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婷的父母对女儿竟是如此的粗心,完全没有尽到当父母的责任,我觉得真不应该。
后来我问过何文婷,她父母的名字叫什么。从而知道何文婷的爸爸叫何云贵,何文婷的妈妈叫赵梦露。
何云贵整天在外面应酬喝酒搓麻将,对妻子和女儿都很不负责任。而赵梦露都晚上这个点了,还说去逛超市买衣服,我怀疑她常常晚上出去,可能是有了情人,在与人鬼混吧!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值班医生给何文婷量了体温,竟然达到了39.7度!我是医学院的大学生,当然知道这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温度。
那个医生态度不错,手脚利索地给文婷打了一枚退烧针,然后让护士安排床位挂药水打吊针。最后决定要留院观察几天,看看有没有并发症。
这时候有些麻烦开始显现出来,首先是我身上的钱不够交住院保证金;其次护士说病房的床位都满着,最后文婷被临时安排在了走廊里搭起来的小床上。
我在一架IC卡电话前拔通了文婷家里的电话。谢天谢地,此时她妈妈赵梦露已经回家了。我简单说明了情况,赵梦露紧张地说立刻带钱赶到医院。
在赵梦露赶到之前,何文婷又睡着了。我静静地坐在走廊里的一张塑料候诊椅上,看着旁边这个小女孩入睡的脸,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踏实感。
我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一个太虚幻境里,一点也不真实。但是我感到很舒服,因为这里没有顾忌、阴影、过敏与猜测,只有无边的宁静。
我身边这个虚弱的女孩子,就像一个脆弱的芭比娃娃,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这个稚嫩的身体,似乎能把甜蜜的灼痛,注入我终极骚动的灵魂与肉体深层。
像我这样一个在凄惨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大男孩,一直缺乏安全感,一直没有男人的那种强大自信的感觉。但是现在,在我的小女学生何文婷的指引下,我却仿佛到达了一个安全、自信、可靠的秘密花园。
唉,在悲剧尚未显露端倪之前,我没有把这些思想,与卑劣、下流、堕落、罪恶等同起来。
大约二十五分钟后,赵梦露赶到了医院里。她看上去对我的做法十分感动,走近了我,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突然把脸往我的怀里贴过来,让我不禁大吃一惊。她柔声说道:
“韦东凌,你真好,谢谢你!”
赵梦露的眼睛很湿润,眼珠像泡在一大罐蜜液里。即使在女儿生病的时候,她都显得那么冷静,那么气质不凡,甚至富有情趣格调。
赵梦露对我的有点过分的亲密,让我很不适应。我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略显慌张地向她道别。赵梦露塞到我手里一百元钱,说是让我打的。我拒绝了一下,说不用这么多。
赵梦露郑重地说道:
“东凌,你一定要收下,就算对你的小小的报答吧!你要是不收下,咱们的友好关系就到头了。”
我只好收下钱,打的回到何文婷家那个小区,然后骑摩托车回到了无州医学院。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我回到宿舍,好在大鹏没有插门,我轻轻走进去,听到大鹏正打着轻柔的呼噜。
我草草洗了把脸,就悄无声息地上了床,但是头脑里乱纷纷的,在黑暗中很长时间才睡着。
……………………
第二天上午,我先往何家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听,看来文婷还留在医院里,不知道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我想起何文婷那苍白的被病菌灼痛的小身体,抱在我怀里的时候,有一种水银般灵动的感觉。哦,还有那模模糊糊绽放的微笑,是如此的让我心痛。她在我心里激起了怎样的一种情感,我不能细究,我也说不明白。
我决定买上一盒巧克力,去医院里看看何文婷。我对她实在是不能放下悬着的心。
我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去,李雨馨来到了我的宿舍。她带来了一大摞印象派以来的大画家的画册,包括立体派、超现实主义派、未来主义派。
虽然我对美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李雨馨总认为我作为一个“知识全面,有良好素养的人”,应该接受她所喜欢的一切东西。李雨馨抓紧一切机会,给我讲授她的爱好和学问:
比如古典音乐:伟大的贝多芬、天才的莫扎特、热情的德彪西、狂放的柴可夫斯基、不拘一格的拉威尔……
比如美术:梵高那疯狂的向日葵、毕加索那看不懂的油画的浮夸的线条,波利切提式的粉红、达达主义的作品……
比如文学:存在主义、南美魔幻现实主义作品、金庸的武侠小说、琼瑶的言情小说……
当然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知识,比如SHALIMAR香水、CD黑色上装、LV小包包,以及各种口红:迪奥(Dior)、魅可(M.A.C)、圣罗兰(YSL)、香奈儿(el)、纪梵希(Givenchy)、阿玛尼(ARMANI)……
李雨馨跟我扯起来就没个完,我很想立刻出去看望何文婷,可是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假装咳嗽了一会儿,因为我不习惯说谎而感到窘迫。
但是李雨馨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没办法,我只好打断了她,说道:
“这会儿我得出去一趟,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李雨馨失望地看着我,问道:
“什么事?我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奥,不行。这不合适。我的一点儿私事。”
屋里的气氛冷淡下来了。李雨馨不悦地说道:
“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们都已经那样了,你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可以告诉我吗?”
