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淮把江柚的指尖贴在了嘴唇上,眼神里多了一种幽深的痛苦,梦做得太多了,即使江柚就在他身边,他也总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醒来。
他不肯放弃,不肯认命的这七年,所求不过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
他又亲了一下江柚的嘴唇,在江柚还没醒的时候,像偷得一颗迟来七年的心。
十点多,江柚才醒了过来。
她费力地睁着眼皮,身子虽然不像散了架那么严重,不少地方却也隐隐作痛。
她眨了眨眼,等看清身边陆应淮的脸,才想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意志不坚定,又上了陆应淮的当。
她也没多懊恼,做都做了,自己愿意的,推卸责任也没用,她只是趴在枕头上,半梦半醒地看着陆应淮哑着嗓子骂了一句,“混蛋。”
说不上凶,晨醒后声音沙哑,带了点不可言说的颤音,倒像撒娇。
起码陆应淮听得身心愉悦。
他笑了笑,随意地靠在床头,白色的被子堆在腰上,露出结实赤裸的上半身,头发有些凌乱,褪去了平时的一丝不苟,反而有一种酒肉饭饱的性感。
他不在意道:“你不就喜欢我混蛋。”
江柚嗤笑一声,“谁喜欢你,少给自己贴金。”
她又翻了个身,这样的早晨,经常是什么也不想做,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摸索着拿到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10:40!
立马腾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今天还有开机宴。”
她不算社恐,但也没多热爱社交,这样的场合还是希望能免则免。
从前她经常避开开机宴,但是这次她都来跟组了躲也躲不掉。
她瞥了旁边的陆应淮一眼,知道陆应淮大概也不会掺和,推了推她,说道,“晚上我得跟剧组去酒店,你自己凑合吧。”
陆应淮帮她卷头发,“嗯”了一声。
江柚一只胳膊挡在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来这儿工作的实感。
她身边跟着个陆应淮,经常给她有种错觉,彷佛她是来度假的。
陆应淮就是有这种本事,让她色令智昏。
开机宴后,剧组就正式进入拍摄了。
因为是城中村背景,剧组在城中村租了几层老旧的楼房,分别用作拍摄和化妆室休息区。
江柚作为编剧,自然是要跟张楷歌一起镇守片场的,她本来想让陆应淮自个儿在衡山转转,好歹也是个旅游城市,但陆应淮压根不感兴趣。
她跟张楷歌在摄像机后讨论细节,陆应淮就在旁边拿笔记本做自己的事情。
倒也和谐,很自然。
张楷歌一个劳模,过了两天却也琢磨出一点不对。
娱乐圈里灯火酒绿,他泡在里面,瞧着这黏黏湖湖的劲儿,他要还以为陆应淮跟江柚是
好友,那就纯属眼睛。
陆应淮点了下午茶请全剧组,给江柚的那份要特殊些,除了咖啡点心还捎带一份糖果,像拿江柚当小孩子哄。
张楷歌啧啧两声,脸上带着讨嫌的笑,也不明说对江柚道,“应淮兄弟可真贴心,我这个导演不仅不用出血还能跟着你沾光。我看他对你跟前跟后,助理都用不上了。我家佳佳怎么就不这样对我呢。”
佳佳就是她女朋友小名。
江柚喝着生椰厚乳拿铁,澹澹扫她一眼,“就冲你这烦人劲……佳佳也不该搭理你。”
张楷歌满不在乎,笑得一般打趣的劲儿,“当初在学校我好像就听过陆应淮的大名,却也没见过,还当是你好同学,感情瞎得是我。”
江柚不接话,这打趣的事情,越说越没完,但她眉宇间却不见一点生气的样子,只是低头看分镜,像认真工作。
张楷歌也知道江柚脸皮薄,见好就收。
但他远远地望了陆应淮一眼,又说了一句,“其实应淮兄弟看着不错,哥哥我在娱乐圈泡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一抬手,指了指正在对戏研究剧本的两个主演,“让他俩演兄妹情深,也要演出一种拿对方当生活支柱,当世界上最重要人的情意。但新人演技还没磨得好,他们演出来的,不及陆应淮望你的十分之一。”江柚握着纸杯的手稍稍收紧。
冰拿铁在唇上一碰,冷得人清醒。
她眼神瞥了陆应淮一眼,陆应淮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但身上却像安了感应器一样,她看了没两秒,陆应淮就也转过了头,视线相撞,下意识对她笑了笑。
现在还没开拍,片场一阵嘈杂忙乱。
但这样互相望着,却好像很安静。
江柚又喝一大口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轻飘飘说道,吐字却清晰,“那是因为我值得。”
她懒得去细算这些年,但她当得起陆应淮所有爱。
张楷歌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冲江柚一伸拇指,“说得好。”
吃过下午茶,休息了一会儿,还要继续拍戏。
跟早上的不一样,现在拍的是第三十场,拍小混混虞衡跟优等生池菀绾第一次破冰。
这时候虞衡跟池菀绾关系还不好。
虞衡因为打工地方的纠纷,跟人打架,他没什么大事,脸上却青了一块,回来怕奶奶看见,坐在楼梯口抽烟。
月光从破旧的楼梯窗里照进来,玻璃碎了一角,乳白色的光落在他的肩上,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有种不合时宜的麻木,像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而池菀绾下了晚自习回来,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书包却脏乱不堪。
她本该从虞衡旁边目不斜视地路过,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今天她在学校过得很压抑,回去又要面对妈妈的哭声,她看见虞衡这样坐在地上,突然有了一瞬间微妙的羡慕。
两个少年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互看了一眼。
虞衡指间拿着根烟,池菀绾手里拿了瓶牛奶,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池菀绾却突然往前递了那瓶牛奶,“好抽吗?换吗?”
虞衡大概也是没听过这么邪门的要求。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这个一贯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与这个落魄不堪的城中村毫不匹配的优等生。
过了会儿,他同意了,一瓶牛奶换一根烟。
两个少年人,从池菀绾搬到这里两个月以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
池菀绾根本不会抽烟,就是好奇,她妈妈每次生气骂她的时候总是会抽很多的烟,虞衡也不教她,冷眼旁观,看着她拿着也不抽,却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江柚还挺喜欢这场戏的。
这是池菀绾和虞衡两条平行线相交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