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喻一贯给人以不通世事的冷漠感,对他人也一贯持着几近于无视的态度。但此刻她用上百倍的认真,林青许平静的话语,已经让她解读出了最直接的含义。
女孩下意识攥紧手指,“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和他接触,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能看他伤害你。”
“那现在我的手腕好了吗?”
女孩无言以对。
林青许自嘲道,“不被在意的感觉真是令人难过啊。”
女孩的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我没有不在乎你。”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用他们的方式?”
“说过。”
“「在意我」果然是伪命题。”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着他手腕上缠绕的雪白纱布。
林青许挡住手腕,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需要我道谢吗?”
“……”
“我应该感谢你替我做的这些,你也这样认为吧?帮林青许报复向何,替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笨蛋报仇嘛。”
女孩怔怔看他。
“我有什么资格抱怨。明明是因为我,我才是把一切搞砸的人。”
“没有你的出现,”颜喻咬唇,“也许校庆夜我就会被杀死。”
“可是就算差点杀死你,你也没有认为那群人是怪物。昨晚你是和最开始怀疑的那个人走了是吗?”
“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颜喻知道林青许会不满,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可以觉察到少年此刻不平的心绪,他呼吸的声音有点急促,斜刺过来的阳光依然无法穿透他漆黑的瞳仁。
偏激,不悦。
可是。
“……你让我怎么做呢?”于午后阳光之中响起的声音。女孩单薄的身体笼着淡淡的辉光,“你要我完全不理会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吗?你要我如何安心?”
“所以你就向他们靠拢了。”
“你非要这样认为吗?”
林青许呼吸一滞,想起向何现在所遭遇的一切,“是你自己证明的。”
颜喻咬紧嘴唇,目光忽然的模糊起来。
“每个城市都有你的同伴。你可以去找他们,结盟厮杀。”林青许低声道,“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喜欢”
颜喻伸手捂住心脏,局促和紧张渐渐消失。她就如同初见时那样用充满警惕和遥远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用最后的力量,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难过到哭出来,“那你就当我是妖怪好了。”
林青许沉默片刻,“好自为之。”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严获出门接放学回家的邱邱和元核。两个人从幼儿园的校车上下来,一路比赛小跑,终点就是严获。赢了的元核每次都把书包丢给邱邱背。
元核笑着看邱邱苦着脸求饶过的模样。严获叫她不要欺负邱邱,元核伸手摸摸邱邱的脑袋,“我听老师说腿短的小孩子多背书包就可以长高了。”
邱邱一脸惊讶,“真的?”
“当然真的。”
邱邱纠结一下,最终决定背两个书包。
三人走过短短的一段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颜喻也正好回来。
“姐姐!”邱邱叫。
“阿喻。”严获喊。
邱邱带着两个书包十足马力跑过去,“姐姐怎么回来这么早?”
颜喻低头见是满头大汗的邱邱,伸手捞过他的书包,一言不发地往院子里面走去。
严获叹气,“她最近这是怎么了。”
“姐姐不喜欢我们吗?”元核敏锐地察觉到了颜喻的低落。
“啊?没有吧。”
而此时身上一空的邱邱更加利落地追过去,“姐姐姐姐!书包还我,我要长高!”
小小的女孩看着追逐颜喻而去的邱邱,没有说话。
颜喻拗不过邱邱把书包还给了他,开门的时候邱邱突然问了一句,“昨天那个哥哥呢?”
颜喻手上一顿,才转动手腕打开锁。
“他说要给我买糖吃的,哼,骗人。”
伸手推开前厅的门,把钥匙搁在旁边的花架上,突然记起来放在浴室里的那根链子,颜喻转向浴室去取。
在浴缸周围仔细地找了一圈,颜喻皱着眉走出去问已经在厨房的严获,“下午的时候看见一根链子没有?”
“我放回你房间了,”严获打开水龙头,“你说不喜欢阁楼,我给你在二楼收拾了一个房间。楼梯口数过去第三间。”
颜喻愣一下,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敷衍被她当真了,“我先去看看。”
“记得过会下来吃晚饭。”
“嗯。”
走上二楼,下意识还要再往上,却是生生停住,直接转向二楼围廊。
沿着围廊前行,低头就可以看见客厅。元核正歪着头写作业,邱邱趴在旁边跟着读,“天,云,土……”
亲近的琐碎生活,仿佛伸手可掬。
颜喻收回目光,推开门走进房间。
男孩的声音依然清脆,木窗透下倾斜的投影,芙蕖盛开在地板上。
她反手关上门,靠着门慢慢滑下,然后疲惫地抱住自己的膝盖,闭上眼睛。
想过滤掉邱邱的声音,想忘记那些毫无意义的影子。可是甚至连严获清洗蔬菜都水流声都开始进入耳中,屋外将暮,鸟雀盘旋鸣叫不止。
五感仿佛被仔细地洗濯了一番,身边的一切都开始鲜艳明亮起来。能敏锐地感知周围,也能感知到自己心脏隐隐地发疼。
林青许的话历历在耳。有些低沉的声音,却尖锐地划进了她的心脏。
在四年的时间里学会的道理,迟钝和冷漠是抵御排斥和伤害的最好办法。
可是有人轻易地破开了她的屏障,让她重新获得敏锐的感知,让她停滞般冰冷的心脏被温暖的血液包裹。然后……让她重新感受到微小却不肯停歇的痛苦。
颜喻睁开眼睛,脚边有繁复花影。她抵住自己的胸口,感受心脏缓慢的律动。
——怎么可以,这么难过呢?
她扶着门起身。
——不是早就接了独自一人的命运吗?
颜喻走到窗边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外面的景色都覆着一层淡淡的流金。
破空的风拂面而来,耳畔的碎发动了动,身后传来行走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一袭黑衣的男子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