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司的情报没错,袁绍这次是亲自带着三万大军前来长沙,周昂、朱治是领军的主将;春寒乍暖,水鸟和野鸭在江面上不时掠过,数以百计的战船逆流而上,旗帜招展,将士们神情轻松,都知道袁绍与刘表达成了协议,这次是去增援刘表,长江之上是没有一点风险的。
可是袁绍完全是另一副心情,用心惊肉跳来形容也不为过,耿包在临行前透露了六国盟的安排,六国盟在长沙做好了灭掉张羡的准备,打算帮助袁绍一举攻占荆南四郡,伺机夺取江北的城池。
理由很简单,蔡冒、刘阖既然都投降了,刘表必定守不住襄阳,黄祖在江夏到底会不会死战到底也不确定;如果任由荆南处于混战的状况,刘辩拿下南郡,就可能借助荆州水军渡江。六国盟的意思就是,刘表不管了,大不了最后帮助刘表退入武陵郡,让袁绍先夺取长沙等地,把江南连成一片。
袁绍要做的,就是灭掉刘磐、刘虎、张允三部,刘磐、刘虎都是刘表的侄子,刘磐一直负责替刘表看着荆南,手中的一万精兵,是目前遏制张羡人马的主力;刘虎和勐将韩晞的五千长矛兵,守着荆州通往益州的关隘,震慑着武陵郡。刘表的外甥张允,则带着一万水军驻守江陵,随时增援刘磐、刘虎。
这三个人才是刘表自己的本钱,在襄阳血战的,不过是荆州各家豪门的人马;六国盟认为,只有彻底打垮刘表,才能让刘表绝了在江南兴风作浪的心思。耿包当时肯定地告诉袁绍,六国盟会在江北出手,替袁绍占据荆南争取时间。
为了配合六国盟的行动,袁绍同意命袁谭、盛宪同时出兵江北,骚扰广陵、淮南两郡;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袁绍这次干脆以耿包、张岐为谋士,把田丰、辛评等人都留在江东辅左袁尚,并且给田丰交了底,万一自己和袁谭出事,立袁尚为江东之主,老二袁熙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就算了。
眼看着到达攸县的码头,前面的船只已经进入随时作战的状态,准备登岸行军;凌操站在袁绍后方,双手握拳,显然有点紧张。袁绍目光扫视岸上,沉声问道:“耿包、凌操,你们来告诉我,为何刘磐不像是迎接我们的样子。”
凌操也是晓得袁绍计划的人,朗声道:“主公,我们这次行动做足了保密工夫,刘磐不应该知道我们的计划,兴许是常有的戒备心态。”
袁绍摇头道:“以六国盟的谨慎,不该发生这样的事。”
耿包不得不出声:“或者是事有凑巧,刘磐打算移交攸县。”
袁绍凝神看着江岸,微笑道:“襄阳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刘磐没有那么急的;刘表那个人我清楚,就算刘表要刘磐去江北,也会要刘磐把物资器械尽可能的运走。耿包,不会是圈套吧?”
凌操精通水战,要不是寒门出身,真正适合指挥大军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周昂和朱治;凌操观察着四周说:“主公不用担心,好在我们的登岸点是一马平川,朱治和周昂的人马战斗力绝不在荆州军之下。”
刘磐站在岸上,同样在沉思,叔叔刘表没让他撤出攸县,而是要他监督袁绍的大军前往长沙等地,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合理的做法;他刘磐一个后生晚辈,有什么资格去监督名满天下的袁绍,刘磐摆出这样的阵容,其实也就是想摆摆谱,为自己与袁绍的见面做一个铺垫。
可是,刘磐的脸上忽然现出惊憷的神色,袁绍的军队竟然是以开战的方式下船,连个联络的人都没派过来,下船的士卒就直接摆开了进攻的阵容;刘磐正要下令做好开战的准备,忽然觉得一凉,一柄匕首已经横在他脖子前,背后也被两柄长剑抵住。
身边只有三个人,跟随自己多年的护卫刘燊季和两员副将郝普、邓当,刘磐深知三个人的身手,晓得自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邓当低声道:“刘将军,弟兄们也是没办法,令叔要是早退守荆南,就不会有这个事,下令投降吧。”
刘磐生出一败涂地的感觉,无暇和邓当计较,点头说:“我懂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刘家要是想偏安荆南,还不如直接投奔许昌:我叔叔坚持在襄阳,就是想配合益州北伐,事已至此,我不怨你们,郝普,把虎符拿去,让弟兄们都放下武器。再告诉袁绍,让这些人来去自由。”
“遵令。”
郝普还是保持了对刘磐的尊重,接过虎符去传令;袁绍看着岸上的荆州兵纷纷放下武器,松了一口气,六国盟还是给力的,要是在这个江岸上死上七八千人,士气遭受打击不说,后面对付张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袁绍一举解除了刘磐部队的武装,生擒了主将刘磐,但是没能封锁住消息,百里外的张允反应快,直接带着水军弃了营寨,逃到长江北岸的江陵。
袁绍留下朱治接管攸县,建立水寨;自己以邓当、步骘为先锋,大军直接杀奔长沙郡的郡治湘县。袁绍和张羡也是老熟人,他很清楚,张羡的起兵就是不满刘表,而不是想着跟随刘辩,要不然可以等刘辩完全拿下江北再动手,可以向刘辩那边求援。
