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过得总是很快,江柚忙着成立新工作室的事情,一转眼就入了秋。
她最终在靠近市区的地方租了个写字楼办公,地方不算大,但是也干净整洁。
落地窗外就是郁郁葱葱梧桐树,看着宽阔优美,干活累了还能在窗边赏个景。
虽说江柚觉得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但一次**出去一年租金。
她还是心痛得脸都皱起来了,长吁短叹,彷佛一夜回到解放前,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陆应淮陪她来选地址的,两个人一起坐在空空荡荡的工作室里,他专心又认真地听江柚画大饼,听江柚说以后的种种安排。
看江柚大手一挥雄气地站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像一位老农民看着即将收割的韭菜。
见江柚交完钱又心痛,他弹了下江柚的耳朵。
“都说了让你拿我那间房当办公室,你又不干。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江柚忧郁地看了陆应淮一眼,“我才不要把工作室放在家对面,公私分明,不然我会感觉我永远都在上班,这样,太残忍了——”
“别说了。”江柚堵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我不能这样不要脸。乖,我是新时代女性,要靠自己!”陆应淮失笑。
虽然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但是金钱上,江柚还是跟他各自经济独立。
他倒是眼巴巴地想把身家往上送,江柚却看都不看一眼,全然是不稀罕。
他也没办法,只能给江老爷捏捏肩捶捶背,缓解一下江柚这几天跑东跑西的疲惫。
江柚还挺舒坦,跟小猫一样昂着头,指挥他,“往左边捏一点,轻点儿。”
江柚最终还是敲定了这块办公室,新加入的几个编剧她也有了大概人选,大多是跟她一学校毕业的师弟师妹,最近都忙着在跟人沟通。
一切都很顺利。
决定好工作室名字的那天,江柚坐在阳台上和陆应淮喝酒,她喝得已经有点多了,超过了平时的量,陆应淮想拦着她一点,却被她拍开。
她撅着嘴,不自觉地撒娇,“我难得喝,你还管着我~应淮~”
陆应淮抵抗不了这个,从以前江柚就知道怎样治他。
他的手不自觉从酒瓶上松开,却又不放心,强调道,“那把这瓶喝完,就不要再喝了,喝多了明天又头晕。”江柚才不管,挑衅般又喝了一大口。
但她很快又笑起来,秋天的月光似乎格外明朗,她脸颊红扑扑地看着陆应淮,“你知道我工作室叫什么吗?”
陆应淮摇了摇头,这些天江柚一直对他保密。
江柚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轻声道,“叫,淮柚工作室。”
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取这个拗口的名字,就叫江柚工作室还方便好记,有利于打出名气。
可是她在夜深人静,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想把陆应淮纳入她的人生中。
陆应淮错过了她从校园走向社会的这些年,但今后的日子,她不想陆应淮再错过了。
她大概是真过了年轻时只想轰轰烈烈的时候,虽然她还远未到衰老的年纪,但是跟陆应淮一场恋爱已经熬干了她所有心血。
她曾经有很多冒险的梦,幻想过她与陆应淮的许多不平凡经历。
但她现在却觉得,每天清晨醒来,能看见陆应淮在她身边,就是好的。
他们青葱岁月的恋爱是夏日的情书,梅子冻一样酸甜清凉。
如今的爱情却像秋天收藏的果实,到冬天酿成一杯酒,适合坐在暖炉边啜饮。
并不是诗和远方才浪漫,人间烟火也别有滋味。
江柚用杯子轻轻碰着陆应淮的杯子,玻璃和冰块一起撞出轻轻的脆响,她低声问,“你觉得好听吗?”
