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国各大艺馆相争,最大的噱头全在骊歌馆和涟漪馆。
最后,还是蝉联数年的骊歌馆,再次以震撼之势压倒其他艺馆。
听说那日,杞王后曾携亲信随从一起秘访骊歌馆,谁也没有发现贵宾席间放下的帘子后,端坐着一位雍容娴雅的妇人,妇人身旁还伴了一位谈吐仙姿的女子。
那日,我拿着长绸和羽毛暗示红绮,她早已看出这两种东西是必胜的筹码,为了不泄露取胜的秘诀,又不妨碍排演,所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
我透出一半的秘诀,交给二位馆主编排;另一半则自己保留的秘诀,编排工作全权由我负责,艺馆的人手分出部分由我差遣。
让红绮和靛缇都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动用艺馆任何一个美姬。
羽毛之胜,胜在了羽毛如尘。
欲落未落,似凝非凝。
这支舞蹈交给了红绮与靛缇,找得制胜关键虽不易,但要将这关键发挥作用却更难,舞姬们要与一片羽毛共舞,就要学会与死物神交,掌握羽毛飘落的节奏,再用肢体契合这样的节奏,这便是人物相通,人物合一的境界。而想达到人物合一的境界,必须将自己想象成轻鸿,化肢体为轻鸿,化动作为飘舞。
红绮与靛缇肩头扛着压力,那期间除了闭门排演练习,几乎不做其他事情,两个人愁眉莫展,都在绷着一根弦。
看她们如此卖力的样子,实在想不出她们之中有一个人会是细作。
也许我和子桑玦都猜错了呢。
除了编曲编舞,台上效果和观赏位置也十分讲究,骊歌馆是座大型艺馆,艺馆拔地而起十余丈,观赏厅分三层客座,足容得下上千人,为了保证那一天的演出效果,红绮和靛缇亲自挑了观赏效果极佳的客座,其余的客座则封闭,不予开放。
解决了观赏位置,剩下便是台上的效果。
要如何突出羽毛的轻灵纤薄?
羽毛如尘,细尘在光束之下才能凸显,这就需要光影的作用来打造羽毛如尘的特点。
艺馆顶部造有数十扇窗,我提出可以利用屋外的光影,红绮立刻豁然开朗:“可以命婢子举着铜镜,将光影引到台上,在艺馆顶部操作舞台的光影变换。”
靛缇继而拊掌展颜:“届时再在台上燃起香,光打下来,就能形成光束,这样一来便可以借烟雾缭绕之效,体现羽毛的幽袅之态。
”
这是我们最融洽愉快的一次谈话,我们不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
演出那日,先由轻鸿舞开演,再由我的舞蹈压轴,演出之前,我看过红绮和靛缇排的舞,她们却没看过我的,带着压力和忐忑候场,我迎来了长绸舞的乐声。
说实话,我并没有全胜的把握。
确切来说,是我对自己并没有十足信心。
没有动用艺馆一个舞姬的长绸舞,独我一人的长绸舞。
光影从上打到我身上,如光束从九天穹顶落下来,横斜,分拨,一一都是按着舞步走。我看到自己两袖如练,眼前流云翻卷,白鸽翩翩,时而冰雪纷飞,时而柳絮簌簌,在头顶的光影将我晃晕前,我终于结束了舞蹈。
捂着心口来到后台,红绮和靛缇上前拥住我,靛缇脸上闪烁着激动的神采:“涟漪馆舞的水袖是三尺,我们骊歌馆舞的是三丈。”
水袖的柔是与力并驾齐驱,相辅相成,水袖越长,对功底要求越高。
我选三丈长绸,是抱了投机取巧的侥幸之心。
次日,红绮便带来好消息,骊歌馆依然会是来年子桑国地位最重的艺馆。
与之而来的,是一道杞王后召见我的旨意。
杞王后要召我入宫。
宫里来的人当天便将我和银翘接走了,也许这也是子桑玦的意思,他说过,他会在这段时间内揪出内贼。
杞王后在宫中为我安排了住处,却迟迟不召见,这一拖,便是十多天过去。
这些日子也不算难熬,刚到宫里,濮阳少耀和子桑玦便闻风拜访,接下来的日子,子桑玦就算很忙,也一定抽出些时间上门找茬,土圭和水臬没事也总爱往我暂住的宫苑跑,每次都要把银翘逗哭,银翘一哭,他们两个人就打起来,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两兄弟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银翘了。
这样的日子却十分空虚,因为我心有隐疾,那便是长伶灯。
该如何找到长伶灯,解救母亲被锁的魂魄?
该如何面对师父?
又该如何回去告诉姑姑,让她不用再等了,她等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只是同她道一句后会无期也不会了。
这一日闲来无事,踱出寝苑,却在花廊下看到一个主事太监正疾言厉色地训斥一个宫女,这主事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储贤宫的长福。
我正腹诽长福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却发现那跪着的宫女,是前几日被分到我身边伺候的婢女。
宫女低低跪在长福面前,嘤嘤抽泣,却不敢大声出气,再看宫女面前泼了一地的汤汁,以及碎成渣滓的器皿。
长福破口大骂:“混账东西!走路不长眼睛吗?”
“奴婢知错……”宫女声颤凄然。
长福痛心怒叱:“现在知错有什么用?这可是出自外邦名厨之手,被你一撞,说没就没了,我拿什么给凝儿姑娘交差?若是二殿下怪罪下来,你有几个脑袋担待罪责!你是哪个司局当差?”
宫女单薄的身子抖起来,瑟缩着报上从属,声音微弱蚊蝇。
长福听了,不屑道:“那是归荃嬷嬷管的吧?我若没记错,荃嬷嬷手下的人都给派去萃枳苑里伺候待诏的阮姑娘了。”
那宫女哭道:“奴婢正要去给阮姑娘传膳……”
我欲上前解围,却听长福继续数落:“那阮姑娘诏命在身,你们紧张着伺候,无可厚非。可做下人的要清楚这宫里的形势,撞了谁的东西都不要紧,这撞的可是凝儿姑娘的东西!你伺候的那位,十条命都抵不上凝儿姑娘一根头发!”
哦?
我抚顺了袖摆,脸色如常地行到众人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