和楚御明谈判。

之前他那么在意离婚,不过是因为除了合法丈夫,他没有其他身份可以守护她。

从高中到现在,整整七年,他终于能够以爱之名,牵起她的手。

今生今世,他不会再放开。

听林则熙这么说,南庄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幸好他懂她,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对她来说,成长和梦想的确更加重要。如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只能忍痛割爱。

她调整了座椅,靠背往后,躺下来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累了就闭上眼。”林则熙轻柔的话语飘进南庄的耳朵。

她忍不住想,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爱情说起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你遇见一个人,你愿不愿意和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不舒服,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身体自己知道。

如果你的大脑强迫你靠近他,身体会有压力、会沮丧,就像刚和林则熙领证的那段时间,她很排斥身体接触。

他强吻了她,她气得不行,甚至觉得恶心,最后还怒气冲冲地扇了他耳光。

但是后来,渐渐地她开始接受他的拥抱、亲吻,甚至变得主动。

或许这是因为她习惯了。但是,爱情本身就是一种习惯。

感情没办法用逻辑和理智来解释,面对喜欢的人,身体会给出本能的反应。她想亲近他、拥抱他、亲吻他,甚至想和他有更深入的“交融”。这就是爱情最真实的面貌吧。

她的思绪渐渐平稳,感觉这一夜,她失去了什么,却又得到了更多。

光影跃动在她的眼皮上,像一支摇篮曲,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中途南庄醒来过一次,路边巨大的指示牌上显示着“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

车窗外,是京哈高速外的荒野里寂寥辽阔的黑暗,无星也无月。

林则熙在不断地超车,夜晚的高速路上有很多大货车,当他从两辆相隔不远的大货车之间飞速以S形飙过时,南庄下意识地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驾龄不算长,但是接受过军事化训练的他,开悍马在沙漠山丘上都驾轻就熟。

前方无车,他加大了油门,南庄明显感觉到车速又快了,她怀疑车子要飞起来,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她根本不敢再看仪表盘上的数字。这不是飙车,这是炫技。

在狂野的速度中,除了激情和心跳,还有一种东西让南庄热血沸腾,那就是自由。

阜新、彰武、卧龙湖,刚和102国道交叉而过,长春近在眼前。这无涯的夜,只有亘古的黑暗和刀锋般的风。凌晨三点,南庄终于又在车前灯照出的孱弱光明中沉沉睡去。

直到车速减缓,让她惊醒过来。

4:28 AM,黑龙江,浓雾弥漫,能见度小于500米,时速降到160。

林则熙打开了雨刷,刷去挡风玻璃上凝结的水汽,再关掉远光灯,打开雾灯,有恃无恐地继续超车,只是在超车的时候象征性地按下喇叭,鸣笛示警。

奔驰疾驰在乳白色的浓雾中,恍若一把屠龙的利刃。

因为危险,所以刺激,习惯了这种惊心动魄,南庄反而品味出一丝浪漫。心理学上赫赫有名的“悬桥实验”果然所言不虚。南庄侧头望向林则熙坚毅冷峻的侧脸,莫名地心动。

就这样吧,就让这夜没有尽头,让这道路永远没有终点吧。

她歪下头,在澎湃袭来的困意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度唤醒南庄的,是刺目的阳光。她伸手挡住强烈的光线,眯着眼望向车窗正前方。

平缓壮阔的大江似银色缎带,江上风帆点点,极目远眺,万里无云万里天。

对岸,是晨曦中的布拉戈维申斯克,俄罗斯远东第三大城市。那片土地在1858年《瑷珲条约》签订之前曾属于中国,那座城市曾经也有个地道的中文名字,海兰泡。

南庄转过头看向导航,一夜之间,从北京穿越整个东北三省到小兴安岭北麓,1802.2公里,预计耗时18小时19分,实际耗时9小时23分。几乎是平均速度的一倍。

北纬51°03′,东经129°18′。他们在中国的西北边陲,黑河市。

开到这里,再无前路。也算是天涯海角了。

南庄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平复着激动的心绪,胸口却依然不可抑制地剧烈起伏着。欣赏完风景,她侧过脸。他终于累了,闭着眼往后仰靠在驾驶座上,薄唇紧抿。

她在璀璨纯净的晨曦中静静地凝望着他。

耳郭干净,略有透明感。唇色浅淡,充满禁欲气息。可明显的嘴唇棱角增加了精致的妩媚,这永远是撩人亲吻的两瓣唇。卧蚕和浓睫很温柔,鼻峰却霸气,翘鼻头,窄鼻翼。

南庄突然有些神经质地担心,这么小的鼻孔,他怎么呼吸?

