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情况渐渐稳定,厉明均转出了ICU,进了普通护理病房。
不过终究是伤到了大脑,一天时间大部分都在睡着,之余几个小时,能做出眨眼,动手指等动作。
依据医生的判断,这已经实属不易。
“家属做好长期护理的准备,说坦白点,这是捡回了一条命,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生活,谁也不知道,但起码几年内,需要全时段的照顾。”
杨梅红肿着一双眼,几天时间,瘦得脱了骨:“那他就一直这样了?不会说话,也不能动?”
许是见惯了家属的情绪,医生回复平澹也官方:
“家属不要急,只要恢复的好,还是有痊愈的可能性的。”
......
......
如此重大的交通事故,已经在新闻上挂了一周了。
余家作为车主,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车走了保险,余父没有追究厉明均非工作时间用车的责任,反倒托人送了数额不小的一笔钱,还亲自来医院探望了厉明均。
同样都是做父亲的人,余父看见厉枝消瘦的模样,顿时心中酸涩,拍了拍她的肩:
“孩子,天灾人祸是最无情的,你一定要挺住,你爸爸会好的,你不能垮。佳嫣也知道了,闹着要回来看看你,但是被我拦下了,你家里如今事情多,不要她添乱了。”
“你爸爸给我当司机有些年了,是个厚道的人,这点心意你收着,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告诉叔叔。”
轻薄的一张银行卡,厉枝握在手里却像重如千坠。
自尊心使她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想到厉明均的伤势,后期的医药和护理也是不小的数额,便只能收下。
......
余家人走后,厉枝和杨梅定下了轮换陪护的时间。
一人一天,等到情况再好转些,就把厉明均接回家去疗养。
厉枝已经整整在医院陪了一周了,早就已经形销骨立,走起路来也摇晃。
“厉枝,你先回家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明天再来换我。”
厉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厉明均,给他掖了掖被角。
.......
路过医院大厅,一如既往地嘈杂喧闹。
迈出玻璃门,重新站在阳光下,闷热的风扑到脸上的那一刻,厉枝有些恍忽。
是劫后余生的奇异感觉。
铺天盖地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放,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睡一觉,但心里还有隐隐约约的不安。
关于易止。
他的伤势如何?又是被谁接走了?现在又在哪呢?
......
回到家,客厅的小床空空荡荡,和离开的那天别无二致。
厉言言也和学校请了假,此刻正在家中,俯身给stop添猫粮,见厉枝回来了,迫不及待就是一个大熊抱:
“姐姐,你回来啦,爸爸怎么样了?”
厉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些了,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爸爸。”
厉言言点点头,继续蹲下身,摸着stop的肚皮上的小绒毛。
小猫咪没办法感知人类的悲欢,只对面前的冻干和羊奶感兴趣,小鼻子呼噜噜响个不停。
手机几天前就没电关机了,厉枝找出充电器,刚插到手机上,就听见厉言言欲言又止:
“姐姐......”
“怎么了?”
“小止哥哥呢?他还好吗?”
厉枝手腕一顿,手机开机的音乐把她的思绪再次敛回:“我也不知道。”
语气难免消沉,却在第一时间打开了微信,易止的聊天框。
依然是熟悉的白兔子的头像,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前,厉枝分享给他的一首歌:《陪你去流浪》。
“小止,你还好吗?”
她轻轻地点击发送。
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复。
......
......
这一年的夏天,一向干燥的京市出了奇地连下了一周的小雨。
整个世界像是从水里湿漉漉地被拽出来,然后又浸回去,潮湿晦涩,毫无生气。
日子也过得黏答答的,厉枝每隔一天去陪护,日复一日做了营养餐往医院送。
半个月后,厉明均终于出院。
余家帮忙找的医生,跟荔枝说了实话:
“你爸爸这种情况,只能靠静养,他现在有意识,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家属多陪着说说话,慢慢的,他可以有简单的回应,甚至恢复自理能力,都是有可能的。”
厉枝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自己预期的好太多了。
她有信心,爸爸一定会好起来。
......
厉明均为人胆小,谨慎,但又有着北方男人惯有的仗义,憨厚。
这些年辗转了几个地方上班,虽然赚的都不多,但结下了不错的人缘。
几位老朋友得了消息来家里探望时,厉枝正在喂厉明均吃燕麦粥,见到熟人,病床上浑浊的一双眼陡然亮了一瞬。
这微小的变化,让厉枝欣慰万分。
爸爸真的是在一天天变好。
三四个中年男人,拎了许多礼品,还有钱,想来都知道厉明均一家子日子难过。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厉枝的背:“唉,孩子,苦了你了。”
厉枝茫然了一瞬,摇了摇头。
在逆境中坚持了太久,突然听到安慰,是极有可能突然间委屈袭来,瞬间泪崩的。
但她没有。
她早就不是受不住跌打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她得撑起这个家,骨头再脆,也得撑。
......
病床前的短暂交谈,有人给支招:
“听说市六院的神内科是最好的,其实可以换个医院看看,多走几家,说不定能碰上更厉害的专家。”
有人附和:
“是是是,六院我也听过,口碑不错。”
厉枝不做声,但也默默记下了。
多一份希望和可能性,总归是好的。
她拿了茶盘,给众人端来茶水,忽然有个一直没插话的人,勐地拍了下大腿:
“害,看我这狗脑子,眼镜都记得吧?他女婿就在六院当大夫,找他问问不是更方便?”
说罢就掏出手机划通讯录,其他人纷纷赞同。
本来是个小插曲罢了。
唯有厉枝,听到这话嵴背勐然一僵,连带着手里端在半空的茶都洒了一半。
她忍着强烈的慌张和心跳,回过头去,朝刚刚说话的男人,挤出个礼貌的笑容:
“您刚刚是说,眼镜叔叔吗?器械厂的眼镜叔叔?”
男人愣了下:“是啊,我们以前都是一个车间的,你爸爸从前和他关系最好,今天他本来也要来的,但临时有事。”
厉枝嫣然一笑,依然强装镇定:“我记得的。眼镜叔叔最近怎么样?在哪里工作?”
“害,他啊,还能干什么,厂子倒闭了就一直在一家学校当门卫,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打牌,那老东西就是好赌,还爱喝,他老婆天天骂街,说迟早把他阉了。”
众人都乐了。
说话的男人许是反应过来,不该在小辈面前说粗话,便只顾闷头喝茶了。
可厉枝并没在意。
她死死握着茶壶把,指甲都泛了白,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我记得,眼睛叔叔有个儿子,比我小一岁来着。”
虽然是个陈述句,但却隐隐透着上扬的疑问语气,嘴角的笑意也毫无温度。
“儿子?你记错了吧?”
男人抿了口茶,乐呵呵地答道:、
“眼镜他就一个闺女,去年刚结婚,你爸,还有我们几个,都去喝酒了,他没儿子啊。”
厉爸后面会好的,剧情需要,求轻骂。
小荔枝终于知道易止身份是假的了,并且是厉明均帮忙造的假。
现在想问清楚,厉明均却没办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