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乡热热闹闹的过完小年,伍秉钧本来打算放半个月假,让蒸锅和织机都歇歇,等过了年再开工,没想到干活的不答应,他们抛弃了家业来到这里,只有把银子赚到手了才能觉得安心,伍秉钧拗不过他们,只好让厨娘弄了好些大鱼大肉,请大家伙大吃了几顿后,安海乡里又忙碌了起来。
刘一猴请来的造酒师傅手艺不错,酿出来的烧酒酒香纯正,又少有次品,时值年关,安海乡出的烧酒很快便打开了销路;苏州蒋家也来了信,说已经挺过来了,伍秉钧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找他们帮忙;总的来说一切顺利,只是爹妈和阿浩,还不敢回家,大哥还在书院苦读,七娘也没赶过来;虽然么天身边热热闹闹的围着不少人,伍秉钧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家人都能够团聚就好了。
晚上伍秉钧睡不着想着心事,想亲娘,想着七娘现在会在哪,想着以后该干什么,这么多人跟他吃饭,以后该怎么办?
时间渐渐的已经到了午夜,蒸锅和仿车都已经停了,整个安海乡静悄悄的,只有累了一天的男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耳边缭绕,伍秉钧想累了正打算入睡,半睡半醒中恍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因为新来了很多孩子,害怕误伤,头些日子伍秉钧让马家兄弟把院墙上的机关给撤掉了,想到这他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刚要起床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火折子,猛一抬头却看到房门已经开了,门口站了个手持钢刀的黑人。
“谁……?”伍秉钧话刚喊出一半,那人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兄弟别喊,我没恶意。“黑人压低了嗓音说道。
“伍秉钧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几个呼吸之后才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大哥,请问你是哪条道上的好汉?如果你缺银子,我这就给你取,咱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小伍先生,咱们见过。”黑人叹了口气,把围在脸上的黑纱摘了下来,“我是黑蛇的人,玉凝香大姐头的手下。”
借着昏暗的星光,伍秉钧仔细观察了好半天才看出来,来人竟然是他在汉江水面上见到的那个满身刺青,舔着个硕大肚子的水贼,好像是叫胡大海
只是现在看着这人的肚子也瘪了,脸颊也凹了,就好像被人关了半个月不给饭吃似的,又饱受了非人虐待似的。
“胡大哥你好,玉凝香大姐头近来可好?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也没来得及去拜访她。”伍秉钧满脸带笑,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们黑蛇被官兵给剿了,众兄弟被杀的杀,抓的抓,玉凝香大姐也落到了官府手里,我、我是来求小伍先生帮忙的。”胡大海把手里的钢刀收了起来,差点哭了。
伍秉钧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了胡大海,“胡大哥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唉,赵总兵被人给告发了。”胡大海接过水一饮而尽,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伍秉钧又给他满上,左右询问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玉凝香竟然是管河运防务的赵总兵的外室,为的就是在暗地里给赵总兵搂银子,伍秉钧以前还挺纳闷,为什么水匪,黑蛇的装备竟然会这么好,居然都有火炮,难道没有王法了吗?这会就什么都解释的通了,总兵家自家的买卖,别说火炮了,就是挂上军旗抢劫都是很正常的吗;只是上个月,赵总兵被仇家给告发了,办了个抄家卫问斩,但是在他家中并没有收入多少银子,就有知情人说了,赵总兵把银子藏在了他的外室玉凝香手里,上百万两还是有的,惹了几位管军务的提督犯了红眼病,发重兵围了黑蛇的老巢,抓住了玉凝香逼问银子的下落。
“我丢他老母的,本来确实是有银子的,但狗日的赵总兵,非要学人家经商,入了一个大行商的股,结果行商破产,姓赵的血本无归;现在上边要跟我们大姐要这笔银子,说是没有银子,就要把我们大姐给凌迟了,可,可我们上哪去弄去啊?”胡大海是真哭了。
“你们还有多少兄弟?”吴炳军想了想,忽然问道。
“还有百八十号兄弟吧,我都带到广州城了,”胡大海愣了愣,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反正地盘没了,各路牛鬼蛇神都落井下石要弄死我们,既然左右都是死,我们不如在广州城拼他一下。”
伍秉钧嘴角一抽抽,被百十号亡命之徒盯上可不是件什么好事,他想了想,伸手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了几张银票,“胡大哥,这是五百两,让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
胡大海没接,只是抬起眼看着伍秉钧,在微弱的星光下,伍秉钧看到胡大海的双眸闪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真是亡命之徒呀,”吴炳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天一亮,我就找官面上的人打听玉凝香大姐的消息,看看玉凝香大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被关在哪里,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如何?”
胡大海沉思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接过银票对伍秉钧抱拳行礼,“兄弟勿怪,我老胡是粗人,除了打打杀杀别的事都不懂,但我老胡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只要你能救了玉凝香大姐我老胡的命就是你的!”
“胡大哥放心,玉姐的事我一定会管到底的。”伍秉钧朗声说道。这不废话吗?百十号亡命之徒在盯着呢,要说不管,这满院老少妇孺的命还要不要了。
既然事情谈妥了,胡大海也不再多待,对伍秉钧抱了抱拳,转身窜出了房外,几个纵跳便翻出了院墙,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哎,就这么让他走啦?”猛然间有人拍了拍伍秉钧的肩膀,把伍秉钧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发现是李可秀,她正两眼冒光的盯着胡大海消失的方向,“要不要我追上去给他来几刀?”
“你可省省吧,早干什么去了?“伍秉钧白了李可秀一眼,反正也睡不着了,他决定把马东马西喊起来,家里都招了强盗了,俩看家护院的睡得比猪还死,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把马东马西从床上拽了起来,让这俩打的哈欠眼还没睁开的家伙去考虑一下怎么在院墙上安装些更先进精密的机关;又把包打听喊了起来,让他去广州城里打听一下玉凝香的案子。
东方的天空有些发白了,但冷气更重,伍秉钧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竖起中指骂道,“我顶他个肺的,小爷我就想安安稳稳的过个小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