觉察到她的视线,他缓缓睁开眼,嘴角微扬:“想吻我?”

开了一夜的车,他的视线有些蒙眬。她看到他满眼的血丝,呼吸蓦地一紧。

三秒、五秒,她解开安全带,翻过储物格和仪表盘,爬坐到他的大腿上。

即便充满疲累,他的眼睛里,依然有星星。

她心疼地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皮,然后直起腰,哗地扯下他的领带。

他惊讶地挑眉,却没有反抗,任凭她将领带系在他头上,遮住他的双眼。他只是没想到在瞬息之间,她就从温柔变得霸道。

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她已经扣起他的下巴长长地湿吻,不知餍足地舔舐他的唇瓣。她的双手从他的后颈往上滑,十指深深地插入他浓密的头发,指尖划过的头皮一阵酥麻。靡靡氛围热切攀升。

昨晚在办公室克制隐忍的烈火,春风吹又生。

冰冷的身体被点燃了,肌肤一寸一寸燃烧起来,汗液顺着鬓角淌下。他们肌肤的热度交融,宛如持续高烧的病患,他滚动的喉结就像甜美的果实,她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

任何言语都嫌多余,身体最诚实。

晚上十点,杨培培发了一张修图修了半个多小时的“口红试色图”,然后一秒钟刷新一次,看大家的反应。她正忙着回复呢,赵祈哲的评论跳了出来。

杨培培诧异地扬眉,他不是从来不刷朋友圈的吗?

赵祈哲的评论是:“你是卖口红的?你到底有多少支口红?”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杨培培怒回:“二十多支,怎么啦?招你惹你了?”

杨培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网上买口红,客服问她要什么颜色,她说“红色”。

那时候她还不懂什么蜜桃色、南瓜色、脏橘色、姨妈色、斩男色,看着风格各异的数十种色号,完全不知所措。而经过大学四年,现在的她已经成为美妆圈的大神了。

她精通那么多彩妆品牌,买了那么多色号的口红,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在“初老”的路上挣扎着不愿意向前,只是每次都高喊着口号:新的色号,新的一天。

把买口红当成生活的一种仪式感,这种事情,“直男癌”赵祈哲当然不会懂。

他居然很快回复:“你们女生简直把口红这种东西神化了,好像不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买两支口红就能解决了。难道你们的生活已经匮乏到只能用口红来增加色彩?”

杨培培原本正在瑜伽垫上盘腿坐着,听了这句,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出门,拖鞋也不换,就敲响了404的门,喊道:“赵祈哲!你闲着没事想吵架,就面对面地来!”

赵祈哲正坐在餐桌边吃韭菜合子外卖,懒得开门,直接隔着门喊:“我忙着呢,我准备给微信客服写一封建议邮件,为什么在朋友圈里只能点赞,不能点‘呸’?”

杨培培站在门口,气得双手叉腰,提高声调:“点‘呸’要给那些修图修到天花板都变形的‘自拍狂魔’、一出门就要发二十多个小视频的‘旅行达人’和天天在朋友圈转发励志鸡汤的‘戏精老板’,我招谁惹谁了?”

这一番慷慨陈词让赵祈哲忍不住耸肩偷笑,看来杨培培“怨念”很深啊。

他不由自主地转移话题:“你们工作室的老板也是个‘戏精’?”

