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明,你在哪?
佳明……
昏迷不醒的蒲佳明最深的意识中一直回响着崔北风的呼唤,然而,他毫无知觉,像海上的一叶扁舟,漫无方向飘荡着。
终于有了意识的蒲佳明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不像是外界的力量,倒像是自身的一种约束力,顿悟这种约束力后,蒲佳明察觉自己此时是名婴儿?
凡间,万花村祭祀广场,全村老少聚集。
“烧死他,他是天降灾星。”
气愤的声音起,紧接着是不断的应和声。
“一出生就克死了全家,这样的灾星留不得。”
“是啊,留不得,快烧死他,不能让他继续祸害这个村子。”
…………
年迈的村长听着周遭嗡嗡的声音,他杵了杵手里的拐杖,仰着身体,抬眼朝宽阔的石台上望去,极目远眺那火柴堆上的婴儿。
村民口中的灾星正是即将接受火刑的婴儿——村里老李家的新生儿,他“哇哇”落地时,一道天火也随之将在了家中,发现走水的村民纷纷帮忙救火,一番折腾,火灭了,老李家被烧了个精光,家中七口人加上接生的稳婆全数死于火海,徒留灰烬。
然,怪哉。
如此大火,如此废墟,村民竟听见了婴儿降生后闹个不停的哭声。
“老李家的幺儿没死。”第一个看见婴儿的村民吓得缩躺在地上,眼神躲闪却又鼓足勇气确认灰烬中确有一婴儿。
“怪胎,绝对是怪胎,”另一个上前瞧见婴儿的村民也被吓得不清,他仰头对天长叹,“这是天降灾星,我们万花村要大难临头了。”
赶来凑热闹的村民听见那人这么一说,恐慌瞬间蔓延开来。
于是,一人提出烧死灾星以护住万花村,千百人应和。
“村长,不能再犹豫了,你难道真想看着我们全村被这个灾星害死!”站在村长身旁的人又急又恼。
“动手吧,村长。”
身后是一片震耳的呼声。
当然也不乏细碎的议论声,“这老李家还真是多灾多难,十五年前,一直未能有后代的老李总算是盼来了一个女娃,拜佛还愿归来途中遭了盗贼,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娃被抢走,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好不容易又盼来了一个男娃。哎~”
村长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纵然他觉得必须得为老李家留后,然而,难抵民心。
孩儿,是我对不住你。村长抹了把眼泪,他接过巫师手里的火把,颤颤巍巍地走上石台。
多可爱的婴儿啊,却因恐慌的村民们的请命,不得不因此丧命。
火把被扔上了火柴堆,村长退到人群,看着大火熊熊燃起。
底下是一片庆贺声,悬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压抑感自然消散,当是值得高兴的。
却不想,怪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大火燃尽,婴儿全身散发金光,安然躺在石台上。
一村民赶紧冲上去看看,“活的。”眼中惧意满满的他转身向大家报告这个消息后,底下又是愁容起,哀声骂声不断。
“要不,将他扔进后山的悬崖?”有人提议。
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的情况无人知晓,唯有一点,坠崖者,不可能存活。
“扔。”“扔。”
又是团结一致的呼声。
一糙老爷们直接爬上石台,将婴儿举起,下了石阶,他向后山的方向赶去,村民们跟在他身后。
许久,悬崖边上站满了人,婴儿被高高举着,似被点中了笑穴,他笑个不停,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传入一些妇人耳中,不忍之心油然而生,不敢亲眼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被扔下去,她们有的依偎在相公肩膀,有的干脆低着头。
举着婴儿的大汉心急如焚,他没犹豫,直接将婴儿往下扔。
婴儿于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这么深的悬崖,肯定活不成。村民们都这样想着,这次他们终于放宽了心,人群散去,大家又继续着往日的生活。
星邪界,北离大陆和南尚城交界处的万花峰顶,48部各部长汇聚此地,共同见证一场造福星邪界的封印换新大典。
