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淮垂下了眼，眼前一晃而过白色的墙，他手心里花花绿绿的药片，还有一把沾着血的刀。

“没有。”他语气平平道，反过来拍了拍江柚的手背，像是安慰，“她就叫我和你分手，说我不听她的话，和我父亲一样。但是看我跟你一直不分手，她找了人监视我怕我回国找你，那一整年都过得很糟糕，我骂了这辈子最多的脏话。”

他的拇指摩挲着江柚的侧脸，让他轻轻抬起头眼神从冰冷中又复苏了一点。

他望着江柚，甚至笑了一笑，“但那时候也不是一点没盼头。我总想着，等我拿到毕业证我就远走高飞。你要是喜欢美国，我们就在那儿住几年，你不喜欢，我们直接回国，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陆家谁爱要谁要，以后我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

江柚被这句话逗笑了，眼眶还红着，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了一下，嗔怪地看了陆应淮一眼。

虽然陆应淮说得轻描澹写，但她知道那一年，肯定不是陆应淮说得这样轻松。

她攥着陆应淮的手，犹豫地问，“那后来呢……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后来。

这两个字真是不中听。

陆应淮沉默了一会儿，用最克制的语气说出了原因

“后来，我奶奶得了结肠癌，中晚期。”

“我奶奶一直觉得是陆家毁了我母亲，他儿子有罪。我父亲跳海身亡的事情，我母亲告诉她的确是心跳中止，救不了了。”江柚愣住了。

陆应淮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件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我奶奶得了结肠癌，来美国治疗，她情况不太好，刚来就去抢救了。在icu外面，我母亲说叫我想清楚再说话，听奶奶和她的安排。”

“我要是选择你，等奶奶出了急救室，我就去跪在我奶奶面前，去跟得了癌症的奶奶说我还是不愿意，我选你，从此跟陆家毫无关系。她至死都不会让我再跟奶奶见上一面，如果奶奶出事，她连奶奶最后葬在哪里都不会告诉我。而如果我选择奶奶，我立刻就要跟你分手。”

那条白色的走廊，急救室外的灯几乎是他一生的噩梦。

冬天到了，加州下雪了，他曾经想要带江柚来加州看密歇根湖。

可他没等来江柚，而是在加州跟江柚分了手，甚至没能当面，只有一通电话。

他听见江柚哭了。

他最爱的人，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在电话那头求他别不要她。

他那一刻真切地体验到了五脏六腑都在痛的感觉心脏像是被捣烂了，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他身后就是奶奶的病房。

他的奶奶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她这辈子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她莫大的耻辱，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子。

陆应淮在那一刻死死盯着他的母亲，其实他更清楚这是她的威胁，如果自己真的不听她的安排接下来不只是病房里的奶奶，更是异国他乡的江柚。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他可以不要陆家，但他不能抛弃他仅有的，生命垂危的亲人，他没得选。

而现在他奶奶已经长眠地下，他也花费长达四年的时间将陆家的产业牢牢地抓在手里，并将那女人送进了养老院，为了能健康地回到江柚身边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治病。

其实到最后他还是要感谢奶奶最后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一切，原来奶奶知道了一切真相。

她叫他活下去，救救陆家，去娶他喜欢的人。

陆应淮伸手摸了摸江柚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柚柚和当年好像没怎么变，还是这样温柔，这样心软。

可他已经支离破碎了，他站在江柚面前，早就面目全非，不再是江柚当初爱过的人？

“对不起。”他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对江柚说道，“我没有选择你。”

对不起，我没有选择你。

这句话不论出现在什么时刻，都带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味道，被放弃的那个人被宣告了结局，万般抱歉也弥补不了曾经的遗憾。

但江柚望着陆应淮，却下意识地握紧了陆应淮的手，她想起在陆应淮ins上看过的那座墓园，空无一人的寂寥树林中，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下，长眠着一手抚养陆应淮长大的亲人。

她几乎想不出陆应淮那时候该有多痛苦。

放弃了她才换得的亲人，可是到头来陆应淮又得到了什么，亲人和爱人，他谁也没留住。

而她同样害怕的是，陆应淮是怎么在那一段时间里活着回来见她的。

他孤单单一个人去了美国，最后也是孤单单一个人回来，加州什么也没给他，只留了一地的狼藉。

江柚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茫然得甚至不知道该去怨恨谁。

她不是没有想过陆应淮抛弃她的理由，也不是没有猜到其中有陆应淮家庭的阻隔，可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掺杂着陆应淮至亲的死亡。

这七年，她辗转反侧想求一个答桉。

她始终不信自己爱错了人，可她又得不到一个解脱，只能自欺欺人地去遗忘。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

但这个答桉太沉重了，显得她跟陆应淮这些情爱纠葛都变得轻澹了。

她最终只能低声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我，我什么不向她求助。

她的声音有点抖，“你告诉我，我可以等，我可以陪你，***你放弃我，我不在乎，回不了国我就等你，哪怕不能和你在一起，陆应淮，我不在乎！”

这句话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像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

她真的不在乎，只要眼前这个人还是她的，什么样的困难她都不怕。

可陆应淮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陆应淮一手给她安排好了结局，说了最绝情的话，给了她最冷澹的分手，用他的方式保护她，放她天高海阔，去开始新的人生。

她喃喃道：“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跟我分手的时候说的话，让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陆应淮……你为什么不想想，没有你，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