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我分出了长伶灯的精魄，将凝儿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许是大意，前些日子才痊愈的风寒再次复发，并且病情趋向恶化，身子愈发虚弱，几乎感知不到长伶灯的力量。

子桑玦来探望我，我同他没有多少话可说，他只静静坐上一阵，便寻了托辞起身要离开。离开前忽然对我说：“往后，不要再动用长伶灯的力量。”

我没忍住，冷声问：“殿下是担心将来若有用得上长伶灯的地方？”

他行到门口的身形顿了顿，情绪毫无波澜道：“即便要争王图霸业，我也不会需要长伶灯。”

我轻轻讽刺笑道：“但愿如此。”

他逆着光行了出去，好似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那段时间，濮阳少耀常来储贤宫，子桑玦和他从早上进了书房，就会一直待到夜幕时分才会出来，二人似在谋划什么机密要是。

有一天王旨送达储贤宫，旨意大概是王子侧妃乃万彦间谍，即刻收押大牢云云。

侍卫拿着玄铁镣铐要上前为我戴上，被子桑玦拦下，碍着子桑玦的脸面，侍卫没有为我拷上枷锁，态度客气了些，但终究还是将我带到牢中。

子桑玦来狱中探我时为我带来我那枚瑶琴，“应该是有人恶意上疏诬告，你放心吧，我会跟父王力证你的清白。你说过这瑶琴是你师父所赠，子弦断母弦知，若遇到危险，等不到我来，你就拨断琴弦。”

那时我已经没那么怨怪他，只一心盼着他快些给我洗脱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牢狱里时光漫长，两日过去，牢狱外终于响起一阵镣铐声响。

我的牢房被狱卒打开，狱卒面色阴沉，手上托着拿着玄铁镣铐。

原来是狱卒来提人。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镣铐已经拷住我的手脚，一条黑布蒙上我的眼睛，确认我看不见之后，狱卒将我引出牢外。

我心下狐疑，问他：“是王上召见我吗？”

狱卒只擒着我的胳膊，并不理会我。

一路上七拐八弯，似走了很长的路，我手脚上的镣铐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周围回声越来越响，空气又湿又冷，凭听力和触觉感知，我正走在一处狭窄逼仄的地道中。

终于回声的距离放长，我们来到了宽阔的地界。

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解下，眼前并没有刺眼的光线，我很快能适应这样的昏暝，视力恢复过来。

在看到暗室里罗列的刑拘时，我才意识到这是一座开辟在地底的地牢。

地牢里光线昏暗，壁上嵌着灯台，灯芯在油里烧得正旺。

刑具前站着一人，背对着我，这是个女子的背影。

她背在身后的手上握着一根软鞭，似乎在等待我的到来。

看到软鞭，我当即知道了女子的身份，她是子桑东阳手下的杀手，苳慈。

狱卒把我推到粗木头桩子搭成的人形架前，木桩里暗藏玄机，他只轻轻拨动机关，“吧嗒”一声，我腰身处便蓦然收紧，两块冰凉的玄铁正自我身后至我腰腹紧紧束缚。

狱卒解开我的镣铐，又用铁链将我左右手分束起来。

苳慈走近我，将我从头至尾上下细细打量了几番，最后目光落到我的手上：“都说你琴艺精湛，一双纤纤玉手奏出的琴音能醉人心神，有惑人心智之效，我真好奇，烂成肉糜的手指头还能不能再奏出那样的琴音？”

“用什么刑具好呢？是把你的手指夹断，还是用钉子钉穿透你的每根指头，或者用石磨直接碾烂你的手？对了，还有你那一双能翩翩起舞的腿，我是把你的脚筋挑断好，还是把你的膝盖骨挖出来好？”

我定定看她，问：“你恨我？”

苳慈从鼻腔中哼出一声，道：“大殿下下令捉拿你，每每几欲得手，师兄却三番五次放过你，因此没少受大殿下责罚。”

我哑然失笑，她不过是在找借口。

她恨我，恨我和百里卿走得近，让百里卿误以为我是他的一位故人。

她不知道，我其实就是那位故人，她不知道当年把白狐尾给了她的人是我。

她脸色一凛：“死到临头你还笑？”

我道：“我笑你在嫉妒我。”

闻言，她怒火中烧地甩长了软鞭，软鞭触及桌上的茶盏，稳稳地卷住茶盏，她施力一带，长鞭带着茶盏向我飞掠而来。

就在茶盏就要砸到我的脸庞时，茶盏却在我眼前几寸临空停住。

原来是她隔空施展灵力，茶盏被悬空凝住。

她双眸微眯，眼里闪过阴狠恶毒，施力的指掌一扣，茶盏悬空迸裂成片片锐利的残渍。

她单手临空一划，掌风操控着碎瓷狠狠划过我的面庞，碎瓷大面积横扫而过，一阵阵锐利的疼痛在我脸上各处生长蔓延。

“鞭子的伤留不住，不知道陶瓷渣子的伤留不留得住。”她望着我，唇角衔着奚落与不屑的冷笑。

她从袖里取出一枚细竹筒，神色得意地走近，“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有一种毒虫子，把它放到受了伤的肉里，伤口一旦被它啃噬，就再也愈合不了，还会留下恶心丑陋的疤痕？”

她拨开竹筒塞子，将口子一侧倾向我的脸庞，她抽出另一手攫住我的下颚，力气大得似乎要捏碎我的下颚。

冰凉的物体随着她抖动瓶子的动作，一点点坠落我的脸庞。

掉落的物体并不滑落，一触肌肤便融进了肌理，不出片刻，我便感到脸上被割裂的伤口处有蠕虫爬过的酥麻。

再一瞬，那酥麻便转化成炙热的灼烧感，并且伴随阵阵钻心的刺痛。

“很疼？换个地方上刑，脸上就不那么疼了。”她的声音如阴风阵阵。

“动用私刑一样是罪。”我寒声制止。

她冷笑：“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大殿下的地头，私刑又是哪儿的理法？”

地牢开阔宽敞，足以容纳万人，子桑玦曾说子桑东阳麾下不仅有玄皁卫，还暗中训练了一批杀手，看来这里就是子桑东阳暗里练兵之地。

我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我运力企图由后心劈裂木桩。

不想却被苳慈瞧出异样，“想反抗？”

她抢在木桩炸裂之前，从刑具架上挑起一串狼牙链甩向我的足下，我还来不及脱身，狼牙链便自上而下紧紧缠紧我的双腿，失去木桩支撑，重心不稳，我险些绊倒。

双足发力站稳，谁知一发力，狼牙倒刺更是狠狠扎入我的肉骨，利刃急锋，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我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跌下，再望向双腿，已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苳慈蹲下在我身上几处封住了穴道，我是想动也动不了。

她居高临下斜睨我，“都说这狼牙链吃人肉，果然名不虚传。”

她又伸手用力一扯狼牙链，缚在我腿上的狼牙链愈发勒紧，我咬着牙把痛楚生生咽回喉头，却浑身发冷，不可自抑地抖起来，伴着战栗，还有喉头里压不下的痛苦呻吟。

“何不干脆点。”我吃力地送出这几个字。

“放心，我这就成全你。”她从袖里滑出一枚秀巧的匕首，匕首的利刃逼近我胸口，直直插进了左心房。

我疼得一阵痉挛，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知觉愈发迟钝，我渐渐感知不到身上数处伤口上的痛楚。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犹如惊雷炸裂，震得人耳嗡嗡然。

紧接着，兵靴杂沓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