茫茫的雪地中悬起一口散着紫色光芒的星宿棺,棺中封印着一位千年前误入星邪界的恶人。相传,千年前,此恶人进到星邪界后,发现凡人的力量远超邪灵,捏死邪灵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于是,为非作歹的恶人企图一统星邪界。
当时的众邪灵齐心反抗也难敌他一人之力,后来,北离宫第一任星邪君,南尚城城主,水族火族族长联合追击恶人,一番血腥的较量后,双方元气大伤,为震住恶人保星邪界无忧,星邪君自愿化作星宿棺,封住恶人。星宿棺晃动十分剧烈,水族族长赋予星宿棺镇族之宝银水珠之力,火族族长赋予镇族之宝炼火球之力,南尚城城主以及北离大陆的天选之子滴血为印,这才将星宿棺彻底镇住。
星宿棺东西两侧的炼火球和银水珠依旧通亮,南北的两盏血灯烛光微弱,因为每隔一百年,这血得换新,南尚城和北离大陆必须选出一女一男于百年一回的封印大典献上一滴鲜血。
此时,年方16的南尚城城主之女——尚囡囡,北离大陆天选之子——杨启正分立于星宿棺的南北两侧。
“请大小姐和护星神使即刻滴血为印!”主持封印大典的元老一丝不苟地下达指令。
尚囡囡是南尚城的大小姐,凡听见她名号,皆恭敬地称她为大小姐,只因她小小年纪,灵力值竟达关磨高界,在场的诸多部长都无法窥得她的灵力修为。
称之为大小姐还有一原因,高傲,脾气火爆难伺候,这样的尚囡囡已经出了名。
这不,尚囡囡听着元老的语气明显不把她放在眼里,好似她只是一个工具,得听他指挥,她可忍受不了,刚想怄气甩脸离开,抬眸对上了杨启那如星辰般的灵眸。
他的眸眼十分好看,至少尚囡囡是这样认为的,若不是为这双眼着迷,她绝不会轻易答应北离大陆的邪灵,来此参加这无聊的封印大典。
她看出他的意思,忍了脾气,乖乖用无形但锋利无比的灵力划破手指,血渗出后,她将血引入血灯中,北侧血灯亮,众部长松了半口气。
接下来就是杨启了,他正聚灵力于指尖,星宿棺抖动得厉害,特别是那堵由星宿棺散发出的紫气汇聚成的直插云霄的墙,仿佛即将倒塌。
众邪灵四下惊慌,还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何事,紫墙上的那个被云雾环绕的洞口——万通口掉落出一个东西,它的速度极快,他们还没辨清它是何物,它便从高处直接坠落砸向了杨启。
这洞口是星邪界与其他六界相通的唯一方式,凡界邪念由此洞流入星邪界,各界也偶有莫名的东西从洞中窜进这儿。
偏偏今日封印大典有不知名的东西掉落,且速度极快,他们反应过来盯着雪地上那物时,才发现是个少年,再一看,少年将杨启压在身下。
护星神使遭受袭击,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纷纷聚往杨启的身边,一部长将半醒的少年推开,探了探杨启的鼻息。
死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护星神使死了。”话一出,杨启瞬间化为万千星点,四处散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立于远处的尚囡囡反应过来时,前一刻还眉眼柔情的杨启已将化为虚无。
“杨启!”尚囡囡对着空气中残留的光点高呼。
她未来夫君竟这般死去了,他是唯一一个让她愿意乖乖听话的异性邪灵。
就在大家仍沉浸于护星神使无故消失的慌乱与束手无策中时,尚囡囡对谁该为此付出代价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切都怪这从天而降的少年。
尚囡囡当即瞬移到他们身边,将气撒在少年身上,已趴在雪地不得起身的少年被她狠狠踩在脚下,全身散架般且意识模糊的他只觉得半脸被千斤重压着,整个身体也动弹不得。
少年便是万花村那个被丢弃的婴儿,也即蒲佳明穿越来到这个异世界的原主,掉落这星邪界,他已成了十七岁的少年。
现代的,仙界的,凡界的记忆统统涌进了此时的蒲佳明脑海中,他只觉头疼欲炸裂一般,就在他彻底闭上眼睛前,一道刺目的白光闪入他眼中,震慑力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与身体剥离开。
意识游离期间,蒲佳明再睁眼看到的景象是一片暗红,他的对面是半颗偌大的心。他看着血液流出流进时,不自觉抬手摸着自己的心脏。
眼眸黯然失色,已知晓自己身份的蒲佳明垂眸:仙人并无心脏!
猛地抬眼,蒲佳明靠近那心脏,发现其中坐着一个从头到脚都包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孩。
这时,女孩也骤然睁眼,眸光冷冽。
“你是什么人?”“你是何人?”