“可不是!我才应该给微信客服写一封建议邮件,让他们增加‘自动点赞’功能。否则老板发了一条朋友圈,其他同事都点赞了,我没注意到,从此就失去了升职加薪的机会!”杨培培两条手臂在胸前交叉环抱着,愤恨地吐槽。

赵祈哲的嘴里塞满了韭菜,笑得差点呛到。

这下杨培培听到了赵祈哲的笑声,她翻了个白眼,仰着头对着门喊:“有什么好笑的?以后你的女朋友发了一条秀恩爱的朋友圈,如果你忘记点赞,小心一夜之间恢复单身!”

赵祈哲愣了愣,收敛了笑容,抓起桌上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才开口:“所以我不准备谈恋爱,我不会有女朋友。”

门外的杨培培怔了怔,很快怼回去:“说得好像你想有女朋友就应有尽有似的。”

赵祈哲:“……”

杨培培猜都猜得到赵祈哲此刻的表情,她嘚瑟地双手叉腰、歪了歪脑袋,再接再厉地说:“而我呢,马上就要撩到我们公司的帅哥录音师了!你等着被‘狗粮’糊一脸吧!”

赵祈哲不服气地撇撇嘴:“就你发朋友圈的那个小白脸?要多娘炮有多娘炮!”

“滚你的!人家那是精致!”杨培培直起脖子反驳。

赵祈哲嘁了一声:“你才认识他多久?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浮躁的时代,速食的爱情,那我就诚挚地祝愿你们早日交往、早日上床、早日吵架、早日分手。”

杨培培被气得横眉竖目,扬起手啪啪啪敲门:“你给我开门!”

她原本以为赵祈哲会拒绝,没想到很快他就打开门,和杨培培大眼瞪小眼。

杨培培看了看赵祈哲,刚要说话,就被赵祈哲的话打断了。

“你别误会,我开门不是为了让你进来,而是为了在你的面前用力地摔上门,以表示我的轻蔑和不屑。”他说完,面无表情地一扬手,啪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那刺耳的声音和剧烈的振动让杨培培的身体随之一抖,她无语凝噎。

朝阳门外大街,丰联广场大厦,菅乔染工作室。

“你的‘人设’是精英女王,所以离婚不但不是减分项,反而是加分项。但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公布,因为离婚也是一个营销点。”岑德咏竭力掩饰自己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欣喜。

菅乔染没想到自己离婚也可以用来炒作,果然做公众人物是没有隐私的。

造型师正在给她试新的眼线,眼线比平时略长、略粗,在眼尾延长汇合后形成一个俏皮的V形,既调整了“三庭五眼”的比例,又在视觉上缩短了眉眼距,娇美又利落。

“楚御明竟然同意跟你离婚?”岑德咏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菅乔染纹丝不动地被画着眼妆,面无表情:“他曾经答应过我女儿。”

她也没想到,南庄的生日愿望,竟然是她想离婚的话,楚御明必须答应。这么长时间以来,南庄一直在为她的独立和自由而努力。她必须感激女儿,给了她人生的第二春。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岑德咏瞥了眼,把手机递给菅乔染:“说曹操,曹操就到。”

菅乔染示意造型师先离开。她站起身,拿起手机走到落地玻璃窗边,俯瞰隔着一条街道的外交部领事司认证大楼,透过高楼大厦的间隙,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东二环。

她静静地听远在黑河的南庄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然后给自己一分钟时间消化南庄已经领证结婚的事实。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抵着玻璃,窗外蓝天一碧如洗,仿佛触手可及。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菅乔染皱着眉,手指滑下来,“我以前的世界里就只有你爸爸和你,一再干涉你,不肯放手,恨不得包办你的婚姻和人生。”

电话那头的南庄瞬间怔住,原本她想向菅乔染道歉,没想到菅乔染反过来说抱歉。

菅乔染平时高贵冷艳,可她作为一个妈妈的时候,难免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唠唠叨叨,苦口婆心,说一堆话还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也意识到自己太啰唆了,清了清嗓子说:“我会找你爸爸好好谈谈。”南庄如果真的嫁给了爱情,菅乔染一定会帮她争取到底。就像南庄帮她争取独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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