我尽量冷静地说道:
“对,雨馨,我们是已经灵肉合一了。但是尽管如此,有些事情还是各人干各人的好。成天黏糊在一起,感觉并不好。我们还是应该有一定的独立空间,是不是?”
我不去看李雨馨的眼睛,把手插在裤兜里。
李雨馨很聪明,当然能感觉到什么,但她很好地控制着情绪,微笑着说道:
“那好吧,办完了你的事儿,可早点回来啊!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李雨馨就像一个贤惠温顺的家庭主妇,转身把画册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把书摞整齐。
我抽着烟,看着李雨馨安静、瘦削的背影,暗暗问自己:
为什么不明说去看我的学生?为什么把事情搞得这么鬼鬼祟祟?为什么我感到对李雨馨的爱情正在迅速消失?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感觉:一旦一个女人让男人占了便宜,那么男人对她的兴趣就会迅速降低?
我隐隐约约感到,假如我内心有一架感情的天平,李雨馨和何文婷站在上面,那么我感情的天平,已经倾向于何文婷了,如果发展得再严重一些,天平就会倾覆了……
我在烟雾缭绕中不禁有点晕眩,一瞬间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李雨馨闷闷不乐地走了。我骑上摩托车,赶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馨百超市,买了一盒巧克力,然后往无州市人民医院赶去。一路上心情起起伏伏,莫名怅惘。
……………………
我的胳膊肘里夹着一盒包装漂亮的巧克力,乍看就像一个优雅的绅士,浑身上下整齐干净地去看望何文婷,我的生病的小安琪儿。
何文婷不在那个走廊里。我向护士打听了一下,知道文婷已转至308病房。我一路找过去,推开了病房的门。出乎意料的是,我看到何文婷正精神焕发地坐在床头。
她一转眼看见我进去,不禁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欧!韦老师来啦!”
何文婷的爸爸何云贵在病房里,坐在何文婷的床边。而何文婷的妈妈赵梦露不在。何云贵转过头来,露出谦和的笑容,跟我紧紧地握了一下手,连声说道:
“谢谢你,韦老师!衷心感谢!”
他说完一连串深表感谢的话后,又客气地搬过一张塑料凳子。我就坐到了何文婷床边。
何文婷看到我带的巧克力兴奋万分,动手就拆,不顾她爸爸在边上的话语:
“快先谢谢韦老师!看你多馋的样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何文婷快活地说道:
“不嘛,我就是现在就要吃这盒巧克力!行不行,韦老师?”
“当然行啊!买了不就是让你吃的吗?”
何文婷小心翼翼地掰下了一块巧克力,放到嘴里,然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嗯,真好吃!韦老师,你真好!”
何文婷忽然把纤细的手高高地伸过来,几乎伸到了我的嘴边,让我也吃一块巧克力。
因为她爸爸就在旁边,我觉得这样显得太亲昵,不好意思,于是态度有些生硬地坚决拒绝了。
我盯着何文婷花朵一样的脸庞,心旌摇曳。又坐了一会儿,跟何云贵说了些无聊的话,比如:何文婷聪明不聪明,用功不用功,电脑学得怎么样……
大约五分钟后,我就再也坐不住了。那小丫头还抱着考拉熊,一直温柔地盯着我,一个劲地冲我笑。
我起身向他们告辞。何云贵客套地挽留了一下,再次对我昨晚的救护行为表示感谢,并且这样说道:
“你救了文婷的命,以后你就算是我家的亲人了,要像亲人一样多走动走动才好。也不一定非得上课才来,反正有空就过来坐坐玩玩,吃顿便饭,多管管文婷,她太皮了,有你这样稳重老成,有才华的人管教,我也就放心了。”
何云贵真诚地拉着我的手,使劲摇了摇。我点头道:
“好的,何大哥。再见。”
我谦逊地微笑着,做了一个道别的手势,离开了医院。回校的路上,我的心情非常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