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我了。”
涉间从林中站起来,他派出去伪装成楚人的斥候回来了。
根据禀报,楚人已经派出了剩下的生力军。
如今在楚国左司马身侧,只有一千左右的短兵进行护卫,以及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三四千残卒在四周休息。
这就是战机!
这就是涉间一直等待的机会!
涉间走到一块石头上,对早已休息完毕,吃饱喝足的一千秦卒呼道:“二三子,如今战机已到。接下来,就到了吾等上场的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涉间望来。
这位年轻的二五百主脸色涨红,激动高呼道:“军候正带着四千袍泽与楚人血战,僵持不下。而吾等,将是军候派出的奇兵,要为军候效命,冲阵夺旗,大破楚军!此战,秦军万胜!军候万胜!”
“大破楚军!”
“秦军万胜!”
“军候万胜!”
一千人早已摩拳擦掌,忍耐不住,此刻听到呼唤,齐刷刷的站起来,一齐振臂高呼。
那巨大的声音在这片林中回荡,久久不绝,吓得被绑在这里的斗元和沉重等俘虏,一个个面如土色。
钟离眛更是面色复杂。
他虽然不知道秦军的战略安排是什么,但从这一轮轮的部署来看,多半又是奇兵偷袭之类。
“赵佗多智如此,左司马危矣。”
很快,秦人解下拴在林间的五十匹战马,涉间一跃而上,带着五十骑士当先行去,他们的身后,是一千满是兴奋与嗜血的秦军步卒!
“左司马,秦军已渐渐疲软!”
景同兴奋的叫起来。
随着楚军不断的发动攻势,楚卒们越过车垒防线,冲入秦军战阵中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很快又被秦军抵了出去,冲进去的人也很快被杀死,但这样的攻势已经比第一轮的攻击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当然,楚军所付出的代价也不轻,他们的伤亡在秦军的三倍以上。
三条楚人的命,才能换一条秦人的命。
但按照左司马的说法,这只是一开始才这样,只要再继续耗下去,等到秦军人人手足发软,无力砍杀的时候,他们楚军的伤亡比例就会往下降低,甚至降到比秦军还低。
秦军不停作战,必定疲惫不堪。
而刚刚撤下来的三四千楚卒又休息的差不多,左司马就可再次派上去轮换,与秦人厮杀。
这样一轮又一轮,周而复始,用人命去消耗秦人的体力,他们早晚有取得胜利的时候。
“此乃轮换歼敌战术是也。”
昭平自傲一笑,觉得自己又领悟了一种新的作战手法。
虽然这战术的损失有些大,但只要能赢,一切都是值得的,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昭氏的族兵。
“赵佗,黑臀,你们这些卑鄙下流的秦人,全都要死!”
就在昭平握拳低语的时候,周围的楚人突然发出一声声充满惊惧的呼声。
“秦军!”
“是秦军!”
昭平一怔,往前看去,秦军怎么了?
不还被我军围在车阵中么,你们这么害怕干嘛?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包括景同在内的人全都是往后望去。
昭平侧首一看,顿时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秦军!我军后面怎么会有秦军!”
约五十秦骑驾马驰来,他们不知在什么时候摸到了楚军身后两百米处。
昭平那特别好的眼神,甚至能看到领头的秦军将领那张格外年轻的脸。
如果只有这区区五十骑兵,算不了什么,但让包括昭平在内的楚人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些秦军骑兵的后方,还有数不尽的秦军步卒迈步奔来,约莫一看,竟然有上千人。
特别是前方的一百步卒,他们竟然不穿甲胃,跑起来飞快,脸上满是兴奋嗜血之色,看其模样,赫然是一群敢死之士!
“挡住他们!短兵,快挡住他们!”