两人同时开口,警惕地望着对方。
“你先说。”
“你先说。”
……
两人急言急语争了一番后,女孩冷不丁站起,正想着迅速移到蒲佳明身边,却被心脏外围的一道结界禁锢,她走不出他的心。
“你到底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蒲佳明见她急了,作出让步,“赐福阁的小小星官李福儿,打理凡间和祸福相关的事。至于你为什么会被困在我的心里,这还得由你来解答。”
赐福阁?凡间?黑洞难不成是穿越之门?我现在在天界?不对,纵观整个宇宙也未能查证到仙魔妖界的存在。
眼前人确实是古人扮相,但他的措辞没有半点古人气息,女孩直问,“你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先回到我的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
“夜猫,我从至少一万年后而来。”
“原来是从一万年后来的。看来时间仙人的效率很高。”
“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怎么让我回到一万年后?”夜猫此刻仍记挂着生死未卜的总部。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时间仙人应该能帮上你。”
夜猫扶在那面结界上,着急请求道,“辛苦你带我去找时间仙人。”
“忘了告诉你,我刚下凡历劫,一时半会回不到天界。”至少在找回师傅前我是不会回到天界的。
“师傅?”夜猫的注意力被转移。
蒲佳明顿时一慌,喃喃了一句“居然忘了这个女孩现在在我心里面”后向她保证,“相识即是缘分,你放心,我找到师傅后就带你去找时间仙人。”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蒲佳明穿越在了天界的赐福星官李福儿身上,李福儿此番下凡是要寻回师傅赐福天官。只有找到师傅后,他才能回归天庭。
知晓这些后,蒲佳明想着回了天庭,天界的时间仙人一定有办法让他回到现实世界,便决心好好寻一寻李福儿的师傅。
神仙下凡历劫并不改变容貌,蒲佳明便凭着记忆查看了一下李福儿师傅的样子,以便早点寻到她。在看清了赐福天官那脸后,他震惊了许久,而后更加坚定了要找到赐福天官的意愿。
……
愤怒如尚囡囡,周围的各部长一时陷入混乱当中,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心里窝着火的尚囡囡发觉被踩在脚底的少年竟开始动弹。
醒了?
尚囡囡脚底发力,李福儿被压得生疼,一面是刺骨的冰雪,一面是如山的重压,他那青筋暴起的双手渗进厚雪,吃力地挠着地面,指尖渗血染红了洁净的白雪。
清楚感受到脚底下的少年有了挣扎的意识,尚囡囡心中并无半点怜悯,相反,她打算利落地杀了他为杨启报仇。正准备动手,星宿棺一阵猛烈的晃动,暗紫的光圈自棺内向四处急速扩散。
强而有力的光波顿时将站于星宿棺附近的邪灵震飞,众邪灵皆倒地不起,尚囡囡亦被震倒在离李福儿不远处。
待星宿棺重新稳定悬着,他们也都回缓神来,抚着胸口站起。
尚囡囡看着趴在雪地一动不动的李福儿,想着刚才那道光波或许夺了他的性命,她俯身探看,发觉他竟还未死。
元老走到尚囡囡身边,语气缓缓地开口问道,“如今该如何是好?”
当即搁置这怪异少年的事,尚囡囡回头看着元老,俨然一个干练的领导者,毫不拖拉地说道,“将他带上,回客栈拷问一番,清楚他的来历后再做打算。”
如今也只能如此!
不敢耽搁时间,离得最近的两部长将李福儿从雪地里拉起架着。
离开万花峰前往客栈,下山途中,天云异变,他们抬头望去,九道通亮的光团自万通口飞窜出,向四处飞快驶去,很快便消失殆尽。
各部长互相望了望,封印出了乱子,这万通口又是一日之内流入了众多他界之物,他们心中都隐隐不安,猜测此次封印不会向历届那般轻松。
天云很快如常,他们皆静默不语,各自怀揣着沉重的心事继续赶路。
客栈的店小二远远看见一群人朝店里赶来,他忙走到门口,脸上挂着敦厚的笑去迎接。
客栈内没有其他客人,这间在南绍最大的客栈一早就被预定为此次封印大典的接待处。
进到客栈的他们卸了各自的武器,南绍部长南瀚森交代客栈老板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大厅,待他们处理完要事再进来上酒菜。
于是,大厅内只剩尚囡囡、元老和48部部长,以及不省人事的李福儿。
三三四四围桌而坐,尚囡囡施灵诀召出捆灵绳于李福儿身上,她手用力向上一挥,捆灵绳的末端绕着大厅中央的悬梁绑上,他顿时被悬挂起。
尚囡囡也择一处坐下,仰着头盯住李福儿时,她手指微微一动,桌面上正对着她手指的茶壶向他头顶飞去,她变换灵诀,茶壶裂开,茶水和茶器碎片一齐向他头顶砸去。