陆应淮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正好按在她的脉搏上,那里连接着江柚的心脏。
从以前他就觉得,江柚的心一定特别明净。
江柚总是宽容,温和,像月光下的湖,干净又明亮。
“特别好听。”陆应淮说道,“我特别喜欢。”
中秋的时候,江柚还是把陆应淮带了回去。
为了以防把她妈妈和姥姥吓到,她趁着陆应淮不在家,提前跟妈妈通了视频电话。
江晚颖正在侍弄花草,听见女儿说有对象了,也波澜不惊,她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你早该找对象了,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不找,说出去都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生得多寒碜呢!周边的七姑八姨都找我多少次了,你知道我给你找了多少借口吗!?”
“你看看你都快30了,还不找对象,你说说你想干嘛!谢天谢地,感谢你爸在天之灵,终于晓得庇佑你了……”
江晚颖可能是憋了不少年了,她原本想着江柚刚毕业的时候是个催她找对象的好时机。
结果江柚就说自己分手了,这下好了江晚颖同志好几年没敢提。
过几年舍得说了,江柚又开始忙工作,忙得那叫个昏天黑地。
再过几年,眼瞅着就要三十了。
想着这次中秋回来必须要催了。
这下可是给她来了个surprise。
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打听道:“你这对象,是圆是扁啊?好看吗,做什么工作的,多大,多高,我见过吗?”俨然是副要查户口本的架势。
江柚说,“你见过的,还是原来那个。”
江晚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听江柚又道,“我现在的对象,还是陆应淮。”
江晚颖手里的喷壶啪嗒掉在了地上,她本来在给一盆秋海棠浇水,手一抖,直接把开得正好的花都给薅下来了。
江柚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
当初她太难过了,躲回了家里,像在外面受了伤的小怪兽躲回了巢穴里。
所以她妈妈看见了她的所有痛苦和煎熬。
她无奈地喊了一声,“妈妈,你听我说……”
江晚颖却厉声向,“说什么,说你怎么这样没出息!兜兜转转还是栽人家手里了是不是?你从小就不知道记仇啊,人家欺负你,你还不在乎,三岁看老一点也没错……”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哽咽起来,“给你算命说你情路坎坷,我还不信,我想我把你生得这样漂亮,又聪明懂事,你怎么会不顺,可原来真的不顺。”她一哭,江柚就没辙。
她妈妈其实是个很开朗又温和的人,让她伤心,她实属不孝。
她哄了许久,从陆应淮回国讲起,讲到陆应淮在国外的经历,再讲到陆应淮现在对她的好。
江晚颖虎着脸,但是还是听进去了。
江柚对她说,“你不是对我说,只要找个对我好的人就行了吗?可是妈妈,对我好的人有的是,可是我只爱这一个人。在遇见他之后,我真的爱不了其他人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眼眶红着,隔着手机屏幕与江晚颖女士对望。
母子俩容貌相似,江晚颖虽然老去了,却还是有年轻时候的风韵。
两个人彼此看着,像隔着时间在照镜子。
江晚颖被她说得心里哽得慌,这倒霉孩子是她养大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但就因为她知道,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拦不住江柚。
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陆应淮要是真的辜负她。
她倒也抽身离开了,可是既然没有,她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啪地挂了视频,理都不带理江柚的。
但是两天后,她还是给江柚发了短信。
“中秋把你那对象带回来,他对你好不好,你说了不算,我总要过过目的。”
江柚如蒙大赦,一熘烟去拿给陆应淮看。
陆应淮正在工作,本来好好地打字,听江柚说完脸上一片空白,手上打出了一串乱码。
他对于见家长这事有着浓重的心理阴影。
即使理智上知道江柚的母亲跟他母亲不一样,但心理上却总像应激反应一样。
但江柚已经高兴地爬上了他的膝盖,坐在他怀里,光着脚,对他说,“你看,我就知道我妈不会生气的。”
陆应淮望着手机屏幕上那短短几行字,又看着江柚的笑脸,话到嘴边又沉默了。
江柚拿胳膊拱她,“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他沉默许久,才说了声好。
不管这次会发生什么,起码他会在江柚身边。
他会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