张羡对袁绍其实也不感冒,只是袁绍军队的速度太快,张羡还来不及与袁绍联系,校尉杨陵就直接开了湘县的城门;张羡本人也在突围途中,被袁绍手下大将凌操刺伤。紧接着,再张羡从事恒阶的劝说下,桂阳的赵范、零陵的刘度先后投降袁绍,张羡只能和儿子张怿一起投降袁绍。
刘辩因为派刘阖去襄阳劝降了一次耽误了时间,刘表带着大军退往武陵郡,留下刘琦、庞季等人守城;等刘辩亲自到达襄阳城外,已经传来袁绍占据长沙三郡的消息,而刘表彻底放弃了回援襄阳的打算,听说正在把江陵城的大批物资运往武陵郡。
刘辩与麹义商议后,决定高顺、昌豨、龚都、吕虔四面攻城,黄忠负责配合天雷杀进城里,甘宁被分配到黄忠麾下,甘宁的手下将作为敢死队。鲁肃和赵云预先得到通知,早就在准备这些火药的物资,连夜开始安排挖掘地道;襄阳地下水丰富,好在鲁肃早就准备好一只只大缸来存放火药。
刘琦、庞季其实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只是抱着边打边看的心思,想一个不好就突围出城,几个人这样决定也是没有办法,一个是襄阳的防御工作做了多年,什么物资都不缺,短时间内是无法提高的,只能到时候把军队和百姓赶上城楼就可,想要再怎么样,也不是庞季等人能琢磨出来的。
二就是传说中的天雷,连袁绍都没有挡住,一旦这玩意爆发威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要知道寿春城坡的时候,袁绍的高干、许攸这些人都陷在了寿春城中,有的战死,有的成为俘虏,就连袁绍都差点没有走脱。
就在双方这样的心态中,双方攻防了两天;在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天雷响了,地动山摇中,襄阳的西城门出现了一个大洞;荆州军还没反应过来,甘宁已经第一个杀进城中,黄忠指挥大军跟着杀进去,甘宁在混战中杀了陈生,庞季在太守府投降。
张虎带着刘琦突围的时候,被再外围游弋的杨定、麹镛率领骑兵,张虎想要退回城中的时候被吕虔射死,刘琦遇到杨定被擒。刘辩立即决定孔融、蔡冒负责安抚百姓,麹义率军火速赶往江陵,曹洪、徐晃、孙观分头攻打南郡的各座县城。
山坡上,庞德公看完了城破的过程,看了看手中蒯越派人送来的信件,长叹一声说:“我们过去吧,刘表撤往武陵,就是对江夏没有信心,好在他还聪明,把蒯良蒯越带着,最起码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
黄承彦意犹未尽地说道:“天雷,这个威力肯定是不小的,没有城池能挡得住。现在,就看长江天险了,能不能为袁绍挡住刘辩的兵锋。”
司马水镜笑道:“别那么忧伤,在皇上眼里,你们两人可比刘表、蔡冒值钱,要是蒯良兄弟一直回不来,你们两家兴许能取代蔡家和蒯家的地位。”
黄承彦苦笑道:“司马水镜,你就取笑我们吧。”
“不是取笑。”司马水镜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我和徐庶一直保持着联系,按照我这个小老弟的说法,皇上要是真想平定袁绍等人,压根没有悬念;只是皇上另有目的,还有,就是六国盟。”
庞德公是庞家的主心骨,黄承彦是黄家的分支家主,都是睿智之才,要说他们对六国盟一无所知,那纯粹就是一个笑话;庞德公颔首说:“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必须在皇上与六国盟之间做一个选择了?那要看,我们能得到什么。”
黄承彦和司马水镜会意地笑笑,庞德公隐居在岘山南沔水中的鱼梁洲上,看似无牵无挂、自得安闲,其实一直关注着大局;刘表曾经请过庞德公,只不过庞德公认为刘表多半昙花一现而拒绝了,现在又一次机会摆在面前,就看庞德公与刘辩有没有缘。
刘辩还没有进城,听说庞德公等人到了,刘辩亲自带着文武官员到营寨门口迎接;让人诧异的是,庞德公和司马水镜都是一个人来的,黄承彦却带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眼神闪亮,完全没这个时代女人的那种沉静,反而更像刘辩穿越前看到的那些女孩,精灵古怪。
可惜女孩的头发有些枯,在阳光下明显有些发黄;刘辩愣了愣,黄承彦笑着介绍:“这是小女黄月英,对皇上崇拜无比,这次跟来,就是想看看皇上的那些稀罕物。”
“连弩。”刘辩的话脱口而出,黄承彦顿时变色,黄月英雀跃不已:“爹,我说的吧,皇上一定晓得我的想法。”
司马水镜等人都是一惊,黄月英一个女孩子,就算刘辩预先晓得这个小丫头喜好机械这些玩意,但一口猜到连弩上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连弩在三国最先也是出自黄月英的手,只不过刘辩仗着自己的见识和刘子敬的手艺,提前做出来罢了。
刘辩微微一笑,让郗虑带着黄月英去看连弩,然后把众人请入中军帐,清了一下场子,除了司马水镜三人,刘辩只留下鲁肃和赵云,还有刚刚找来的华佗、王越、孔融。庞德公顿时明白了:“皇上,这是打算模彷稷下宫,把诸子百家的人物都招揽来,那可是和武帝独尊儒术的想法背道而驰啊。”
刘辩笑笑说:“孔融将是那个学院的山长,还望大家多多帮助。”
刘辩直接说出山长人选没有解释,孔融也没有解释,不是对庞德公无礼,而是在告诉庞德公等人,这件事不可能更改;黄承彦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书院的名字起了没有?”