李福儿眼皮跳动了两下,留着残血的手指也动了动,仿佛心脏供应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睁眼,一片模糊,合上眼后再多次睁开,李福儿眼中的世界终于清晰了。
然而。
【“这是哪儿?”待在李福儿心里一并清醒过来的夜猫看着眼前的情形问道。
“这地方我倒是没见过,等我仔细回忆一番。”】
大脑思索着,成片的记忆被唤起,多是与天庭有关的事,他与其他赐福星官一样,天职是辅助赐福天官造福凡界,所以记忆最多的便是他的师傅赐福天官。
赐福天官一次下凡历劫后命格消失,并迟迟没能归庭,赐福阁群龙无首,作为赐福天官最看重的学徒,李福儿被天帝委以重任,暂代赐福天官处理赐福阁的事宜。
人在心不在,他向来对师傅敬重爱戴,这赐福阁的事宜在他看来都是些闲事,师傅的去向才是他最关心的。于是,自觉得闲来无事的他也想去凡间走一遭,寻找师傅,本以为天帝老头会阻拦,却不想,他竟应下了此事。
李福儿记着入凡明明是前一秒的事:按理,他现在应该是一名婴儿,而且,他不该记得天庭的事。
疑惑间,李福儿视线一扫:这些又是什么人?
接收到来自四五十个人的满是困惑的目光,李福儿比他们还搞不清楚情况,他弱弱地问他们,“此为何处?”
南瀚森回他,“南绍。”
“南绍?”李福儿在司命星君看到过自己会投生于万花村的一户人家,怎么到了这儿?他看着他们继续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人”字在星邪界是噩梦般的存在,几乎没有邪灵敢提及这个字,听李福儿这么一问,他们心中不免慌乱,如此看来:眼前的少年不属于星邪界,他莫不是从凡界闯入的凡人?
尚囡囡却镇定自若,她站起,走到他面前,双手交于身后,在他眼皮底下来回走动,而后站定,笑着解释道,“你此刻处于星邪界北离大陆南绍的一间客栈。至于为何你会被绑在这儿,这就得问问你自己,为何要破坏造福星邪界的封印大典?”
听尚囡囡一说,李福儿才感受到自己被绑着难受,头上湿了一片,凌乱的沾了水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也让他难受。
然而,暂且不管这些肉体上的难受,李福儿开始向不断发问的夜猫解释。
【“星邪界,六界之外,福官是整个天庭最与星邪界有联系的官职,作为赐福星官,我虽然对星邪界的事不算了如指掌,但至少也是知道七八的。说来话长,日后再向你解释吧。”
“会影响我们回天庭寻找时间仙人吗?”
“恐怕是会耽搁上一段时间。”
“行,你速战速决解决这里的麻烦,我们也能早点回天庭。”】
麻烦大了!
敢情我从司命星君那看到的自己在凡间的命格都是假的,难怪天帝老头儿能答应我下凡一事,原来是挖了坑等我跳呢?
可还是讲不通,无缘无故把我打发到这星邪界?
尚囡囡见李福儿迟迟不回话,她依然笑着,问道,“你在思虑些什么?”
低头瞅见尚囡囡的笑容,李福儿觉着瘆得慌,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像表面那样充满善意,他讪笑着答话,“无事,不过是觉着如此谈话有些许累,想着是否能将先我放下,待我缓缓,定一一道来我的来历以及为何会不小心破坏了这封印大典。”
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何身份,是人还是邪灵,尚囡囡暂且无法判断,若收了捆灵绳,万一他真是凡人,趁此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不敢拿定主意,尚囡囡将视线移到周围的各部长,最后定睛,用或沉思或询问的目光看向元老。
元老一脸慈祥地说着“既是大小姐的捆灵绳,大小姐自己拿主意便可”时,不着痕迹地冲她使了一个“切莫掉以轻心”的眼色。
尚囡囡立即想了个万全之策,她回头将捆灵绳收回,李福儿当即往地面上坠,重心不稳的他向前扑去。
尚囡囡身子一动,上前伸手一揽,她的手臂给他的腹部一个支撑力,他这才没趴倒在地,身体呈九十度的李福儿假意被她的手勒住了,迅速咳了两声而后快速站直身体。
尚囡囡客客气气地将李福儿迎到一张桌子前,趁他坐下时,她暗自与元老交换眼神,而后也满脸挂着满足的笑,坐下。
李福儿漫不经心地抬眼,瞧见尚囡囡一副“请讲”的神情,他先自报名号,“不才,李福儿”,本打算询问眼前人姓甚名谁,想着容易穿帮,便紧接着开始陈述,“方才与大家开了个玩笑,许是从天上掉下来,脑子一时摔糊涂了。如今缓过神来,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今日之前,我是北绍部的一名无名小卒,今日之后,我李福儿将是新的天选之子——护星神使!”
