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公其实是失望了,显然,刘辩的心思还是雄图霸业,那种胸无大志的派头,是一个假象;这样的人,对于经学是看不上眼的,更在乎的是那些可以实用的学说。庞德公虽不说,但心里的想法却瞒不住刘辩:“先生是在担心江右书院的资金不足?”
“钱不是万能的。”庞德公老而成精,晓得刘辩是故意歪曲,自然不会顶真,随口说了一句让自己脸红的话:“荆州的士族,其实想一展宏图的人很多,就算不做官,想读书的人也多。”
“我懂,和并州书院一样,每年四千两足金。”刘辩一开口,就是让庞德公有种莫名的难以释怀,哪怕办书院,还是钱多的好;就像刘辩的这个投资,能吸引很多人参与这件事。刘辩的声音依旧在帐内盘旋:“我的想法,五年之内,要有二十个专业,诸子百家和实用专业,一半对一半;在读的学生超过两千人,实用专业的学生占六成。”
庞德公等人瞠目结舌,是自己的听觉出问题了,还是刘辩脑子坏掉了,用钱来砸一个书院不说,还想着书院里派系林立;孔融笑笑说:“有件事我要替皇上申明一下,所有的学生,都不可能长期留在书院,每个人最多三年;实用专业的学生,除了去官府和军队任职的,剩下的人必须到规定的商号或者工坊就职。”
庞德公目眦欲裂,这样的做法,说白了就是为刘辩和朝廷提供后备力量,与那种求学长知识的目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是让刘辩这样折腾下去,读书人的日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司马水镜晓得这位好友心中已然是天人交战,刘辩的做法虽然奇特,但是肯定是借鉴了并州商号的经验;并且这样的做法,显然对寒门有利,很多原来读不了书的人,都可以在书院安安静静地过三年,然后博取一个不错的前程。司马水镜正准备劝慰好友两句,别和刘辩为这种不相干的事翻脸,庞德公已经虎着脸问:“皇上,没湖弄老夫吧?”
“这笔钱是并州商号出,杨彪、袁术、曹德、阳翟长公主……都签署了同意书。”
“好,皇上,以后我跟你混了。”
庞德公的爽快,让刘辩一时间都转不过弯了,钱的魔力真的是这么大,还是庞德公想到了什么;刘辩正担心自己是不是忽视了某个细节,孔融在一旁插话说:“皇上,山长一职可是我们说好的,不能反悔啊。”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庞德公没好气地说道:“孔融,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要去做什么江右书院的山长……皇上,你看鹿门山书院怎么样,我可以让庞家把书院和周围的地都捐出来。”
一时间,刘辩很没节操地动心了,鹿门山可是与颍川书院起名的书院;只是刘辩原先没想过来接手一个现成的书院,望着庞德公有些犀利的眼神,刘辩小心翼翼地问:“鹿门山不教经书?”
“不教。”庞德公的声音有点咄咄逼人:“我不赞成你这种做法,但是想亲眼看看,有些事不经历,不知道其中的好坏。”
庞德公还是有涵养的,刘辩点头说道:“庞老,我还真有一个学科,就是不知道你种田种得怎么样?”
“他种田的水平一般。”司马水镜猜到了一种可能,不得不出面打脸:“和我一样,都不是专门的农夫,只不过是一种情趣,过程也许很舒心,但是每年的收成,都比不上附近的农家;皇上要是想在种田上有所突破,还是应该找那些老农多问问。”
司马水镜没有猜错刘辩的想法,刘辩想到的就是种双季稻的事,如果有一批高手在运作,一旦占城稻弄回来,便可以及早地扩大产量;鲁肃和黄承彦也猜到了,庞德公反而是最后一个想到的,庞德公顿时对司马水镜怒道:“司马水镜,什么意思?”
司马水镜笑着说:“你不能让皇上为难,他才多大,敢收你做徒弟?”
众人大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这种学人手艺要拜师的概念根深蒂固,刘辩笑着摆摆手说:“司马先生这是玩笑话,玩笑话,庞老无需当真;到时候我会专门设一个衙门来负责这件事,庞老出来做官就可以了。”
庞德公一下子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自己不要中了刘辩的圈套;庞德公踌躇了半天才说:“皇上,我可以把书院给你,做官,找别人吧。”
黄承彦抚掌开怀大笑,几乎不带转弯地说:“庞德公,要不然让庞统来担任山长吧?”
黄承彦的想法很简单,趁这个机会,让荆州的俊杰多和刘辩接触;庞德公犹豫了:“庞统会不会年轻了一点?”