孔融笑着说:“起好了,江右书院,地点就在南郡。”
司马水镜微微一笑,就不再做声,他是一个真正的闲人,但庞德公不是,鹿门山上可是有一座废弃的书院,原本是庞家子弟和一些庞德公看得上眼的人物学习的地方,现在孔融等于是来打擂台的。
在这个时代,名士,尤其是知名的名士,是没有天敌的;但没有天敌,不代表没有竞争的对手,孔融这样的身份,让最想挑刺的人都挑不出毛病;黄承彦看得出庞德公的难受,可没办法,刘辩很清楚,该对付庞德公这种拥有地位没有当官需求的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辩突然问道:“庞老在鹿门山上好像也有一座书院?”
“怎么可能?我一直是一个农夫,这一点司马水镜可以作证。”随后,庞德公尴尬的笑了笑:“那是庞家的书院,很多年没学生了。”
“是啊,大汉的教育很成问题,认识几个字的都想着做官,其实民间更需要读书识字的人;我也一直想推广识字,可是收效甚微,庞老有什么好办法?”刘辩抛出了问题,庞德公笑了起来,他当然听说过,刘辩在自己的嫡系和黄巾军为主的屯田营里推广识字班,在邺城被无数人指责,但终究还是推广下去了。
庞德公与庞统、黄承彦等人讨论过这件事,庞统认为是刘辩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但是司马水镜和黄承彦都认为,这件事的意义深远;庞德公猜测,刘辩这样的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件事。
这几年,在读书人眼里可以说是最为灰暗的时期,由于战争,各大军事集团较量,专心经学的人越来越少,刘表、孔融在荆州、北海做的那些,已经算是尽了全力;邺城是个另类,刘辩财大气粗不缺钱,但是刘辩对太学没多大兴趣,反而是杨奇、郑玄、刘辩三人的私家书院,成为北方炙手可热的书院。
庞德公不是喜欢东拉西扯的人,也不在乎刘辩下不下得了台,颔首说:“皇上用心良苦,只是这方面,臣也说不上有什么看法,听说并州书院教的不是经学,能不能介绍一二?”
没想到庞德公直奔主题,刘辩要是没有一点感触,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有感触又如何?刘辩必须说服眼前的这些人:“并州书院是一个特殊时期的产物,一开始是为了生意和作坊培养人才,后来增加了华老的医学部分,又增加了盐铁司培训的部分,才有现在的规模。这么说吧,这座书院出来的人是为了解决问题,并不是为了做官。”
黄承彦笑道:“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放心,所以皇上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只是这样的书院,假如没有需求的话,发展到一定时期,恐怕也会停滞不前。”
黄承彦本人对做官没兴趣,也是擅长格物和做生意,对于并州书院的理解反而是最接近事实的一个人;刘辩眼神一亮说:“黄先生说得没错,马上要成立的江右书院,说白了就是并州书院的另一个翻版,我们会逐渐推广那些实用的学科,让天下人都能享受到知识的好处。”
孔融点头说:“现在打算把造船、修建河渠都单独编为一个学科,和采矿、医学一样。盐铁司下面的铁矿、炭矿、盐田,都已经是朝廷税收的支柱,即便是四方战事,盐铁司去年一年的税收,也超过了一半州的税收;我大汉的脚步不会止于江南、益州,皇上有心开拓海路和西域之路,却也不愿意横征暴敛。”
孔融说的是事实,就算在寿春缺粮,刘辩还是否决了下面将领抢掠的建议,打算打不赢就撤军;黄承彦肃然起敬,难怪孔融愿意出任这个山长,实在是因为,刘辩的雄心不亚于当年的汉武帝。黄承彦忽然明白了,刘辩为什么在平叛上这么磨叽,刘辩的目标太过远大,现在的纠纷,兴许在刘辩眼里,其实只不过是个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