此时的李福儿已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是名邪灵,不过,亦仙亦人,他知晓天庭的事,只是在这星邪界他没法使用仙术。
李福儿话一出,各部长面面相觑,他不去管他们的小声议论,而是直直看着尚囡囡,问道,“大小姐不信我的话?”
“暂且不说大小姐信不信,作为北绍部长,我自是不会信你的话的。”声音是从角落处的一张桌子前传来的,说话的正在众部长中算得上年轻的北绍部长北子尘。
“没错,你凭什么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新的护星神使?北离大陆皆知,护星神使只会降生在北离宫,你方才说你是北绍部的一无名小卒,这作何解释?”
质疑声不断,李福儿倒也不着急解释,而是沉默着直视尚囡囡。
她全程没信过他,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转着眼珠子,又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接收到元老暗递的眼色后,她手指猛地一抬,指着李福儿,欲语还休。
“但说无妨。”李福儿嘴角含着宽慰的笑。
“我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尚囡囡目光一凝,便索性说道,“我不信你的任何一个字。”她放缓声音,“你的出现十分怪异,我和在座的没办法不对你的话产生怀疑。封印大典一事耽误不得,实话和你说吧,你已吃了我的噬心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久你便会经受噬心之痛。若是你愿意将实话一一道来,我可以给你解药,免你受罪。”
噬心丸是南尚城制毒师制造的一种毒丸,吞咽噬心丸者若是未能食下解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因难忍的噬心之痛发癫发狂致死。
虽是南尚城之毒物,在座的都听闻过这噬心丸的威力,他们的脸色不禁乍青乍白:大小姐的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
李福儿脸色骤变,而后一展浮夸的演技,仿若受了很大的惊吓颤颤巍巍地说道,“真没想到大小姐长了一张如此漂亮的脸却长着一颗如此狠毒的心,”然而,即刻神情自若,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从腰间摸出一颗丸状物移到尚囡囡眼前,“你说的可是此物?”
这次换尚囡囡脸色骤变,瞳孔微微收缩,她想不明白。
她收了捆灵绳后趁他扑向地面时,暗自将一颗噬心丸弹进他张着的嘴中,噬心丸本该顺着喉咙进到他体内,可李福儿较之其他邪灵更为灵敏,感受到有东西进入嘴里,他的喉咙似若本能地在一瞬卡住了那东西,趁自己弓着身体时,他假意咳嗽,实则悄然逼出毒丸,快速收于腰间。
两人互相凝视着,尚囡囡似乎读懂了他用眼神的解释,也看出了他眼底那半带挑衅的得意,眼瞅着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虽气急败坏,然,她灵机一动,视线突然落在离自己眼睛不远的噬心丸上,他刚张嘴,她便快速推着他拿着毒丸的手,丸入他嘴,她又用手猛地抬了一下他的下颌。
尚囡囡看着李福儿的喉结滑动,有东西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腹中,她将手收回,眼里溢出笑,说道,“这会儿可以说了吧,早些说完我早些给你解药。”
嘴角抽搐着,李福儿怎么也不信,自己堂堂天界赐福星官,竟被星邪界一丫头片子整了,哪能咽下这口气,不确定自己吃了噬心丸是否会像她说的那般生不如死,为保周全,他暂且隐藏敌意,皮笑肉不笑回答,“我所说句句属实。”
尚囡囡睨了一眼李福儿,他将她的仇视收入眼中,此时还不是解恨的时候,李福儿心平气和继续说道,“护星神使只降生于北离宫?姑且相信此话不假,然,你们也目睹了所谓的护星神使被从天而降的我砸死。难道你们不好奇,为何偏偏是他即将滴血为印时我出现了?分明是天意,他并非真正的天选之子,而我,真正的护星神使顺应天意,在此次封印大典上出现。”
他们听了李福儿的解释,并不信服。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们不信,我现在便可同你们一齐前往万花峰,继续这封印大典,届时便能证明我所言是真是假。”
与元老对视一眼,尚囡囡起身说道,“今日已误了时辰,封印一事,待今晚商榷一番后,明日再去。”
李福儿险些表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可迎上尚囡囡鹰隼般的凶狠眼神,他立刻聚精会神,一副势必配合他们完成此次封印大典的样子。
她便不再死抓着他不放,转身上楼去。
她刚走几步,李福儿忙站起来喊住她,“解药。”
尚囡囡侧过身,居高临下斜着眼看他,“你随我来。”
李福儿思索了一下,乖乖跟上。
这事暂且这样处理,南瀚森唤来一店小二,让他们准备好酒菜端上来。
上楼途中,本无心管这些事的夜猫又发问。
【“你堂堂赐福星官,还怕星邪界的噬心丸?”