“没事。”刘辩一听庞统的名字,就决定拍板:“我相信黄承彦的眼光,那就庞统;我会让庞统在南郡挂一个户曹掾史的闲职,鹿门山附近的山地,官府出钱买下来。”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黄月英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黄承彦说:“这叫望远镜,我刚才在外面看过了,可以看很远的地方,好好玩。”
黄承彦一试,也是大吃一惊:“皇上,有了这东西,水战和在山林作战,可是能派上大用处。”
刘辩点点头说:“是啊,我的想法也是这样,只是材料难弄,工匠缺乏,现在也只能装备到高级将领。黄月英,要不然你去许昌玩几天,我有个妹妹正好能给你作伴;我还认识一个比我还要聪明的家伙,叫诸葛亮,是太尉张温的弟子,东来太守诸葛玄的侄子,他也能教你很多东西。”
“皇上所言当真?诸葛亮真的那么聪明?”
黄承彦的前一句很容易让人误解,后面一句才确定怀疑的是什么,刘辩这样的智慧已经是百年难遇,诸葛亮还能超过刘辩?刘辩谦虚地说:“我只是读书多,聪明的程度有限,诸葛亮的智慧在庞统、荀或之上。”
庞德公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皇上大概读过多少字的书?”
刘辩想了想说:“超过一千万字吧。”
刘辩说的是实话,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还有那么多年的网上阅读,有的一部小说就有上百万字;虽然绝大部分都是过眼云烟,真正能记住的不多,但是阅读量绝对超过一千万字。可是在纸张还没有完全普及的大汉,就是庞德公也不敢说自己看了一千万字,关键是刘辩的年龄和履历在这里,上哪看这么多书。
“怎么,不相信?”孔融笑着对郗虑说:“把那部小说拿给他们看看。”
郗虑笑着去取过抄写的封神榜小说,庞德公翻了几页,就抬头对郗虑说:“找人帮我抄一部,我带回去慢慢看。”
坐在庞德公身边的黄承彦顺手接过去,看了看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来抄,黄月英,我们在襄阳玩几天再回去。”
“好啊,好啊。”黄月英最高兴地就是听到这话,她在军营里就看到了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司马水镜伸了个懒腰说:“皇上,老夫累了,早听说御膳天下无双,还望赏赐给我们尝尝,其他事等你有空再说如何?”
刘辩从善如流:“没问题,你们先在军中垫垫,晚上参加庆功宴。”
到了休息的帐篷,郗虑安排人给黄月英端上点心和甜品,给黄承彦三人配上酒菜;黄承彦尝了尝饼干和猪头肉,笑了笑说道:“味道不错,等回去的时候,我要带些饼干走,另外跟皇上把这个卤菜的方子要了。”
庞德公挥挥手说:“我们怎么办?”
黄承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我是没想法的,蔡冒都做了刺史,我还能怎样;关键是庞季,你能不能劝说他真心归降,皇上这么聪颖,庞季那点小心思压根起不了作用。”
黄承彦是一片好心,庞德公叹了口气,示意黄承彦给自己也倒上酒说:“毕竟家主是庞季,有些事,我这个长辈说了也不算,不知道那边开了什么价。”
司马水镜放下手中的小说,不屑地说:“蔡冒不是家主?黄承彦不是家主?六国盟的价钱给你们庞家再高,还能高过蔡家?庞德公,皇上出价钱痛快,要是翻脸起来,肯定也是同样痛快。哎,这酒香真浓,也给我满上……就拿皇上说的读书,我和孔融的看法一样,皇上肯定看过一千万字的书,要不然,他能想出那些东西和这样的小说?”
庞德公三人在那边各怀心思,孔融去城内忙碌,华佗忍不住问了一声:“皇上,庞德公的决心未下,你打算怎么办?”
华佗眼看着医家能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唯恐刘辩为了招揽什么荆州士族改变主意;刘辩感慨的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庞家的决心这么大,难怪刘表在荆州难以作为,蔡冒和蒯越也是只能湖一天是一天。我不是刘表,江右书院的事肯定不会改。”
刘辩的感慨是三国那个岁月,多少人认为刘表无能,刘备输在关羽的狂妄上面;实际上不然,士族的支持与否才是关键,从荆州两次被吕蒙偷袭可以看出来,吕蒙出兵的时候,士族群体一直在看关羽唱独角戏,刘备一方根本没有与孙权军队展开决战。
不管是刘表还是刘备,荆襄士族没打算与任何人开战,原先的蔡冒、蒯越面对曹操如此,后来的郝普等人面对孙权依旧如此。只是刘辩心中疑惑,庞德公为什么如此谨慎,难道真的是与六国盟的关系密切?
