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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陈依霖和魏兮兮单独叫出了教室。魏兮兮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我的脸转,我没开口她就大喊,“是不是包公脸又为难你了?我就知道这个王八蛋单独找你谈话没好心。有本事冲着姑奶奶来啊,找你事儿算什么东西,我呸!”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请求确实让我难以启齿,但是武大妈和副校长亲自邀请,我并没有一口回绝的理由和勇气。所以,我只好吞吞吐吐地道,“不是的,是学校想请我们……的乐队……为高三毕业典礼……表演……”
表演两个字还没出口,魏兮兮就直接一口吐沫喷我脸上。“放他娘的屁!”
我无奈地擦擦脸。她叉着腰大喊,“不是封杀我们吗?不是说我们是扰乱校园风气吗?现在知道请我们了?晚了!老娘高三了,没空!”
说话间,陈依霖也歪了鼻眼,“不要我们的时候就说我们是垃圾,要我们了就来说好话,哎哟,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等她们俩骂骂咧咧完毕,才开了腔。“这次是副校长亲自来邀请的,而且他还道歉了。”
“道歉?你说,我听听都他妈的都怎么跟你一个学生道的歉?”
“他说……你们才华出众……”
陈依霖当即作呕。
“他还说……你们是高三毕业生……钦点的……说没有你们……他们就集体不参加毕业典礼……”
这话刚出,全体都闭了嘴。三个人在热风中杵了几分钟。魏兮兮说,听你从头到尾这意思,是准备去?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你们看呢?”
魏兮兮停顿了一会,“时间也不够啊,后天就毕业典礼了。”
“是啊,就是因为僵持不下了太久,所以现在才来找我们。不过副校长说了,就唱我们之前的歌。”
说话间,陈依霖始终皱了眉头。她看看魏兮兮又看看我,“可是……即便我们仨同意,文阮音也不在啊。”
这下,我也始料未及地懵了。魏兮兮一听这,直接摆手就要往教室走。“不去不去,鼓手都不在,我一秒钟都找不到拍子!”陈依霖跟着也往回走,“……就主唱和键盘恐怕不成吧,那……我也就不去了吧。”
我抿着嘴唇,心底的声音从蠢蠢欲动到排山倒海。最后对着她们的背脱口而出,“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吧。”
魏兮兮听完居然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也行,你代表我们乐队给学校个面子。”
陈依霖倒是饶有兴致地转身前来。她眨巴着眼,在我脸上凑了许久,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见左珏?”
我猛然看了她一眼,迅速又低下头走掉。
在很久之前,我就幻想过这个场面。我甚至把它变成了一个高中生涯必须完成的仪式。当然,在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未曾料到和左珏的关系会发生那些千回百转。那天我站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捕捉到哪怕是自欺欺人的身影。然而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这个梦被唤醒了。我站在黑暗里的后台,出神地望着舞台中央校长们激情洋溢手舞足蹈。刺眼的灯光,让台下掌声雷动居然变成里耳鸣,光晕恍惚出两年前的场景。大笑着的左珏,白牙和黑瞳忽闪着光,在暗处却比舞台上还要鲜亮。他凝视着我,一动不动,把我如受伤的小雀一样抱入怀中。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代表,李林立!”
主持人喊了两次。第二次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是被台下的骚动和尖叫唤醒的。
我缓缓走进聚光灯的时候,恰好《十年》的钢琴声正起。有些音乐就是这样有魔力,强于世间一切无力苍白的语言。全场几乎在这一瞬间安静了,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和回旋在整个礼堂空灵的钢琴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眸子,揣着几百份激动与缅怀,死死地聚焦在我颤抖的嘴唇上。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
也不过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
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
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好久好久,好像再也不会吐出。我仰面,闭眼,让光束穿透眼皮和睫毛,直戳心底。忽然听见左珏的声音,他在轻吟,在浅唱。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几乎都能听到他的呼吸。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全场荡漾的合唱,伴随着哭泣和拥抱。他们拉着手,抱着脸,亲着嘴,癫狂地站在座位上,仿佛要策马扬鞭挥斥青春。
我一直都在努力,好努力,好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寻找那一双眼睛,犀利、执着、桀骜不驯、宛如初见。不知道是灯光太暗,还是人群太密,抑或是左珏把脸故意埋了下去,我始终始终,错过了。当我颤抖着哽咽着唱完最后一个字,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口哨声,我才知道我永远失去了他。
相见,一瞬。
再见,十年。
……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
多年之后,我在一个不经意的场合,毫无征兆地听到了这个故事,左珏可能一辈子都并不希望我知道的故事。那一天,他确确实实没有在场。然而在现场的尖叫海浪般汹涌时,左珏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电话。电话那头,便是我几近哽咽的歌声,伴随着整个礼堂的呼喊。他握着手机,岿然不动。十几秒的寂静后,他挂掉了这个电话。但是说这个故事的人也并不知道,多年之前当稚嫩的我站在全校面前等待他最后一面时,他正和另外一个女人一起。他挂掉这个电话以后,便深深投入了她的怀里。我不知道她是谁,也永远永远不想知道他和她做了什么。但是,我到那时那刻,才懂了余冷。
左珏不会来了,他再也不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