“毕竟我现在是邪灵,况且你在我心里,万一噬心丸对我有效,还得连累你受苦。”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真要留在星邪界管他们的这些事?”
知道夜猫在担心会耽误回天界的时间,他实话告诉她说,“其实这星邪界的万通口只进不出。我并不知道怎么离开星邪界。”
夜猫心神慌了一瞬,“那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先留在星邪界探探消息,或许星邪界有邪灵知道该怎么出去。”
“嗯,先走一步看一步。”夜猫说着终于摘下了厚重的头盔,晃了晃头发小声道,“在你心里待着可真闷。”
他终于得以看见她的真容,然而,她取下头盔的那一瞬,眼中的丝丝期许化作了激动不已的惊讶和喜悦。师傅!这不就是我要找的赐福天官?
李福儿正高兴着,可突然想到眼前人似乎压根不知道天界的事,当真是赐福天官?
如此想着,他也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
夜里,客栈的老板和杂役皆早早睡下,尚囡囡在客栈外围施下结界,若有人靠近想探听些什么,她即刻能感应到。
楼下大厅内,他们较之白天坐得更密了些,今晚他们就明日重启封印大典以及杨启遭受意外而离世这两件事进行了商榷。
封印一事他们也没了其它法子,只能姑且相信李福儿的话,明日带上他去试一试。
如今,更为棘手的是杨启离奇死亡,该如何给北离宫派来的使团一个交代?
尚囡囡本不会插手北离大陆的事,她此番离开南尚城,仅是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配合北离大陆完成封印一事,可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她随口说道,“实话实说便可,实在不行将他交出去,祸是他惹的,就该让他自己去承受后果。”说着便白了李福儿一眼。
李福儿不理睬尚囡囡的挑衅,他仔细探看他们的反应,有的一脸赞同,有的迟疑仍拿不定主意。
眼瞅着这一帮大老爷们有意无意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唯命是从,李福儿激昂道,“此事好办,明日我随你们前往万花峰,自证身份,我才是真正的护星神使,北离宫派来的使团自然是要听命于我,届时我再同他们一同回去复命,此事不就了结?”
本以为自己的想法会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同,可他们听完后并没有如释重负,脸上反倒平添了一分观猴耍戏的悠然。
李福儿不解,元老站出来缓缓开口为他解释,“使团并不听命护星神使,护星神使反而受使团监督,以便能更顺利地完成封印。何况……”
“何况?”李福儿瞧着元老难以说出接下来的话,他便着急问他。
“何况,此行保护护星神使的护卫军,其中多是杨将的手下——杨家军,”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福儿回头望去,继续听那邪灵开口介绍,“听闻这杨启自小在军营待,带兵打仗十分了得,本就颇具威名的杨家军在杨启这位少将军的带领下,更是十分了得,堪称能与北离宫的护卫军不分上下。此次杨启受命离开北离,跟随使团来到万花峰,杨家军请命随杨启一同来此,势必护少将军周全。杨将军,也即杨启的父亲便入宫将此事上奏星邪君,君王应允,护卫军撤了一半,以便让杨家军跟随此次队伍。”
那邪灵说到这儿,李福儿才意识到就算明日侥幸真能证明自己是护星神使,完成封印后,他怕还没回到北离宫,就被追随杨启的那些杨家军暗杀了。
当然,事情远远没这么简单,元老再度开口,他那充满担忧的语气更是给了李福儿当头一棒,“加之,杨启并非在这间客栈居住,他同使团一起居于驿馆。想必今日封印出了乱子一事他们早已探知了一些消息,至今还未前来此处寻回杨启,倒也奇怪。”
今晚就会过来!
我甚至活不过今晚?李福儿朝门口望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然而,又瞧了瞧他们一个个的目光都紧紧锁在自己身上,他决计要逃也不是现在。
可又怕等不到深夜偷偷逃跑,北离宫的使团就已找来此处。
正进退两难,尚囡囡吓了一声“有动静!”