昭平大惊失色,因为在他的后方,根本没有多少士卒守护。
一万楚军,有四千正在围攻秦军车阵。
还有退下来的四千人坐在周围倚靠休息,或是包扎伤口。
昭平和景同的周围,只有一千短兵护卫。
而这一千短兵,也是五百居前,左右各两百人,后方只有薄薄的一百人。
毕竟军队主将本就位于战阵后方进行遥控指挥,敌人又全在前面处于包围中,谁没事会想到后面冒出来这么多的敌军。
事出突然,楚军瞬间混乱了。
短兵们接到命令,着急的向后方奔来,不时有人因为惊慌而摔倒,或是相互碰撞跌倒,一时间乱做一团。
分布在周围休憩的近四千楚卒,也被这突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的上千秦军惊呆了。
这些楚卒本就不是什么精锐,一场厮杀基本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和意志。
再加上之前左司马被秦将在树干上刻字辱骂,又在阵前被人当众侮辱,那种种场面不时在他们脑海中闪现,让他们心中竟生不出什么拼死保护的心思,行动非常迟缓。
就在这种种情况下,秦军五十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径直撞入后方短兵阵列中,有短兵被当场撞飞,有秦骑从战马上摔下,人叫马嘶,乱成一团。
短兵们仓促组成的阵列被秦军的这支骑兵撞开,紧随其后的一百秦军死士持刃冲进来,剑戟挥舞疯狂砍杀,在他们身后,九百甲士也即将赶到。
那些没有落下马的骑士,则不停挥动手中兵刃杀伤阻挡的楚卒,那格外年轻的骑兵将领则是双目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左司马战车,他招呼一声,带着几个骑兵,纵马奔去。
“左司马,快撤!快撤啊!”
景同大叫,拍马前奔。
昭平牙齿发颤,愣愣的看着那员秦将驾马向他奔来。
那张脸在他眼中不停放大。
此人,欲斩将夺旗乎?
昭平虽然被吓住了,但为他驱车驾马的御者是个老手,连忙驱车移动,想要躲开这秦军骑兵的攻击。
同时周围的十多个左司马短兵也反应过来,想要围上来截住那横冲直撞的秦将。
“驾!”
涉间低吼,狠狠抽在坐马之上,战马嘶鸣,马蹄一跃,在撞翻了一个挡路的短兵后,径直追到了那战车身后。
涉间挥剑向车上的左司马砍去,但对方毕竟是一国贵族,从小受过的教育让昭平文武双全,身手亦颇为不凡,在生死危机下,一个纵跃跳下了马车,反而躲过了涉间的这一剑。
涉间也不管他,驾马前冲,追上驾车的御者,将其一剑刺死。
御者一死,马车在冲了一阵后被涉间逼停,他跃上车身,将代表着楚国左司马的将旗击断。
“昭平已死,将旗在此!”
涉间振臂高呼,不仅用秦语,更用刚学会不久的楚语大叫。
他的声音传入周围正在厮杀中的秦楚士卒耳中。
秦卒们抬眼望来,顿时一个个热血澎湃,叫道:“昭平已死,将旗在此!”
“昭平已死,楚军败矣!”
见到这一幕的楚人个个面如死灰,他们不知道昭平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们只看到那杆代表着楚国左司马的旗帜竟然落在秦人的手中。
昭平的短兵们慌了神,将旗落在秦军手中,左司马莫非真在乱军之中被敌将斩杀了?
就在这些短兵集体失神的片刻,正与他们交战的秦卒抓住机会,疯狂砍杀,一时间血肉横飞。
周围那些刚从秦军袭击中反应过来不久的楚卒,还没来得及和秦军对杀,陡然间就见到自家主帅将旗被秦人夺取,哪还有什么战意,一个个的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
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左司马已死的事情,让这个消息传到更多的楚人耳中。
这就是涉间只追将旗,连昭平跳车逃跑也不管的缘故。
将旗一断,则楚军的军心必定大乱。
一军之将旗,才是战场上最为显眼的东西。
数百米外,正在围攻秦军车阵的近四千楚卒也发现了身后的异样,他们先是震惊于从背后突然杀出的秦军。
紧接着,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们就看到自家主帅的将旗竟然被秦人击断,不管是楚人还是秦人,到处都呼着昭平已死的声音。
这还打个屁的仗!
更别说这些楚卒根本就不想打仗,此刻连左司马都死了,他们自是一哄而散,包括那些底层楚军将吏和军法官在内,尽数埋头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转眼间,整个战场上,再也找不到一支成建制的楚军部队。
秦军车阵中。
赵佗跃上自己的指挥战车,登高远望,见楚军将旗已被斩断,楚卒开始大规模溃逃。
他对着阵中秦卒,大吼道:“援军已至,昭平已死,楚军已败!二三子,出击!”
“出击,杀光楚人,为袍泽报仇!”
“杀光楚人,我要回家!”
车阵内,无数秦卒高呼咆孝,被楚人压着打了很久的他们,早就胸生郁气,如今眼见楚人大败,哪还不趁势追杀。
这一刻,秦人就像恶虎出笼,跃出保护了他们许久的车阵,向着四周逃命的楚卒疯狂追杀。
除了地上那些不能动的尸体外,泗水畔,近八千楚人尽数仓皇逃窜。
此战,楚军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