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月在心里不断地自我警告,十几年前,她已经做了一件错事,为此深深懊悔不已,现在看到他们重聚,她应该高兴才是。
“行之……”苏棠的头脑比陆行之要清醒一些。
毕竟在见他之前,她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而陆行之是毫无预兆地与她重遇的。
她还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任务,于是,轻轻松开男人紧攥着的双手,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十月说,你绑了一个女孩在这里。”
陆行之沉浸在重新获得她的喜悦之中,附和地柔声道:“怎么,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苏棠沉默了下,然后道:“那个女孩……是我认识的人,能放她走吗?”
她声音在发着抖,目光难以控制地往身后的房门看去。房门紧闭,门前围站着两三个保镖。
苏棠知道,那里就关着栗烟,她的亲生女儿,栗烟。
陆行之脸色流露出惊讶,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你认识栗烟?”
“对,我认识。”苏棠毫不犹豫地点着头,指尖轻轻攥住陆行之的衣服,“你知道私自绑人是犯法的吧,你都已经伏法五年,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别再做这种事了。”
陆行之沉默不语,但听着她的关心,眼神明显已柔和了下来。他低叹一声,掌心覆在她的脑顶,“好。”
算那女人命大,今天有苏棠替她求情,陆行之就不多追究她跟陆景焕的事了。
仔细想想,也是景焕自己不争气,非对一个女人动情到这个地步。
苏棠紧绷的心弦一下松开:“谢谢。”她微微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始终注视着他们的秦十月。
秦十月对她点了点头,再看向陆行之,面色无波地道:“我去把栗烟送回去。”
陆行之微许颔首,“麻烦你了。”
秦十月脚步一顿,背影僵了僵。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淡然柔软。
她听出来了,陆行之是在感谢自己把苏棠送回他身边。她不觉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果然在牵扯到苏棠的时候,陆行之才会变得温柔,那眼神那举止,完全不像她从小认识那个杀伐冷酷的男人。
秦十月看着保镖掏出钥匙开门,忽然想起网上很流行的一段话:哪有什么天生捂不热的心,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房门打开,她看见女人纤瘦的背影趴在桌子前,瀑布般的黑发坠在肩膀上,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
栗烟似乎是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均匀起伏,不知在做着什么梦,表情安详。
秦十月淡淡抿唇,神情也跟着温和起来,轻声对保镖道:“麻烦搭把手,把她抱进我车子里。”
眼看着保镖将她抱出去,秦十月走到客厅,二人相依的身影旁,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
她淡然出声提醒:“苏棠,时间差不多了。”
“嗯。”苏棠才一副恍然醒悟的模样,淡淡站起身。
陆行之怀里忽然一空,他抬眸看向苏棠,再看看旁边的秦十月,不觉轻轻蹙眉:“你要去哪?不留在我这吗?”
“不了,我得回去,我丈夫还在床上昏迷不醒……”
苏棠用很低的声音道,“我得赶回去,而且,刚回来,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陆行之几乎是腾地一下站起身,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这些我都能替你办好,我不想再放你走了,苏棠。”
等了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又要让他回到没有她的生活中吗?