华佗微微一笑说:“皇上不用担心,我也曾在荆州行医多年,对于庞家的事,我多少了解一点;庞季能成为家主,就是因为庞统的父亲死得早,庞德公又不愿出来做官,其实庞季的能力是兄弟三人中最差的一个。庞德公是隐士,但是他也希望儿子庞山民有出息,对于庞德公来说,庞统的出息再大,也不如庞山民做个小官。”
“什么?”乍然听到华佗的话,刘辩顿时大吃一惊,原来是自己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人家的孩子与自己家的孩子完全是两码事;没做过父母的人,确实不知道父母对儿女的心思,刘辩仔细地在脑海里一遍,将其中的利害剖析清楚,最后说道:“不错,鲁肃,能不能找个理由,任命庞山民为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隶属少府,六百石的官员,作为皇帝近侍可以出入禁中;鲁肃明白刘辩的良苦用心,劝慰道:“皇上,庞德公如此,庞山民也不会差;眼下毕竟是战争时期,事有轻重缓急,皇上任命一名官员,不需要什么理由。”
鲁肃做好了背锅的准备,有的时候,上司的话就是一个雷,希望有人替自己分担压力;刘辩笑了起来:“是不是我有点心虚,罢了,只要能成大事,心虚就心虚;不过,鲁肃,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督促人去找到张仲景,看他的《伤寒论》写了没有?”
刘辩亲征是为了后面的计划,他在一个三国游戏里看到过一段说明,说刘表时期长沙人口锐减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瘟疫;这样的事谁也不确定,刘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能抱着有当无的心态,让青铜司在长沙各县的卧底,专门关注这件事。
青铜司在荆南的负责人就是黄龙士的弟子龙星友,他跟在黄龙士身后学艺多年,多少也懂点医术,又被华佗特训,两年钱就在长沙扮做一个郎中;或许是有心调查的缘故,龙星友竟然真的发现了多起有人发热病倒的情况,龙星友没法确定是不是瘟疫的前兆,于是派人传递过来消息。
张仲景的消息,也是龙星友传过来的,张仲景不仅是名医,这一年就在荆州地区,而且张仲景还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张仲景是张羡的二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鲁肃是知道这些情报的,只是听到《伤寒论》的时候心中一怔,龙星友的情报中可没有说这个,难道是刘辩真的还有一张谍报网?华佗可是张仲景的同行,听了顿时来了兴趣:“看来张仲景也和我一样,想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我虽然和他没有见过,但还是听同行说过,张仲景一开始并不是专门的郎中,而是一个官员。
先帝在位的时候,中原一口气发生了五次大的瘟疫,跨度整整十五年。南阳地区作为一个四通八达之地,每一次瘟疫都波及到南阳,张仲景的家族本是南阳望族,听说超过一半的人因患伤寒等疫症而死亡,张仲景才放弃官职,潜心研究病理,既然能写成书,应该是有所成果了。”
刘辩点点头说:“这样的人更难得,华老,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医术能为天下人所用,那才有价值。”
华佗瞪了刘辩一眼:“假惺惺的,我记得张仲景的哥哥就叫张羡,不管皇上你是为了苍生还是为了医学,我都不会去嫉妒张仲景;按照你说的,他应该是属于那个内科,我是外科为主。”
唉,刘辩叹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鲁肃帮着刘辩解围说:“华神医,有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就像襄阳城,表面上打下来了,但是要想让整个襄阳安定下来,没有个三五天是不行的。”
鲁肃说得没错,就像襄阳城,城池虽然被打下,但是襄阳城内还没有肃清残敌,刘辩的庆功宴,依旧摆在军营中举行;在庆功宴上,刘辩宣布了对庞统和庞山民的任命,庞德公眉头一蹙,原本是想讲几句的,被司马水镜的连续说“好”的声音拦住。
“庞德公,你有话要说?”刘辩不想大家误会,让庞德公认为自己是在收买他,不得不问一下;刘辩心里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让庞德公心甘情愿地上自己的这条贼船,不,大船。可是庞德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朗声说道:“皇上,现在荆州百废待兴,你这么做,很难让人看透是什么用意?”
黄承彦长叹一口气,庞德公还是相信,士族可以决定朝廷的走向;这是在警告刘辩,不要轻易打压,也是在向蔡冒表示,庞家无意生事非。刘辩一向觉得自己的头脑清楚,可是今天觉得自己的脑筋不够用了,完全不理解庞德公的真正意图,打不打压,难道真的是在酒宴上说定,就算自己保证,又凭什么相信?
这个时候鲁肃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皇上的意思,就是想多多依仗荆州本地的人士;毕竟刘表在荆州多年,心腹数不胜数,蔡刺史需要人协助他,管理好荆州的事务。”
蔡冒苦笑,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好不好?庞家现在还有和刘辩谈判的资本,蔡家已经没有了这种可能;刘辩也没多说,顺着鲁肃的话岔开话题,一心等待宴会的结束。刘表需要与庞德公单独谈一谈,了解庞德公的真实意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向自己不想的方向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