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很久没有入眠。李建的话让我心情复杂。我隐隐感到一阵无名怒火：

“这个莫名其妙的坏东西，竟然敢说我的女朋友风骚！”

我快两点了还没睡着，后来又开灯看了一会儿书，但是一想到李建，想到萧玉蓉，书也看不进去。我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一种由焦虑所产生的化学兴奋剂，引发了一阵阵狂躁的愤怒……

后来我终于睡着了，却又在凌晨蓦地惊醒过来。我坐起来看了看表，才五点二十分。我不想睡了，于是我又开始看书……

现在是清晨，一夜没睡好，我的头脑似乎也变得迟钝了，我简直记不清李建说了些什么。使我隐隐地发火的话语，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大家都知道李建老爱开玩笑，他的名声还算不错，是一个既慷慨又聪明的人……

……………………

七点钟，我吃完了早饭，七点二十赶到了萧玉蓉正在值班的校医院。

再过十分钟就要换班，因此我朝门诊部走去，那里有一排病人，正坐在一排椅子上等着。萧玉蓉将会从这儿出来。

医院里到处是强烈的药味。一位肤色发黄，身材瘦削，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坐在门诊部门口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病例。她突然伸手拉了拉我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伙子，你得先取个号码，排在后面等。”

我彬彬有礼地微笑道：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并不看病。我在等我的女朋友。”

……………………

走廊上的活动吸引了我。一些护士走了进来，穿着雪白的制服。另一些护士打着呵欠准备下班。她们脚穿软底鞋，那轻快的脚步使我感到愉快。

周围没有几个男人，没有男人在值班。透视室和病理实验室的门还锁着。来的尽是些护士，她们大都是身材壮硕的青年妇女，动作显得很利索。

上楼梯的门离我并不远。突然之间，萧玉蓉从门口走了出来。我一见到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长圆脸，长发披肩的美丽姑娘。可是我忽然感到她像是一个陌生人。

见到了我，萧玉蓉似乎稍微踌躇了一下，抬起了一只手，向我轻轻一摆，然后朝我嫣然一笑。

我急忙走过去相会。我担心因为没有睡好，我的脸色很憔悴。萧玉蓉脸露奇怪的神色，低声问道：

“东凌，出了什么事吗？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定。”

“不，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激动地攥住了萧玉蓉的手，几乎是一把将她抓住的。萧玉蓉有些不安地说道：

“你昨晚上没睡好？你看上去很疲倦。”

“嗯，睡得比较晚。”

……………………

我们朝门口走去。那些病人手里拿着病历本，顺从地坐在墙边。他们几乎都在盯着我俩。

可是我没有把萧玉蓉的手放下。我盯着看萧玉蓉。我感到她的神情也有些紧张。她忽然说道：

“值夜班真磨人。环境挺糟的。病人们一个个都醒来，要安眠药啊，还有别的什么，把我累坏了……我脸色一定也很难看吧！”

我摇头说道：

“不，你气色很好。玉蓉，你真美，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

萧玉蓉向我抬起脸，似乎是想让我吻她。她的眼睛由于疲惫而显得很大，有点茫然无神。她的五官很精致。是啊，我俩不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忘记她的真实模样。我需要好好看着她。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医院外走。我说：

“玉蓉，你知道吗？昨晚我一直在想你……”

萧玉蓉神色不安地微笑道：

“哦，东凌，你为什么老是睡不着觉？到底为什么呢？你找个医生给你好好查查吧？”

“不要紧，我毕竟也睡了一会，自我感觉还可以。”

“你肯定没出什么岔子吗？”

……………………

我摇摇头，急促地说道：

“我就是想见见你……唉，昨天晚上，有一个人跟我谈论起了你……”

萧玉蓉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

“哦，谁啊？你跟谁谈论我？”

“我们系里有个年轻老师，一个叫李建的人。大概比我大三四岁吧，你认得他吗？”

萧玉蓉摇摇头，淡然一笑道：

“李建？不认识。”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他说认识你呢！”

萧玉蓉依然摇头，很迷茫困惑的样子。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我攥紧了萧玉蓉的手，表示我是很信任她的。我们手拉着手，一直走出了医院。

“这个人接近三十岁了，身材很高大，已经有点发胖了。你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是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叫李建的人啊！”

萧玉蓉两眼瞪着我，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了。她的皮肤很白皙，她有一个小巧挺直的鼻子，还有一副洁白细密的牙齿。

我看着萧玉蓉，我的脑袋里似乎砰砰作响。是的，我爱她，爱情使我产生了嫉妒心，一想到李建的话，我的身子就有些发软……

……………………

“看来这是一个误会……真不明白李建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东凌哥，你今天看起来为什么这么怪？”

“我看起来很怪吗？”

“是啊，好像你是在冲着我发火。”

“不，不。我不是在发火，不是……”

“刚才你使劲攥着我的手臂。你好像怕失去我似的……”

我努力使自己放松。我做了几次缓慢的深呼吸。萧玉蓉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没什么。一定是误会了。”

“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他算不上我的朋友。实际上，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只有你这个朋友了。”

“可是，那个人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呢？”

……………………

萧玉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逼得我也只好回望着她。她的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挨着我，使我感到一阵欲望的火焰蹿了起来……我脑袋里什么都是乱哄哄的。

如果萧玉蓉真的不认识李建，那么李建为什么要说那么一番话？我为什么接受不了那些话？一种使我精神狂热的怒火在不停地上升。我的表情大概非常难看。

我克制着自己，柔声沉吟道：

“今天一早我就想见你。我一定得见你。你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啊！……玉蓉，你真的爱我吗？”

我直盯着萧玉蓉的脸，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内心深处。我的身子有一种可怕的失重状态，转瞬即逝。

“玉蓉，你爱我吗？”

萧玉蓉柔声细气地说道：

“韦东凌，我当然爱你！你不要老是这样不自信啊！你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按说是我担心自己配不上你才对啊！你别老是这样问我不行吗？你不要老是这么急脾气不行吗？你看看，这是干什么？在大街上说这些话，你不觉得被人听见了，会脸红吗？”

我呵呵傻笑着。萧玉蓉说“当然爱你”……她讲得似乎太轻松了，我有些不能相信她。她真的从内心爱我这个穷小子吗？在我之前，她到底有别的男朋友吗？……

我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接着我就退让了，我选择了信任她。在我的心灵的某个角落里，她已经算是我的妻子了。是的，萧玉蓉，这是一个我决定跟她结婚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