话刚说完,大门破开,一阵疾风刮着全场的脸。
说曹操曹操到,安然坐在大厅的众邪灵还没能回缓神来,擅闯客栈的杨家军当中为首的飞身进到大厅内,厅外的一片黑暗中齐整地候着两队黑衣士兵,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影子一般的他们。
李福儿瞧着进来的那邪灵脸上和眼里都透着一股凶狠劲,他咽了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急忙思索应对的计策。
为首的正是杨家军副将苏星,最与杨启交好,今晚他本该喜迎从万花峰上归来的杨启,然而,不但不见杨启,却又不小心听到使团长房里众官员的商议,这才得知杨启出事,而使臣们并不打算即刻向封印团讨个说法。
苏星不理解使团的意图,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他莽撞地带着一行人来此,冒着得罪封印团的风险来讨问杨启下落。
环顾一周,没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苏星极力压制心中怒火,压低嗓门问道,“我家少将军在何处?”
此话一出,厅内寂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不回话,苏星从众邪灵各异的表情中,似乎意识到杨启不单单是出了小事。
苏星提高音量,发出浑厚的声音质问,“我家少将军在何处?”
他们接连埋头,此时的李福儿恰好抬着头迎上了苏星阴狠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兄台莫要恼怒,你家少将军的事等到明日,我们自会给使团一个交代。”说着他望了一眼门外的士兵,讪讪笑道,“你大可带着他们回去等消息,早些歇着,养精蓄锐。”
苏星十分反感李福儿刻意表现出的善意,李福儿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点,笑意僵在嘴角,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退他们。
好在,苏星看见李福儿身后的尚囡囡后,转换脸色,语气极为平常地问她,“大小姐可否告知我家少将军的下落?”
封印大典正式开始前一个月,苏星跟在杨启身边随元老一起进到南尚城去参见城主,元老与南尚城城主商讨封印一事,他和杨启在南尚城待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苏星是杨启和尚囡囡从相识相知到定下婚约的见证者。如今他唯一信得过的便是尚囡囡。
尚囡囡不便多说,含糊不清地回他,“苏星,这事说来奇怪,”说着她竟也劝慰他,“你们暂且回去,明日他们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李福儿暗自松了口气,去她房里取解药时,他俩的那番谈话终究是起了作用。
“大小姐。”苏星脸色凝重,语气急了些。
尚囡囡心里过意不去,她万般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杨启或已殒没,如今,你眼前的少年方是你们北离大陆新的护星神使。”
苏星并不在意谁是护星神使,他听到她的第一句话便觉头顶一阵惊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眼一瞪便瞅见了李福� ��。
为何会莫名多出一位护星神使?既如此,杨启出事定与他有关。苏星凭自己的直觉想着,二话不说,拔剑移步直逼李福儿。
眼看着长剑夹杂着凌厉的剑气朝李福儿的胸口刺去,他后退几步,慌乱躲到尚囡囡身后,而尚囡囡并没有躲闪的意思,苏星赶紧收力,同时,元老也站出挡在了尚囡囡一侧。
苏星放下剑,他直视尚囡囡,许久,眼中的不解逐渐转换成不会善罢甘休的无奈,没再说些什么,他气冲冲将剑收入剑鞘,急速转身离去。
待他与门外的那群士兵彻底消失后,李福儿倒也没有觉得突然松了一口气,他道了句,“我先上楼休息,你们也早些散了吧,明日还得继续封印大典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赶。
尚囡囡转身,眼神幽怨,一直看着他上楼去。
破事都是他惹出来的,她刚帮他解决了大麻烦,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甩手走人,他能心安能睡得着吗?