苏棠匆忙将自己的手从他掌间抽开,带着点哄劝的口吻:“我办完这些事,一定马上就来找你,我保证……”
陆行之看出她一副为难不决的模样,也不愿逼她。
他略感落寞地将手掌松开,压沉了声音道:“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苏棠抿唇,她也不舍,她也不想离开有他的生活,但自己当年决绝离开所留下的一系列后患,她必须都得处理好。
她起身,转头便往门外走,决绝得不让自己回头。
苏棠换鞋走出走廊,走到装饰精致的花园里,满园的海棠树之下,仍能感受到男人身后灼灼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没放。
秦十月步伐清漠地走在前面,口吻中暗藏着一丝艳羡:“他对你可真好,这么多年了,情意从没减弱过。也不是没有女人想待在他身边,只是,他心里始终只念着你一个人。”
苏棠听她这话,嗅着空气中芬香的海棠花味,脸颊不觉也变粉了起来。
她自笑了笑,自己一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这么十几年都平静如死潭的心,却被秦十月一句话惹得心跳加速。
在感情方面,她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对爱情纯真、期待、向往。
“十月,你觉得我和他就这样摒弃过去,在一起真的好吗?”苏棠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不好的,你也看见了,他这辈子是吃定你了,就看你的决定。”
秦十月不置可否地道,拉开车门,“我希望你们幸福,真心的。”
“嗯。”
苏棠没听出她话里隐隐包含的苦涩,只沉浸在与他重逢时的欣悦当中,她轻声道,“只觉得会有点对不起栗烟,如果我和陆行之在一起,肯定就定居海城了吧。”
秦十月望着躺在后座纤瘦白皙的女人,睡得沉沉,似是累坏了。
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栗烟的身上:“你不用担心这个女人,我了解她,她比你我都坚强得多。”
苏棠呼吸不觉放慢了几分,缓缓在栗烟身边的空位坐下。
粗糙的掌心划抚过女人精致白腻的小脸,这孩子睡着时毫无防备,就像小时候在她怀里一样,经常喜欢咂嘴。
苏棠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温柔,轻柔地出声道:“十几年不见,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亭亭有致的女人了。”
“她跟你年轻的时候挺像的,对吧?”
“比我年轻的时候好看。”苏棠眼睛底饱含充盈着满满的温柔,鼻尖又不自觉一酸。
她想起栗烟这十几年孤独的生活,没有妈妈的照顾和关爱,被迫生活在继母和继子的威慑下,每一天都过得很不容易吧。
她愈想,愈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孩子。
“你回来就好了,一切都还不算太迟。”秦十月开着车,通过后视镜瞥一眼那温馨的母女,不觉心里也释然了。
车子开到医院,秦十月停好车时,却发现楼下停列着几辆警车,多年的警觉,让她当即就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警察?”苏棠惊讶地看着那方向,好奇地问。
“不知道呢,我们上去看看。”秦十月心里莫名有股不详的预感,解开了安全带下车。
苏棠点点头,回头看向依旧睡得正熟的栗烟:“那栗烟呢?”
“先放她在车子里吧。”秦十月关上车门,往医院楼上走去,栗承华的病房在三楼。
果然如她所担心的那样,三楼布上了警戒线。
秦十月微微怔了下,立刻拉住旁边的一个警服模样的男人问:“你好,请问出什么事了?”
偏偏巧了,她拉住的是正在跟江清墨通话地莫欧陆。
他一回头,就见秦十月在身后,惊讶地“哟”了一声,挂掉电话,上下打量她:“你也在这呢。”
“嗯。”秦十月点着头,指向警戒线内,“这是出什么事了,你们要把这里围起来?”
“哦,我接到海城警方的报案,说栗烟的父亲,也就是那起爆炸案的受害人已经找到了,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秦十月细眉立刻拧了起来:“他现在身体状况还很虚弱,不能接受你们警方的盘问。”
“放心吧,我只是马上把他带回榕城而已,接受专业治疗,不过,得在警方的监管和保护下,外人不得靠近,因为不能保证青老大的残党来找他麻烦。”
莫欧陆淡淡地勾唇笑着道,“最近忙得很,没空去雅宴快活,不过有了新的货色可以介绍给我看看,爷最近空虚得很。”
秦十与却笑不出来,抽了抽嘴角,转身看向苏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警方的人找到这里来了,我们先离开,不然……”
“诶?这位是?”却不想,莫欧陆不知何时追到她身后,望着面前身形矮小的苏棠,上下打量她。
几秒钟后,猛然惊觉:“你……你不是监控里出现的那女人吗?是你把栗承华给带到医院的?!”
苏棠被他突然扯高的嗓音吓得一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来人,快把她抓住!”莫欧陆立刻高声吩咐,激动得脸都红了。
江清墨果然说得没错,那把栗承华带到医院的女人,就是下野贵的残党,而且,她一定会主动来看望栗承华,正好掉进警方的网里。
苏棠一震,还没理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只见一群身材魁梧的警方朝她冲了过来,她吓得转身就往门外跑。
“不是,莫欧陆,你稍微等一下,你抓她干什么?”秦十月连忙阻止,“她是我朋友,我们一起来的。”
“你朋友?你知道栗承华在这儿的事?”
莫欧陆挑了挑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通知警方?你明知道我们找他找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