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对子桑玦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那天回到枕云殿,杞王后竟对我们的夜不归宿不加追究,子桑玦一句恰好遇见便把众人搪塞过去。
依照安排,我们返回了宫中。
过不了几天,我便听说储贤宫的长福公公已经告老还乡,是真的告老还乡了么?
子桑玦说要开始对子桑东阳进行反击,看来他是已经暗暗行动,接下来,便是要翦除子桑东阳的羽翼了吧。
我不由得担心起百里卿,他也算是子桑东阳的得力助手之一,只要苳慈一朝受子桑东阳控制,百里卿就一朝逃不开子桑东阳的魔掌,受宫廷争斗所累。
一天夜里我从梦里惊醒,梦里我看到银翘浑身是血,醒来后冷汗涔涔,熄灭烛火的殿内一片昏暝,只剩月光晃照。
“阮姑娘,怎么了?”霜白一手举着烛台,一手笼着火苗,从殿外行进来,“奴婢听到了声响,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不放心,问:“银翘呢?”
霜白回:“在偏殿睡得正香。”
我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银翘浑身是血。”
霜白闻言,立在塌边,面有隐忧,“阮姑娘,有些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将她拉到塌边坐下,“看你这样,这些事是非讲不可了。”
她将烛台放到地上,道:“也许,阮姑娘会做那个梦,并不是无缘无故。”
我才放下的心又被她提起来,“此话怎讲?”
霜白循循善诱:“您可知,为何二殿下不让银翘在宫内乱走,生怕让朝臣看见她?”
我摇头。
“因为,宫中的朝臣都识得银翘。银翘起初,是大殿下身边的小丫头,后来因为企图谋害二殿下,被国君下令处死,镇妖台上银翘被打回原形,这是宫中大臣们有目共睹的。”
我惊得失声低呼:“银翘是子桑东阳身边的人?”
霜白变了脸色,示意我压低声音,她环顾了殿内一周,又悄声道:“事发前,的确是的,可那之后,银翘便消失了。不知二殿下后来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复活,还恢复了人形,起初奴婢在萃枳苑里见到银翘,还因此吓了一跳,奴婢试探过她,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怕是也忘了自己曾是大殿下那边的人。”
难怪子桑东阳对银翘的态度如此不一般。
霜白话里有话:“咱们这位二殿下,有城府,有谋略,不会无缘无故救活银翘,也不会无缘无故把银翘放在身边。”
我揣摩道:“你是说他利用银翘?”
“利用不利用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大殿下似乎对银翘有些情分。”霜白一双上勾的眼角在烛光照映下,显出异样的妖媚:“阮姑娘若关心银翘,应当照看好她才是,若到了非常时期,难保二殿下不会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我手心的冷汗一直不退,梦里银翘浑身是血的画面闪过脑海,霜白的话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
这一天和往日一样,再寻常不过。
“霜白,银翘为我准备的茶叶你放哪儿了?”我在殿内东翻西找。
殿外没人回应。
我又唤了一声,这时殿外一束女子袅娜的身影姗姗来迟,她掀起隔开殿外的纱幔,行到我面前跪下,头垂得低低的,手上捧着一小奁茶叶,正是我在找的那一种。
“你是谁?”我问。
“奴婢月筝。”她的声音娇嫩细小,十分乖巧可人。
萃枳苑的宫娥我都认识,却从没见过她。
我又问:“霜白呢?”
月筝恭恭敬敬地回答:“奴婢不知,荃嬷嬷吩咐奴婢来顶替霜白姐姐的位置,服侍阮姑娘。”
我拔高一个音量:“顶替?”
月筝以为我不满,骇得连连磕头,“阮姑娘若不喜月筝伺候,月筝这便请荃嬷嬷为阮姑娘换些别的人来。”
我上前扶起她,柔声道:“与你无关,只是怎么事先也不知会我一声,忽然就给我换人?”
月筝年纪较霜白小一些,刚才这么一惊,现在还留有惊悸,声音微弱蚊蝇,“奴婢,奴婢不知,萃枳苑的人手,一切听凭荃嬷嬷差遣调配……”
我叹一口气,换了个法子安抚道:“你既然来了,那以后这萃枳苑的事务就辛苦你了。”
月筝连声应诺,“伺候阮姑娘是奴婢的荣幸。”
尽管是荃嬷嬷的调配,霜白怎么会一声招呼也不打,连一句道别也没同我说,就离开萃枳苑?我也没看到她收拾衣物,思及此,我来到霜白住的小阁,果然,她的衣物还整齐叠放在原处,没有一丝更换人手的迹象。
同在小阁居住的宫娥迎上来,“阮姑娘。”
“霜白被调移萃枳苑,怎么衣物却不曾带走?”我打开储物用的木橱,发现霜白贴身的物什都搁在里头。
宫娥回:“霜白走得匆忙,许是等一切停当,她会再回来收拾,这是宫里常有的事。”
木橱里,我看到了霜白常用的那枚银剪子,正是枕云峰上她用来裁纸衣的那枚。
听她说这是她所有家当中最值钱的一样,是宫外的娘亲临终前托人将所有银首饰打成,再送进宫里给她的,意在让她断了疾思,母亲去得也安心。
就连到枕云峰小住几日,她也要将剪子带在身边,为何如今却不把剪子带走?
“你帮我一起把霜白的这些贴身物什收拾起来,我亲自送到荃嬷嬷那儿去。”我说着就将木橱里的东西清出来。
宫娥不解,“这些事让奴婢去做就好,怎么阮姑娘还要亲自跑一趟。”
我道:“好歹主仆一场,我亲自去还能再见一见霜白。”
还能亲口问她一些事。
宫娥上前帮忙,“霜白真福分。”
我拿着一小个包袱来到后庭司,宫人通报后,荃嬷嬷迎出来,“何事竟劳阮姑娘大驾光临蔽司?”
“这些是霜白的东西,我给她送过来。”我递出手里的包袱。
荃嬷嬷一愣,伸手接过包袱,眼眶随即红了,“阮姑娘体恤下人,奴婢替霜白谢过阮姑娘,回头奴婢就烧了这些东西,陪霜白一块儿上路。”
我听着不对,忙问:“上哪儿的路?”
荃嬷嬷怔然望着我,叹声道:“霜白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福薄命薄。”
这我才听懂了,霜白上的是黄泉路。
我惊愕问:“这都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说着荃嬷嬷的眼眶又红起来,“这些事奴婢不敢多言,阮姑娘若想知道,便亲自去问二殿下吧。”
霜白何时和子桑玦扯上了关系?
我心下蓦地一惊,长福告老还乡,霜白撒手人寰,莫非都是出自同一个原因:他们都是子桑东阳的人。
所以子桑玦要除掉他们。
难怪枕云峰上,我只不过随口反问了霜白一句,她却惊慌失措地掉了剪子,拼命磕头向我表露衷心。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萃枳苑,看到月筝正在打扫正殿,她见到我,一路小跑迎上来,“阮姑娘,茶刚刚煮好,要现在就泡给您喝么?”
我在椅子上坐下,“月筝,你是子桑玦的人吧?”
月筝瘦小的身子一震,笑容僵在脸上,膝盖一弯便跪到我脚下。
我幽声问:“那你知道霜白是怎么回事了?”
月筝抖着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二殿下派奴婢来时,只说,霜白太爱搬弄是非,在您面前嚼了太多舌根子,让奴婢引以为戒,切莫像她一样……”
忽然间我感到很疲惫,“我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