回转身来,尚囡囡说了几句,他们便散去,上楼各自回了房间。
刚推门,尚囡囡便感应到房间有其他邪灵,她顿时警觉地放缓放轻步子。
走了几步,她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李福儿,顿觉气愤,松懈下来的她疾步过去,刚抬手准备一掌劈下去,清亮的月光下,他静谧的睡容映入她的眼帘。
心头忽而一紧,她迟迟下不去手。早在她气势汹汹朝床边走来时,他便察觉到她定要冲他发一顿火,本想着任她出气,可他却也感受到她的怒火淡了许多。
脑中是她的手一直僵在空中,他便缓缓开口,“竟有些凉,将窗户关了吧。”
一时发愣的尚囡囡立刻放下了手,看一眼仍闭着眼睛的他,她便去将窗子都关好。
回身,李福儿已坐起。
“方才的事多谢。”李福儿知道苏星会收手全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她帮他实属违心之举,择一处坐下后她淡淡道,“你别多想,我全是为了杨启。”说罢,她眼里没有丝毫友善,直直看着他。
他被她盯得发憷,移开视线随意看了看她的房间,一边说着,“你也放心,明日完成封印大典,我顺利脱身前,定会告知你杨启的下落。”
尚囡囡张了张嘴却接不了话,两人都静默着,期间他们心里都打着如意算盘。
尚囡囡想着明日从他口中得知杨启的下落后,便新账旧账一起算,一刀砍了他,或是给他假的解药,让他被噬心丸折磨而死;而李福儿,他深知自己并不是护星神使,也不知杨启的下落,明日他会趁尚囡囡滴血为印时,暗中对她的那盏血灯做手脚,她的血混有杂物必定无法进行封印,届时甚至轮不到他滴血为印,封印大典就又会出乱子,他再趁星宿棺不稳,趁乱逃走便可。
明天也只能委屈你了。李福儿想到这时,视线刚好落回尚囡囡身上,她恰也思虑完,于是他俩的视线交汇,心中都想着如何算计对方,他们不由得都迅速往别处看去。
夜猫本想评说李福儿的行为不仁道,想着尚囡囡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还得借他的力离开这个时空,她便先行睡下。
半晌,尚囡囡起身,甩下一句“你若想睡这儿,这间房便让给你了。”就走了。
徒留李福儿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和师傅倒有几分相似。
不禁想起下午在这间房发生的事,李福儿立即掐灭了刚才的想法:师傅才不会像她这样狠毒。
尚囡囡确实心狠,下午他听着她的话紧随她进了房间,一路上都能感受到她那难以消散的怒火,他立在一处大气不敢出,看着身前的人在房间里寻着什么。
好一会儿,她回头,扔给他一个药丸。急忙接过后,他将药丸放到鼻前嗅了嗅。
“不必装腔作势。”
李福儿确实不懂药物,还没来得及吃下药丸,她接下来的话着实让他震惊,“我也不瞒你,你手中的并非解药,不过是能暂缓你体内噬心丸发作的药丸罢了。”
她踱步至他面前,丝毫不去管他逐渐惶惑的神情,语气充满威胁,“还有一事也不瞒你,明日,不管你能否证明自己是护星神使,我都会亲自取你性命。”替杨启报仇。
她的眉眼和神情,岂一个狠字了得。
李福儿当即腿软,于桌旁的木凳上坐下,嘴角抽搐了两下,他佯装镇定,抬头和她开着玩笑,“大小姐是在和我说笑吧,这玩笑可开不得,我不禁吓,可别被你吓出病来,连明日的封印大典都去不了。”
虽努力维持一副不会怕她的样子,他抬头去看她时,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杀了。
只瞧见她斜着眼看来,“怎么?不敢去?”
李福儿秒懂她的意思,他扬声道,“信或不信随你,我本就是护星神使,有何不敢!”末了,声音弱下去,“只是,为何非得取我性命,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日后有用得上小的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他实力发挥在天庭常对师傅使的狗腿精神,只是,她对他这一套嗤之以鼻。
不过,她认真回了他随口无心问的那个问题,“以命抵命,取你性命合情合理。”
抵命?李福儿当即想到被自己砸死的杨启。
杨启是北离大陆的邪灵,尚囡囡生于长于南尚城,她没道理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邪灵如此动怒。
李福儿虽不解,暂且不去弄清楚其中的隐情,他借着她十分在意杨启,心生一计,便站起身忙不迭冲她问道,“如若杨启没死呢?”
她眉头紧了紧,急切问道,“杨启没死?他身处何处?”
果然是十分在意他的。
她一露马脚,他便死抓着不放,继续哄骗她,“杨启没死,”他忽而向前走了两步,生怕接下来的话被第三个邪灵听了去,俯身在她耳边信誓旦旦说道,“护我周全,我定告知你他的下落。”
说完,他移开身子,目不转睛等着她的答复。
她做事一向果伐决绝,绝不会在对手面前露了弱点。然而,杨启是例外,他是她的软肋。
这不,听到杨启没死的消息,她迟疑了片刻便抬眼告诉他,“我答应你。”
从她答应他时的那个眼神,李福儿看得出,她没有半点无奈,在他面前一直都很强势的她眼里竟也能流露出这般柔情。
这时回想起她那个眼神,他清楚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渴盼。