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成缘回家的时候，家里正是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

她今天去一个动画的制作组那里做了一点音乐指导。她平时对于动画这些东西也很感兴趣，所以在那里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一点。

然后就看到了周父即将落下的巴掌。

周丽洁就静静站在周父面前，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就像是蔑视一样。一种什么也看不到的蔑视。似乎这个人从来没有将周围的一切事物放在眼里。

周成缘知道的周丽洁，很爱笑，重视感情，永远是整个团队里主心骨。把每一个人都看得很重要，做事也很认真。不管有没有什么天赋，她将来也一定过得不差。周成缘一直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看到这么看起来高傲而冷漠的周丽洁。

好像什么都看得清楚，似乎因为看透了这些事情而变得灰心意冷的可怕。

周成缘根本是想都没想，就用手挡下了周父的手。力气真大，这是周成缘的第一瞬间的想法。她的手瞬间就变得红肿起来。

这一瞬间，整个家都安静地过分。似乎那响亮的巴掌是世界剩下的最后一声回想。

“又被救了。”

周丽洁笑了，眼神中渐渐染上了绮丽的色彩，像是一只出笼的百灵鸟。可爱而惹人怜爱。

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表情，周成缘微微笑了。然后回头看着周父。

周母想要将周成缘拉开，但却被周成缘死死抗拒着。她似乎失去了音乐天才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爱护妹妹的姐姐，用着像小牛一样的方式，护着自己的牛犊。将周丽洁挡在自己的身后。

周父周母的脸色都不好看。

“我都听了你们这么多年了，这次听我的好么？”周成缘站的挺直，像是一只翠绿的笛子，高雅而坚定，“不要用对我的那套方式对我的妹妹。”

“我们这是为她好。”周父周母说。眼神中带着一般为人父母的慈爱。

“给她自由。”周成缘说，“不要强迫她。”

有一些厌恶来自强迫，所以想要让她喜欢上音乐的话，就请不要逼迫她。周成缘想张嘴说，可是莫名地张不开嘴。只是微张就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受伤的疼痛也逐渐强烈了。

刚才拿一下如果真的打在周丽洁身上，恐怕很久都不会消去吧。周成缘缓了一口，然后看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红肿，越来越红肿。

这样的话，看来后天的表演是去不了了。

没法去表演了，要让大家失望了。甚至会动摇周成缘的地位。这一系列可怕的等式在周父周母的脑海里成立。他们对向周丽洁的眼光也越来越饱含怒火。

这是我的错么？周丽洁好想回上一句。但是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都是越说越乱。她不想做这种事情，毫无意义。周丽洁于是赶紧回到了房间，在她转身的时候，周父怒气冲冲地“啊？！”了一声。

但是周丽洁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点反应都不想有。

她现在只想找出纱布，找出药水，找出一切有用的东西。

她不想关心那些以为付出就应当有所回报的人，她只想关心那些哪怕没有回报也依旧默默关心她的人。

然后，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04

“接下来……唉。”

隔天，周父对着桌子叹气。周母坐在他的身边，也满脸的无可奈何。

周丽洁当然知道他们在为什么发愁。

姐姐参加不了后天的音乐会，无法表演，到时候就要退回大量的门票钱，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对姐姐的声誉影响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的未来，他们可承受不了。

周丽洁靠在门边，觉得有些疲惫。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自责。因为这件事里的责任根本就论述不清。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认为是对的。

这种局面是无法改变的。

能改变的只有自己而已。周丽洁想，很认真的想。

她走出了房门，离开了庇护自己的房间，说：“让我上场吧。”做一个也许能蒙混过去的替身，让一切不因她一时的任性而毁灭。

周丽洁是这么想的。她碰着钢琴，将原本就练过无数次的姐姐的曲子又练了无数次，练得手酸，不想动弹，才勉强练出“天衣无缝”的感觉。

但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吧。周丽洁心想。利用距离感和煽动来迷惑众人，总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能够看出来。而那一部分，她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又一天练到了深夜。

她确实是没有什么天分。怎么样都觉得还有一部分根本无法达到。那一部分是什么呢？她想去问姐姐。可是这种事情告诉姐姐，她一定会生气。周丽洁光洁的手指又再一次划过钢琴键，在钢琴上的黑白之间，她什么也看不到。

一片漆黑，一片纯白，混杂在一起并非是单纯的灰。而是纠缠的混乱的黑白。周丽洁似乎看到无数个小人在这片黑白中奔跑。误以为有什么光明或者黑暗，迷失而没有终结。在一圈一圈的黑白之中，小人们都静默不语，如同被蛊惑的人偶。只是奔跑着。

到底什么才是，在姐姐藏在音乐中最动人心魄的东西？

“要上场了。”

周丽洁回过神来，穿着纯白如天使一般的裙装的她，坐在了黑白键之前。然后，用自己的手指，开始了欺骗。

第一瞬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然后四处散布着窃窃私语。

然后是大片大片的声音的浪潮。反对，质疑，令人难堪的辱骂。

周丽洁的手指在一瞬间停止了。

她甚至，连姐姐的一首曲子都弹不出她的感觉么？在周丽洁眼中，似乎一切都渐渐失去了光彩。虽然一直说自己根本不在意姐姐的天分，自己从来都觉得天分是姐姐应得的东西。可是当这种难以言喻的质疑的浪潮袭来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种恐怖的黑白又袭上了她的心头。

没有出口，更不是单纯的灰色。只是黑与白那样混杂着，像是一切都根本没有什么开始，一切根本没有什么结束。这就是一个平凡人想要冒充强者，应当接受的报应。

周丽洁咬了咬下唇。

眼神从迷失中又开始重新坚定。

带着一种混沌的令人绝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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