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月廿五,前线兵报回来,秦承泽登时怒不可遏,冲进殿内。
是时茅伟志正在与杜淳之说话,秦承泽一身杀气冲进来,茅伟志一见秦承泽神情便知事发,马上起身。
“茅伟志!你竟敢假传圣旨——!”秦承泽怒吼道,上前扼住茅伟志喉咙,杜淳之登时色变,焦急道,“陛下!陛下手下留情!”
茅伟志被秦承泽推得后仰摔去,撞翻了茶几,秦承泽骑在茅伟志身上,当头就给了茅伟志一拳,茅伟志脑中嗡的一响,不敢挣扎,只得任由秦承泽殴打。
先前茅伟志在太子叛乱时挨的那一下,已令他的臼齿松动,这下被秦承泽活生生地揍了一拳,嘴里断了牙,一口血跟着槽牙掉了出来。
“陛下!陛下!”杜淳之忙过来拉开秦承泽,秦承泽也没料到自己盛怒之下的一拳,竟然会把茅伟志打成这样。
茅伟志狼狈起身,抹了口嘴角的血,看着秦承泽不说话,也不求情。
秦承泽被他倔强的样子气急了,对着殿外大吼道:“来人!把茅伟志给我押进天牢!”
“我自己会走!”茅伟志朝冲进殿内的侍卫道。
茅伟志一瘸一拐地出去,秦承泽兀自犹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须发喷张,不住喘气,看着茅伟志掉落的臼齿,渐渐平息下来。
当天,茅伟志被押到天牢内,牢中昏暗不见日光。
只有张安还在牢房里蜷缩着,看了茅伟志一眼。
狱卒打开铁栅,让茅伟志进去,张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贤弟,你也进来了?”
“唔,是啊。”茅伟志道,“哥俩又凑一块了。”
“来来,聊会儿罢。”张安笑道,“我家里人怎样啦。”
茅伟志答道:“你家被满门抄斩了。”
张安一愣,继而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茅伟志疲惫地倚在牢内,背靠潮湿墙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后,隔壁牢房内,传来张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嘴里翻来覆去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泪眼潸然。
“骗你的。”茅伟志道,“你家,老丈人一家,都保住了。”
张安先是一怔,继而又怒了,吼道:“你他妈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耍我?”
茅伟志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张安无话可说,无奈道:“小爷这辈子被你耍得团团转,也是命中注定的。”
茅伟志转头看着张安,唏嘘道:“可惜了。”
“不可惜。”张安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茅伟志看着张安,心里生出一股遗憾,十年前,他从未想过,彼此会在这么一个地方重逢,也从未想过,最后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关系。
曲曲折折,轰轰烈烈,到得最后,同在一个牢房里,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张安道。
“死罪。”茅伟志道。
张安道:“你他妈的一辈子荣华,还能被治死罪?不说赵将军和夏侯琅是你结义弟兄,秦承泽那小子是你结义弟兄,这好处都是你的。多半是不识相找秦承泽吵了起来,被他关进来的罢。”
茅伟志把事详细说了,张安听得五官抽搐,说:“你这人,放着大秦的宰相不当,非要去北梁当个野人,倒也稀奇,嘿嘿。”
茅伟志道:“你爱当宰相你自个当去,我不爱当。”
正说话时,有人来了,身边跟着个宣旨的,茅伟志坐在牢里,抬头看那官员。
“哟。”张安笑道,“这不是康大人么?”
来人正是刑部康侍郎,茅伟志没跟他打过交道,平日里只和林朝洋说话,这下面的官员懒得打交道。
“想必是林朝洋那厮不敢见你,所以派了他手底下的人来了、”张安比他上道,一看就知道里面的道道。
果然,这康大人也不多说什么,只看着茅伟志,说:“茅伟志,你可知罪?”
“少说废话。”茅伟志道,“读罪名,老子人被抓了,政事堂还在,当心我党羽们纠弹你。”
茅伟志要是抬出别人,刑部侍郎倒不怎么怕,但政事堂个个都是硬骨头,若是蓄意报复,确实是吃不了兜着走。
康侍郎点头道:“刑部治你八桩罪名,一:党同伐异,扰乱朝纲。二:右相干政,妄自尊大。三:里通外族,暗通消息。四:隐报军情,延误战机。五:贪污行贿,私占民田。六:迫害同僚,诛心断事。七:独断专横,只手遮天。八:罔顾道统,有违人伦。这罪名,你认还是不认?”
听完以后,张安与茅伟志一同爆笑起来,笑得乐不可支。
茅伟志笑完后道:“绞尽脑汁拼出这么八桩出来,也真难为你们了。”
张安道:“林朝洋那小子呢?这可不像他写的,你们刑部都混进了些什么人进去。”
康侍郎脸上尴尬抽搐,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茅伟志笑道:“我猜他是陛下临时找来的,这事儿应该连林朝洋都不知道。”
确实,秦承泽知道满朝文武,尤其是大官,很少没有与茅伟志不交好的,就算不交好,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得罪他,就是怕他到时出来了,秋后又算账。
这个康侍郎是刚刚才进京述职的,朝堂里的弯弯绕绕都没弄清楚,就被秦承泽委任如此“大任”,心里还有些小欣喜的。
这下他听得二人这般调笑自己,不由大怒道:“不管你今日认不认罪,你都不用再生妄想……”
“退下!”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喝道。
康侍郎一凛,却是林将军来了。
康侍郎忙躬身,林将军径直进来,朝茅伟志道:“陛下在气头上,这时说不通,左相正在劝他。待陛下气过了,我就设法放你出来。”
“行。”茅伟志也没说谢谢之类的话了,心知与林将军这等生死之交,不必太客气。
林将军又吩咐看守天牢的御林军士兵道:“没有我的手谕,谁也不许进来。”
茅伟志知道林将军是怕有仇家来折辱他,便点头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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